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52
小公公却也不敢声张不敢退,只好那么跪着,跪的两眼发直之时,忽听殿外报,言欢娘娘求见。
端木朝德微微蹙了眉头,倦倦的道:“让她回去吧,朕今天身子乏,不想见她。”
小公公忙应是,稳着僵硬的膝盖,退了下去。
将将退下,殿外就响起一阵喧嚷,言欢不顾阻挠的闯入了殿中。
端木朝德眉头愈发紧,转身便瞧见了闯入殿中的言欢和慌忙跪下的小公公。蹙眉让小公公退下,他定定的瞧着言欢。
言欢方要近前一步讲什么,他先一步道:“什么都别讲,朕现下什么都不想听。”转身再次背对向她。
噎了话,言欢行到他身后,顿了一顿才道:“重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要当这个皇帝?”
她问的直接,不管他是皇帝,不管大逆不道,是惯了如此。
端木朝德是愣愣出神不言语。
她又近前数步,直视着他的侧脸道:“是为了浅碧,还是因为你自己?”
转目瞧她,端木朝德问:“有区别吗?”
“有。”言欢直勾勾的凝着他的眸子,道:“若是为了浅碧你早就输了,得到了全天下你也输了她,现下再怎样也于事无补了。”顿了一顿又道:“若只是因为你要这个位置,要这天下,那你就杀了朝华。”言毕,转身而去,卷了烟雾乱做一团。
在殿门前又顿足,淡声道:“不累吗?得到了天下又怎样?你失去了多少……除了这天下,你身边还剩什么?”踏着话尾,跨出了菁华大殿。
端木朝德瞧着她掩在殿门之外的身影,突然有些愣怔,是为了什么?为了浅碧还是为了自己?
费尽心机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为了什么?
他不晓得,真的不晓得,这个位置不是天下人都想得到的吗?有什么区别呢……如今他已经走到了这步,回不得头了,得到的,失去的……他不敢做对比。
雾重寒深,不胜寒。
他又立了片刻,殿外有人报,顾老将军求见。是霍然转了身,道:“传。”
顾老将军跪在殿下,他坐在殿上,瞧了他片刻端木朝德才道:“顾老将军可想清楚了?”
顾老将军抬头,又重重叩下道:“圣上,求您放了三王爷吧,老臣愿意交出兵权,只是要在圣上放人之后。”
只一句话让端木朝德瞬间凝了脸色,沉的寒的,眼神极深,一分分全部压了下来,隐在香烟薄雾之中,看不真切的莫测。
大殿中刹那静了下来,静的吓人。
许久许久,端木朝德突然笑了,将额头撑在手掌里道:“甚好,甚好……”
那之后再没一句,只挥手让他退下。
晚来天欲雪。
小凤没直接回府,而是牵了马行在熙攘的街道上,没有方向,有些事情压在脑子里捋不清楚。
先前在将军府中,顾老将军带她去了一侧佛堂中,什么都没讲,只揭了佛堂中供奉的牌位上的黄绢给她看。
牌位上的名字不是别人,而是闻人无端。
她吃了一惊,是记得闻人无端是云泽人,没想到将军府中竟然供奉着她的牌位,惊的将问未问之际,顾老将军又在佛堂之后取出了一副画轴,展开在她眼前。
想她当时定是吃惊的太过,那一瞬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瞧着画卷讲不出话。
画卷上画的是个女子,眉眼犀利,手持金弓。
那金弓她认得,是护国金弓,凤凰泣血。
那个女子她不认得……却不能的熟悉不能再熟悉……
她惊问:“画上之人是谁?!”
