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苍术!
你毁了我的一生!
我也要毁掉你最爱的一切!
一切!
彼时太子斤竹只有十二岁,她对他关怀备至。
让斤竹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个像她母亲的庶母。
没多久,苍术便知道了。
斤竹被迁出宫外开牙建府。
苍术的双手扼住她的喉,璇玑微微蹙眉,神态像极了瑶光皇后。
他心软了,也手软了!
一杯掺了媚药的酒,加上辞玉这张和瑶光相似的脸。
够了!
够我用来报复你了!
苍术!
第二部分·20
“如果——他当时掐死了我母亲,也就没有这一切了!你——为什么不掐死她?”
娆姬从后面抱住辞玉,双手上的血落在辞玉的红衣上,更加艳绝:“辞玉,不哭。”
“你为什么不掐死她?”辞玉质问苍术!
你为什么当时不掐死她!
你掐死她不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了吗!
璇玑夫人靠着殿中的雕花柱子,看着苍术远去的背影。
问身边的婢女:“都准备好了吗?”
婢女忽然跪倒在地。
“夫人……”
辞玉清晰地记得母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滴泪挂在睫毛上,被她轻轻拭去。
苍术为了报复沈谦,用了最卑鄙的方式。
他知道沈谦平靖西蜀战事之后,自有人妒忌,功高震主迟早的事情。
何况沈谦当日放了璇玑夫人的事情也有人知道。
罪名——
那就选通敌叛国吧。
借刀杀人真是再痛快不过了!
苍术修书沈谦的旧部沈光、风寻机,借此二人之手,借南帝忌惮沈谦功高震主之心,冠以这个死敌——最冤屈的罪名。
英雄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他——因为心中的恨意,给了自己一生的死敌最屈辱的罪名。
辞玉咬牙,恨意荼肆:“你就该杀了我母亲!你留着她一条命,她就疯狂地报复你!她给了你一杯加了媚药的酒,把我送上了你的床,毁了我的一生。”
剑尖再一次落在了苍术的颈上。
那个面目全非的蜀王,张张嘴——
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双眼里盈盈闪动的泪花,他的嘴竭力在牵扯着,在对辞玉说——
对……
不……
起……
对不起。
“哈哈哈哈——”辞玉笑起来,“对不起?你这样的人居然也知道说对不起吗?”
娆姬紧紧拥住辞玉。
“哈哈哈哈——”
笑声如狂,眼里不再是泪,却是两行血。
“我恨斤竹!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不敢来救我!他只是怜悯我!他甚至也迷恋我这张脸,甚至也想像伏在我母亲身上那样,伏在我身上——”
最尊贵的身份。
最让人无力承受的屈辱。
辞玉被她的母亲送上了父亲的床榻。
报复——
只是为了报复——
“平王殿下,放了她吧。”李明卿垂下眼眸,声音里不无哀戚。
李明卿看着辞玉脸上那两行刺目的血:“宁王殿下救我时,曾经嘱托我说,辞玉只是走错了路,让我帮她。”
娆姬亦跪在了扬榷脚下:“平王殿下,求你放了公主吧。”
“阿娆!不许求他!”
她手腕轻转,剑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中。
沈孟欲夺剑,却已经迟了一步。
“不——”声音凄厉,惊惧过后,娆姬接住辞玉的身子。
“不要—— ”娆姬的泪宛若琼珠,倏忽间落在辞玉的脸上手上。
“沈侯,真相我说了,你们把阿娆带走吧。”辞玉抬起手,轻轻抚上娆姬的脸,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辞玉蹙眉神色哀戚地收回了手。
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怎么配去触碰这世间最纯净的玉?
