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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术!

  你毁了我的一生!

  我也要毁掉你最爱的一切!

  一切!

  彼时太子斤竹只有十二岁,她对他关怀备至。

  让斤竹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个像她母亲的庶母。

  没多久,苍术便知道了。

  斤竹被迁出宫外开牙建府。

  苍术的双手扼住她的喉,璇玑微微蹙眉,神态像极了瑶光皇后。

  他心软了,也手软了!

  一杯掺了媚药的酒,加上辞玉这张和瑶光相似的脸。

  够了!

  够我用来报复你了!

  苍术!

  第二部分·20

  “如果——他当时掐死了我母亲,也就没有这一切了!你——为什么不掐死她?”

  娆姬从后面抱住辞玉,双手上的血落在辞玉的红衣上,更加艳绝:“辞玉,不哭。”

  “你为什么不掐死她?”辞玉质问苍术!

  你为什么当时不掐死她!

  你掐死她不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了吗!

  璇玑夫人靠着殿中的雕花柱子,看着苍术远去的背影。

  问身边的婢女:“都准备好了吗?”

  婢女忽然跪倒在地。

  “夫人……”

  辞玉清晰地记得母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滴泪挂在睫毛上,被她轻轻拭去。

  苍术为了报复沈谦,用了最卑鄙的方式。

  他知道沈谦平靖西蜀战事之后,自有人妒忌,功高震主迟早的事情。

  何况沈谦当日放了璇玑夫人的事情也有人知道。

  罪名——

  那就选通敌叛国吧。

  借刀杀人真是再痛快不过了!

  苍术修书沈谦的旧部沈光、风寻机,借此二人之手,借南帝忌惮沈谦功高震主之心,冠以这个死敌——最冤屈的罪名。

  英雄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他——因为心中的恨意,给了自己一生的死敌最屈辱的罪名。

  辞玉咬牙,恨意荼肆:“你就该杀了我母亲!你留着她一条命,她就疯狂地报复你!她给了你一杯加了媚药的酒,把我送上了你的床,毁了我的一生。”

  剑尖再一次落在了苍术的颈上。

  那个面目全非的蜀王,张张嘴——

  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双眼里盈盈闪动的泪花,他的嘴竭力在牵扯着,在对辞玉说——

  对……

  不……

  起……

  对不起。

  “哈哈哈哈——”辞玉笑起来,“对不起?你这样的人居然也知道说对不起吗?”

  娆姬紧紧拥住辞玉。

  “哈哈哈哈——”

  笑声如狂,眼里不再是泪,却是两行血。

  “我恨斤竹!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不敢来救我!他只是怜悯我!他甚至也迷恋我这张脸,甚至也想像伏在我母亲身上那样,伏在我身上——”

  最尊贵的身份。

  最让人无力承受的屈辱。

  辞玉被她的母亲送上了父亲的床榻。

  报复——

  只是为了报复——

  “平王殿下,放了她吧。”李明卿垂下眼眸,声音里不无哀戚。

  李明卿看着辞玉脸上那两行刺目的血:“宁王殿下救我时,曾经嘱托我说,辞玉只是走错了路,让我帮她。”

  娆姬亦跪在了扬榷脚下:“平王殿下,求你放了公主吧。”

  “阿娆!不许求他!”

  她手腕轻转,剑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中。

  沈孟欲夺剑,却已经迟了一步。

  “不——”声音凄厉,惊惧过后,娆姬接住辞玉的身子。

  “不要—— ”娆姬的泪宛若琼珠,倏忽间落在辞玉的脸上手上。

  “沈侯,真相我说了,你们把阿娆带走吧。”辞玉抬起手,轻轻抚上娆姬的脸,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辞玉蹙眉神色哀戚地收回了手。

  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怎么配去触碰这世间最纯净的玉?

  那只手委顿垂下来。

  娆姬抱着辞玉的尸身,跪坐在原处,伤心过后异常冷静,像雨后盛开的芙蓉:“罢了,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

  李明卿闭上眼睛,是啊——

  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

  只是这世间——

  却再也没有这样一眼看过去独立船头,灿若玫瑰的女子了。

  一前一后的两匹骏马疾驰,冲出了宫城,行至锦州城外,地势渐渐空旷,人迹稀少。

  她左右顾盼,视线里就是没有沈孟的影子。

  密林里的寒鸦扑棱棱拍着翅膀,从乌压压的天空里略过,雨比早前小了许多。

  甫一靠近,萧萧落叶里,赤霄如残影,碎了一地,阵阵剑气逼人,她心底传来狠狠的刺痛。

  剑光不停地闪动,竹叶飘零,剑气一挥。

  前方的翠竹陡然倒地,剑光与落叶之间,他出招一招比一招狠戾,迅疾如鹰隼,明快若电光,身法形同鬼魅,令人目眩神驰,却也能让人觉察到他深埋在心中的——

  哀恸。

  苦苦追寻的真相,十年如一日的蛰伏,到头来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失神,剑尖一扫落叶,而落叶化作利器,向她在的方向扫过来,他停剑收势。