顾老将军突然撩袍跪下,不知为何红了眼眶,道:“金弓皇后——闻人无端。”
闻人无端……
小凤将额头贴在手掌里,掌心冰凉,衬的额头分外的烫,有些事情不想往深里想,却由止不住的在意,比如端木朝华的信笺中为何执意要她去见顾老将军,非她不可。
他是知道她的身世吧?也许真的不晓得……
现在连她都非不清真的假的了,连她到底是谁都不能确定了。
是有意无意的行到了阮府门前,却又止了步,该怎样去问?小凤愣愣的瞧着阮府紧闭的大门,终是眉头一锁,翻身上马,直往梨花斋而去。
梨花斋白日里没人,清净的很。
闻人舒华正坐在水榭中的腊梅下,挑逗着怀里的小黑猫,瞧见小凤远远走来,不由浅了眉眼笑。
腊梅正艳,红廊水榭,那一片背景就都在他浅笑的刹那灰白了颜色,那笑里似乎藏了腊梅香,入眼成画。
“闻人大哥。”小凤淡笑。
他扯了身旁的一张锦凳,笑浅浅的招她坐在一侧,道:“你来的巧,我刚好让浅儿炖了人参蛤蜊汤在房中,我差他盛一碗给你。”
小凤刚想道不必了。身后已然有人半调笑的道:“可不巧吗?每日都炖了备着,什么时候来都巧。”
转头,是一袭水碧色长衫,清浅揶揄的将一盏人参蛤蜊汤递给她,隔着袅白的热气,道:“二小姐还是趁热喝的好,省得凉了又要重新热。”
“浅儿。”闻人舒华浅笑的扫他一眼。
清浅耸了耸肩,将人参汤递在她手里,转身立到了一侧。
小凤接过,甜香扑鼻,小抿了一口,不由诧道:“这味道……是你亲自做的?”
闻人舒华愈发弯了眉眼,不答反问:“好喝吗?”
“恩。”小凤埋头又喝了一口,道:“和你在渔家村炖给我喝的味道一摸一样。”她埋头喝汤,发丝散了下来。
闻人舒华伸手替她挽到耳后,淡淡道:“原来你还记得……”
他的指尖温温热热,触在耳朵上有些发烧,小凤不自主的侧过了头避开,他的手就僵僵的顿在半空。
一时的尴尬,小凤捧着热气袅袅的碗,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清浅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他道:“不知道二小姐尝不尝的出,这蛤蜊是谁家的?一位故人。”
闻人舒华不动手色的收回了手,敛目顺了顺怀中睡着的黑猫。
诧异的抬头,小凤看着清浅笑的神秘,眉间一喜道:“是大龙吗?”
清浅笑却不答。
“他现下可还好?”小凤见不得人卖关子,有些急切的问。
他却依旧只笑不答,闻人舒华在一旁淡笑,接口,“他很好,大娘也很好。”打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小凤,道:“他和珊瑚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
大红的喜帖,小凤接过展开,瞧着上面毛笔写着大龙和珊瑚的名字。
“昨日他和珊瑚一同来送的帖子,这蛤蜊也是他送的,本还要亲自给你送去,但你没在府中,我让他留在了这儿,等你回府转交给你。”闻人舒华淡淡的笑着。
小凤瞧着喜帖,掩不住的喜悦,却也有些感慨,只喃喃道:“真好……”看了上面的日子,是三日后,琢磨着三王爷的事到那时也该了结了,赶的上去吃喜酒,不由抬头问:“大哥也要去吧?我们一同回去可好?”
闻人舒华淡淡的瞧着她,眸子里有丝丝的开心,道:“好。”
将喜帖妥当的收在怀里,小凤这才正了分神色,回了正题,“恩……我来是想问问,云泽的精锐兵可到了?”
闻人舒华顿了顿,指尖轻轻的点在窝在膝盖上小黑猫的鼻子,淡淡的应了一声,“恩。”
“现下在哪?”小凤神色有些急,察觉后忙松了神色解释道:“宫中有人来报,圣上见了顾老将军,我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所以想问问可都准备妥当……”
闻人舒华掀了眼帘看她,辗转又垂下,道:“你不必担心,兵马都泊在海外,现下入了不了港口,只等朝华调度。”
小凤哦了一声,也没话好讲,突然瞥见他膝盖上半睁眼瞅着他的小黑猫,诧道:“这只猫再哪里见过?好眼熟……”
“是吗?”闻人舒华抬眼看她,“它叫小白,你们……见过?”