那只手委顿垂下来。
娆姬抱着辞玉的尸身,跪坐在原处,伤心过后异常冷静,像雨后盛开的芙蓉:“罢了,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
李明卿闭上眼睛,是啊——
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
只是这世间——
却再也没有这样一眼看过去独立船头,灿若玫瑰的女子了。
一前一后的两匹骏马疾驰,冲出了宫城,行至锦州城外,地势渐渐空旷,人迹稀少。
她左右顾盼,视线里就是没有沈孟的影子。
密林里的寒鸦扑棱棱拍着翅膀,从乌压压的天空里略过,雨比早前小了许多。
甫一靠近,萧萧落叶里,赤霄如残影,碎了一地,阵阵剑气逼人,她心底传来狠狠的刺痛。
剑光不停地闪动,竹叶飘零,剑气一挥。
前方的翠竹陡然倒地,剑光与落叶之间,他出招一招比一招狠戾,迅疾如鹰隼,明快若电光,身法形同鬼魅,令人目眩神驰,却也能让人觉察到他深埋在心中的——
哀恸。
苦苦追寻的真相,十年如一日的蛰伏,到头来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失神,剑尖一扫落叶,而落叶化作利器,向她在的方向扫过来,他停剑收势。
李明卿喃喃:“云亭。”
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抬眸,眼里布满血丝。
她们一心追寻……
断然没想到……
真相就是这样的。
李明卿走到沈云亭身前,她伸手抚上她的鬓发。
她拥住眼前的人,微微一踮脚尖,对着沈云亭发白的唇吻下去。
她感觉到沈孟的唇微微一颤,想要逃离一般。
她刻意拥紧了她,不许她逃,执意加深了这个吻。
她不愿言说,只是在告诉沈云亭——
无论发生了什么——
无论结果如何——
她都在——
她感觉到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衣领滑入里衣。
过去吧……
希望所有的事情——
都由此过去。
华灯,蜀宫的华灯自是别具一格。
同是玉瑶台,只是今晚宴饮的人少了许多。
园内秋日的牡丹败了,好似这一场繁华落尽,如今尘埃落定。
过了今晚,西蜀国主薨逝的消息将被传出,届时举国震惊。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继位之人,不是太子,不是宁王,而是那个人间祸害——七皇子。
沈云亭和李明卿两个人并肩从玉瑶台走上了长乐宫。
扬榷抬眸,在轻摇的折扇间看着这一对璧人。
妙!
真的是妙哉!
一个智谋无双——
一个武艺超群——
当真是无双绝配——
南朝有此才,真是让人嫉妒呢!
扬榷的折扇轻扫,举起桌上的酒杯,感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都不如眼前这一盏欢伯。”
指尖握住蝉翼一般的酒杯,端坐桌前的人宛若天上的明月,疏朗中带了几分清冷:“恭喜平王殿
下了,或者现在我就应该称一声——西蜀国主。”
折扇合上,对面的两个人坐下。
“我也多谢沈侯和郡主相助了。”
沈孟不动声色。
李明卿不语,她知道沈孟此来是皇上授意,选择平王应该也是皇上的意思。
她到不久前才明白扬榷在船上问自己要宋青山这个人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辞玉会有谋反夺位的举动,他也早就和沈孟有了往来,至于是在沈孟夜探公主府的时候还是更早,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以扬榷的野心韬略和才智,让她心生出些许隐忧,她们此举无异于是在给南朝树敌。
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此时扬榷根基未稳,西蜀羽翼未丰,她们辅佐了扬榷上位,和西蜀结盟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北境之困或许可解了。
“本王还有一句话,要问郡主。”
扬榷不意外看到沈孟的手握紧了赤霄的剑鞘。
“平王但说无妨。”
“那天本王在船上说的话,郡主可要再考虑考虑?”
他说的又是联姻的事情。
“郡主慧质,是琅琊王嫡女,如今我已贵为一国之主,也不会委屈了郡主。若郡主点头——”
他的眼神颇有意味。
“不行。”
沈孟站起来,一口回绝。
扬榷挑眉:“行与不行——那是是郡主的意思,本王若向南帝求娶郡主,南帝为了邦交稳固,未必不会答应。你们觉得呢?”
赤霄在剑鞘中蠢蠢欲动。
一阵秋风拂过,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有一句话想单独告诉平王殿下。”
她嘴角含笑。
笑意深深,直至眼底。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自玉瑶台上缓缓走下来。
宫灯映着沈孟清俊的面庞,他的眉尖不知被什么刮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将他的神色映衬得有了几分烈性。
李明卿看过去,这样一个妙人,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模样?
“你单独和他说了什么?”
她看向这个人。
这世间只有这样一个沈云亭。
除了沈云亭,再也没有人会让她这样心动了。
“你答应他了?”
她一念起,嘴角的笑意带了狡黠:“你觉得呢?”
“不会。”他很笃定。
大雨早已经停了,宫中的青阶连同青阶上的血痕,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平王,绝不会是容易善罢甘休之人。”
他迈开步子,追上去。
“没错,他不是这种人。”
“那你怎么——”
李明卿脸上的笑容从无到有。
“你觉得我会怎么和他说?”
“你和他说——你的心上人是我?”
即使她们早已心知肚明,但这样的话在嘴边,沈孟忽然觉得……
有些不好意思,沈孟微微侧过脸,她觉得今夜的星光月色有些灼人,让她脸颊滚烫,那抹不自然的神色,她小心地不想让李明卿看见了。
她是想听见她亲口对自己说的。
很想很想。
李明卿又一笑:“这样说的话,恐怕只会让他将一纸婚函交到皇上面前。”
她眨眨眼睛:“你很聪明,为什么想不出来?”
沈孟扣住她的手,沿着手腕,触到指尖,十指相扣:“你说不说?”