  李明卿喃喃:“云亭。”

  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抬眸,眼里布满血丝。

  她们一心追寻……

  断然没想到……

  真相就是这样的。

  李明卿走到沈云亭身前,她伸手抚上她的鬓发。

  她拥住眼前的人,微微一踮脚尖,对着沈云亭发白的唇吻下去。

  她感觉到沈孟的唇微微一颤,想要逃离一般。

  她刻意拥紧了她,不许她逃,执意加深了这个吻。

  她不愿言说,只是在告诉沈云亭——

  无论发生了什么——

  无论结果如何——

  她都在——

  她感觉到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衣领滑入里衣。

  过去吧……

  希望所有的事情——

  都由此过去。

  华灯,蜀宫的华灯自是别具一格。

  同是玉瑶台,只是今晚宴饮的人少了许多。

  园内秋日的牡丹败了,好似这一场繁华落尽,如今尘埃落定。

  过了今晚,西蜀国主薨逝的消息将被传出,届时举国震惊。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继位之人,不是太子,不是宁王,而是那个人间祸害——七皇子。

  沈云亭和李明卿两个人并肩从玉瑶台走上了长乐宫。

  扬榷抬眸,在轻摇的折扇间看着这一对璧人。

  妙!

  真的是妙哉!

  一个智谋无双——

  一个武艺超群——

  当真是无双绝配——

  南朝有此才,真是让人嫉妒呢!

  扬榷的折扇轻扫,举起桌上的酒杯,感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都不如眼前这一盏欢伯。”

  指尖握住蝉翼一般的酒杯,端坐桌前的人宛若天上的明月,疏朗中带了几分清冷:“恭喜平王殿

  下了,或者现在我就应该称一声——西蜀国主。”

  折扇合上,对面的两个人坐下。

  “我也多谢沈侯和郡主相助了。”

  沈孟不动声色。

  李明卿不语,她知道沈孟此来是皇上授意,选择平王应该也是皇上的意思。

  她到不久前才明白扬榷在船上问自己要宋青山这个人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辞玉会有谋反夺位的举动,他也早就和沈孟有了往来,至于是在沈孟夜探公主府的时候还是更早,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以扬榷的野心韬略和才智,让她心生出些许隐忧,她们此举无异于是在给南朝树敌。

  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此时扬榷根基未稳,西蜀羽翼未丰,她们辅佐了扬榷上位,和西蜀结盟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北境之困或许可解了。

  “本王还有一句话,要问郡主。”

  扬榷不意外看到沈孟的手握紧了赤霄的剑鞘。

  “平王但说无妨。”

  “那天本王在船上说的话,郡主可要再考虑考虑?”

  他说的又是联姻的事情。

  “郡主慧质,是琅琊王嫡女,如今我已贵为一国之主,也不会委屈了郡主。若郡主点头——”

  他的眼神颇有意味。

  “不行。”

  沈孟站起来,一口回绝。

  扬榷挑眉:“行与不行——那是是郡主的意思,本王若向南帝求娶郡主,南帝为了邦交稳固,未必不会答应。你们觉得呢?”

  赤霄在剑鞘中蠢蠢欲动。

  一阵秋风拂过,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有一句话想单独告诉平王殿下。”

  她嘴角含笑。

  笑意深深,直至眼底。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自玉瑶台上缓缓走下来。

  宫灯映着沈孟清俊的面庞,他的眉尖不知被什么刮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将他的神色映衬得有了几分烈性。

  李明卿看过去,这样一个妙人,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模样?

  “你单独和他说了什么?”

  她看向这个人。

  这世间只有这样一个沈云亭。

  除了沈云亭,再也没有人会让她这样心动了。

  “你答应他了?”

  她一念起,嘴角的笑意带了狡黠:“你觉得呢?”

  “不会。”他很笃定。

  大雨早已经停了,宫中的青阶连同青阶上的血痕,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平王,绝不会是容易善罢甘休之人。”

  他迈开步子,追上去。

  “没错,他不是这种人。”

  “那你怎么——”

  李明卿脸上的笑容从无到有。

  “你觉得我会怎么和他说?”

  “你和他说——你的心上人是我?”

  即使她们早已心知肚明,但这样的话在嘴边,沈孟忽然觉得……

  有些不好意思,沈孟微微侧过脸,她觉得今夜的星光月色有些灼人,让她脸颊滚烫,那抹不自然的神色,她小心地不想让李明卿看见了。

  她是想听见她亲口对自己说的。

  很想很想。

  李明卿又一笑:“这样说的话,恐怕只会让他将一纸婚函交到皇上面前。”

  她眨眨眼睛:“你很聪明,为什么想不出来?”

  沈孟扣住她的手,沿着手腕,触到指尖,十指相扣:“你说不说?”