小白?明明是小黑啊……
连名字都这么熟。
小凤刚要伸手去摸,红廊上突有人远远的喊了一声:“王妃!”
言语急急,脚步急急,一路急急而来。
小凤抬眼,略诧:“廖管家?”
廖月白步履不落的行到水榭,气都不匀的急道:“宫中传来秘讯,圣上入夜便要赐死王爷!”
心口猛的一紧,小凤惊道:“这么快?!”
大雪满弓刀一 ...
水榭,红廊,天阴未黑。
“大哥。”小凤起身,眉目紧蹙的望着闻人舒华,猛地撩袍半跪于地,道:“云泽兵马调度全数仰仗你了,我先一步入宫,等你带兵前来接应。”顿了一顿, “天黑之前,可时间可足够……”
“够了。”闻人舒华没有扶她,只是凝了目道:“天黑之前,宫门之外,定会迎你出宫。”
小凤点头起身,一言不发拔步就走。
“小凤。”闻人舒华忽然开口喊住她。
她顿足回头,只瞧见他惯了浅笑的眉目在烟雾缭绕中冷的异常也妖的异常,微挑还蹙。
闻人舒华道:“能不能应下我,无论今夜发生怎样的变故,你都要全身而退?”
小凤一愣,辗转淡笑,点头道:“只要王爷没事,我定然不会有事。”话未落,人已跨步而去。
那抹身影淡在红廊之中时,闻人舒华突然抬手将怀中的黑猫摔入一侧的湖水之中,冷冷开口道:“你还不去吗?那样的死法,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了。”
湖水里结了薄冰,黑猫挣扎在无处可攀的湖水里,叫的让人心寒。
那话不知是对谁而讲,没人应,直瞧水榭极隐蔽的一隅,有一角青袍落地,有人叩头而响,随后掠身而去。
夜未沉,天色已沉沉暮色。
小凤翻身上马,勒了马头对随在马后的廖月白道:“我先一步入宫,你去通知列为大臣一同前来。”反手至怀中掏出一物递在廖月白手中,压低了声音,“护国金弓放在我卧房的床铺下,你带着它去找顾老将军,他知道该怎么做。”
廖月白面色一变,看向手中的事物,是一支信号烟火。
小凤又道:“切莫轻举妄动,等我的信号,若是我放信号,你同顾老将军立刻带兵冲入宫中,明白吗?”
将信号烟火攥在手心,廖月白点了头,瞧小凤要策马离去,禁不住开口道:“王妃!”
小凤勒马回头。
他在灰蒙蒙的天地里拱手,道:“多谢。”
小凤展眉笑了,猛一鞭马,绝尘而去。
这一夜终是要落雪的吧……
菁华殿中燃了青铜小火炉,端木朝德命人掀了油毡帘子,透出一片阴冷的天光。
炉上煨着酒,醇香绕指,轻沸时又透着股讲不清,道不明的香。他坐在青铜小火炉旁,一壁瞧着帘外天光,一壁往炉中添火。
不多会儿,酒已煨的大热。一旁有婢女双手托了碧玉酒盏,膝跪上前。
他随时揭了快湿布垫在酒壶把手上,晃了晃,提起,将将要倒入碧玉酒盏中,殿外忽有小公公来报。
“三王妃求见。”
“来的比预想中要快些……”手下一顿,他眼皮未动,叮叮咚咚的倒满一盏清酒,瞧着那袅热气的酒在碧玉中辗转潋滟,淡淡道:“朕不想见她。”
“可是……”小公公迟疑,却又不敢多言,慌忙俯身应是,膝跪而下。
“等一下。”端木朝德却忽然喊住他,叹了一口气道:“让她进来吧。”一壁又挥手吩咐托酒盏的婢女,道:“将这盏酒给三王爷送去,交代庞诵要亲自侍候三王爷喝下,一滴不剩。”
婢女应是,不敢抬眼的退了下去。在殿外,将将与匆匆而来的三王妃错身而过。
小凤入殿,撩袍跪下行了礼。
端木朝德侧身坐在软榻上,并不看她,也不免她平身,只是捋了袍角道:“想说什么?若是为了三哥就不必开口了。”
小凤抬头,神色淡然,“臣妾来,是想为王爷讨个清白。”
“清白?”端木朝德掀了眼帘看她,满脸的好笑,“亲口认下的欺君之罪,还冤了他不成?”