“你这样——”被他紧扣在手里的手急于挣脱,他分明看见幽暗的夜色里,她脸颊飞霞,神色微怯,“会让附近的侍卫给看见了。”
“我只恐天下人不知道。”
“你还真是——放肆啊——”
她笑。
第二部分·21
马车在八方驿馆外停下,却见到一辆华盖的马车从宫城的方向跟过来。
来人一身缟素,淡妆如洗。
她与沈孟微微一怔——
是娆姬。
驿馆的厅堂里已无他人,娆姬端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
李明卿心下了然,却还需确认一番:“夫人,这是?”
她淡淡一笑,眉目之间如雾的浅愁不知从何时已经散去,只剩一派平静。
“我本就不应该是什么娆姬夫人,我只是辞玉的阿娆。”
沈孟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忍:“是我不好,没有救下公主。”
“罢了,也该如此。这些年来,辞玉过得太不好了,从此也就好了。”
她的话如同叹息,让对面的两个人不知道如何续接。
“我今晚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沈侯爷的。”
沈孟接过信函。
“沈氏一族含冤,是西蜀之过,亦是南帝之过,更有奸佞之臣从中作梗。阿娆曾经在璇玑夫人身边为婢,一日夫人醉后作画,画像上的人正是沈尚书,他与沈侯眉目间有七分相似,发生这样的事情,夫人很愧疚,所以她也暗中派人去了南朝京都,威胁如今的右相,让他救下一人,也不至于沈家满门寥落。”
杯中的热茶渐渐变冷。
这就是他——
能够活下来的原因吗——
他闭上眼,睫毛轻颤,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暖,平和、安然的静气从那双握住自己的手上缓缓传
递过来。
他侧过脸,看见李明卿对他一笑。
李明卿开口道:“所以夫人给我们的信函里,可是当年的真相?”
“是。上面有西蜀国玺,还有公主印玺,沈侯爷和郡主凭此也可以为沈氏一族洗刷冤屈。”
李明卿轻轻点头:“多谢了。”
“红尘相遇,你们还曾在指月桥上救过我。”娆姬一笑,笑容如谜,“只是上一次,是为了嫁祸平王,我自己跌进去的。”
娆姬站起来,身形孑然。
“昭瑜,你送一送夫人吧。”
“不必了。”
那抹身影消失在八方驿馆外。
娆姬坐在车中,听见车夫问道:“夫人,我们回宫还是去公主府?”
车里的人道:“去指月桥吧。”
指月桥。
她站在桥边,眼里落下这锦州城的万家灯火,尤自平和。
她们就是这样相遇的。
辞玉不知道,她们其实是在指月桥相遇的。
她身世飘零,曾经随养父在这里卖酒。
一身红衣的人走过桥上,那绝艳的面容倒影在酒缸里,扬起脸,阳光照拂在那个人身上都多了偏爱。
她觉得这个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却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明艳的人啊!
惊鸿一面。
今晚的夜色朦胧。
翻飞的银杏吻着寒风翩翩,她轻轻伸手,那银杏落在掌心。
是了。
该结束了。
翌日。
“夫人的信函,我已经派人快马送回京城了。”
说话的人在席间轻轻抬头,沈孟的手微微一顿。
“到时候,我会让父王把信函呈给皇上。”
“王爷的毒可有解药?”
她笑意有几分难以捉摸:“父王中毒本就是逼右相出手的计谋罢了,只是没想到一路到了西蜀,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明卿莞尔:“你与平王联手,不是也没有告诉我吗?”
沈孟看着她,认真道:“如果平王的计划失败了,你能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李明卿垂眸:“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点头,匆匆用过桌上的饭食,将赤霄握在手中:“我想去一趟长岗。”
“我知道。”
桌下她轻轻握住了沈孟的手,目光柔和又坚定,“我业已在信中交待了还有些事情未毕,所以我们也不必着急着赶回京城。”
“好。”
“我们一起回长岗。”
“好。”
四目相对,黯淡的星眸里总算有些许神采。
昭瑜在一旁轻轻地:“咳咳——郡——郡主——”
“嗯?”
“你陪沈侯去长岗,那——我呢?”
“你先和影一起回京城吧。”
“我不!”昭瑜嘴一瘪,皱着眉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沈侯。
“昭——”
“我会买菜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收拾屋子会搬东西会骑马——郡主和沈侯带上我去长岗还是很有好处的。”
李明卿轻轻一笑:“可以。”
“那我和影即刻就去备马。”
“去吧。”
八方驿馆的厅堂里只剩她们二人。
窗外的黄叶已然萧萧。
沈孟看着驿馆前往来的行人和走马,轻声道:“我知道,即使我们赶回了京城,把夫人的信函面
呈给皇上,我——可以是世上的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沈云亭。”
他眉峰微微一蹙,嘴边的笑意含着苦涩。
“可是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