  “你这样——”被他紧扣在手里的手急于挣脱,他分明看见幽暗的夜色里,她脸颊飞霞,神色微怯,“会让附近的侍卫给看见了。”

  “我只恐天下人不知道。”

  “你还真是——放肆啊——”

  她笑。

  第二部分·21

  马车在八方驿馆外停下,却见到一辆华盖的马车从宫城的方向跟过来。

  来人一身缟素,淡妆如洗。

  她与沈孟微微一怔——

  是娆姬。

  驿馆的厅堂里已无他人,娆姬端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

  李明卿心下了然,却还需确认一番:“夫人,这是?”

  她淡淡一笑,眉目之间如雾的浅愁不知从何时已经散去,只剩一派平静。

  “我本就不应该是什么娆姬夫人,我只是辞玉的阿娆。”

  沈孟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忍:“是我不好,没有救下公主。”

  “罢了,也该如此。这些年来,辞玉过得太不好了,从此也就好了。”

  她的话如同叹息,让对面的两个人不知道如何续接。

  “我今晚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沈侯爷的。”

  沈孟接过信函。

  “沈氏一族含冤,是西蜀之过,亦是南帝之过,更有奸佞之臣从中作梗。阿娆曾经在璇玑夫人身边为婢,一日夫人醉后作画,画像上的人正是沈尚书,他与沈侯眉目间有七分相似,发生这样的事情,夫人很愧疚,所以她也暗中派人去了南朝京都,威胁如今的右相,让他救下一人,也不至于沈家满门寥落。”

  杯中的热茶渐渐变冷。

  这就是他——

  能够活下来的原因吗——

  他闭上眼,睫毛轻颤,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暖,平和、安然的静气从那双握住自己的手上缓缓传

  递过来。

  他侧过脸,看见李明卿对他一笑。

  李明卿开口道:“所以夫人给我们的信函里,可是当年的真相?”

  “是。上面有西蜀国玺,还有公主印玺,沈侯爷和郡主凭此也可以为沈氏一族洗刷冤屈。”

  李明卿轻轻点头:“多谢了。”

  “红尘相遇,你们还曾在指月桥上救过我。”娆姬一笑,笑容如谜,“只是上一次,是为了嫁祸平王,我自己跌进去的。”

  娆姬站起来,身形孑然。

  “昭瑜,你送一送夫人吧。”

  “不必了。”

  那抹身影消失在八方驿馆外。

  娆姬坐在车中,听见车夫问道:“夫人,我们回宫还是去公主府?”

  车里的人道:“去指月桥吧。”

  指月桥。

  她站在桥边,眼里落下这锦州城的万家灯火,尤自平和。

  她们就是这样相遇的。

  辞玉不知道,她们其实是在指月桥相遇的。

  她身世飘零,曾经随养父在这里卖酒。

  一身红衣的人走过桥上,那绝艳的面容倒影在酒缸里,扬起脸,阳光照拂在那个人身上都多了偏爱。

  她觉得这个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却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明艳的人啊!

  惊鸿一面。

  今晚的夜色朦胧。

  翻飞的银杏吻着寒风翩翩,她轻轻伸手,那银杏落在掌心。

  是了。

  该结束了。

  翌日。

  “夫人的信函,我已经派人快马送回京城了。”

  说话的人在席间轻轻抬头,沈孟的手微微一顿。

  “到时候,我会让父王把信函呈给皇上。”

  “王爷的毒可有解药?”

  她笑意有几分难以捉摸:“父王中毒本就是逼右相出手的计谋罢了,只是没想到一路到了西蜀,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明卿莞尔:“你与平王联手,不是也没有告诉我吗?”

  沈孟看着她,认真道:“如果平王的计划失败了,你能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李明卿垂眸:“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点头,匆匆用过桌上的饭食,将赤霄握在手中:“我想去一趟长岗。”

  “我知道。”

  桌下她轻轻握住了沈孟的手,目光柔和又坚定,“我业已在信中交待了还有些事情未毕,所以我们也不必着急着赶回京城。”

  “好。”

  “我们一起回长岗。”

  “好。”

  四目相对,黯淡的星眸里总算有些许神采。

  昭瑜在一旁轻轻地:“咳咳——郡——郡主——”

  “嗯?”

  “你陪沈侯去长岗,那——我呢?”

  “你先和影一起回京城吧。”

  “我不!”昭瑜嘴一瘪,皱着眉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沈侯。

  “昭——”

  “我会买菜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收拾屋子会搬东西会骑马——郡主和沈侯带上我去长岗还是很有好处的。”

  李明卿轻轻一笑:“可以。”

  “那我和影即刻就去备马。”

  “去吧。”

  八方驿馆的厅堂里只剩她们二人。

  窗外的黄叶已然萧萧。

  沈孟看着驿馆前往来的行人和走马,轻声道:“我知道,即使我们赶回了京城,把夫人的信函面

  呈给皇上,我——可以是世上的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沈云亭。”

  他眉峰微微一蹙,嘴边的笑意含着苦涩。

  “可是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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