“冤。”小凤毫不犹豫的道:“王爷这次是冤的很。”
“哦?”端木朝德一分分挑了眉尾。
听她又道:“臣妾斗胆问一句,绿色儿的帽子您可愿意带?”
“阮小凤。”端木朝德将神色压下一分。
她却不以为忤的继续道:“圣上不必动怒,此乃人之常情,是个男人都不愿意带绿帽子,王爷自然也一样,只不过圣命难为,王爷只能出此下策,不惜欺君也不愿娶顶绿色儿的帽子进门。”瞧端木朝德将眼睛眯的极其危险,不由笑道:“圣上,您该明白臣妾的意思。”
大殿里寂寂静静,只有青铜小火炉中的香碳,噼啪的燃着。
端木朝德就那么半眯着眼瞧她,一瞬不瞬,一言不发。
小凤叹了气,直视他道:“君要臣死,臣哭天抢地也要死,只不过圣上,王爷不能到死都背着个罪名,请圣上还王爷个清白,再随意将他处死。”言毕叩首在地。
她的话讲的不清不楚,又偏偏让端木朝德听的明白,还他清白?还他清白又怎么处死他?
啧的笑了,端木朝德捋了袍子道:“你的意思,这错全部在朕指婚吗?”
“臣妾不敢。”小凤淡淡道:“臣妾只是照实说而已,圣上一片仁爱之心,指婚也是万分的仁爱,只是……”淡笑着坐跪在了地上,“看走眼了,错把春花当完璧……”
“大胆。”端木朝德霍然起身,走到小凤身前,俯身瞧着她道:“你可知在朕面前胡言乱语是死罪?”
小凤神色淡淡,“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王爷欺君抗婚,完全是因为圣上所指的女子已不是完璧之身,腹中已然有了别人的胎儿,圣上若不信可招来验证,臣妾若有一句胡言,愿以死谢罪。”
定定的望着她,端木朝德压下来的眸子里变幻万千,在眉睫下掩着,看不透,突然一把捏起她的下颚,逼近道:“早就料到你会走这一步。”
小凤略诧的看他。
只见他直起身子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朕就允了你。”冲殿外道:“来人啊,去将奁儿带上殿来。”
殿外小公公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小凤却愣了,她本只是想拖延时间,并未想到端木朝德竟然会真的应下,先不说会不会露出顾小公子,就瞧他现在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就莫名的没底,他在想些什么?
大殿之外,禁宫之东。
小婢女在一片郁郁天色之中将手中托的碧玉酒盏奉在头顶,禁不住的颤了手。
庞诵带着一对羽林卫将他围在中间,偌大的宫房中只留一线光,在盈盈潋滟的酒盏间,庞诵冷声道:“三王爷请吧。”
碧玉盏,琥珀酒。端木朝华瞧着那逼在眼前的一盏清酒,突然敛眉笑了,“重云啊重云,你终究还是输了。”
那话听不明白,庞诵上前亲自端起那盏酒,道:“三王爷若不愿自己动手,那下官就代劳了。”挥手让两个羽林卫一左一右的压着,强逼了他抬头。
庞诵刚要强行灌入,他忽然勾了唇角道:“庞副将,你不想见见你的生身母亲吗?”
手下猛地一顿,庞诵不仔细溅出一点清酒落在衣角,咝咝的腐蚀了开。他的面色有些发白,惊诧诧的看着端木朝华,瞧他在天光一线下笑的淡,笑的微醺,笑的唇角极尽妖红,登时浑身彻凉。
菁华殿中,香碳燃的半烬。
小凤依旧跪在殿下,端木朝德坐在软榻上,单手托腮,手指一空一落的击在镂花的床沿上,有莫名的节奏。
天色压下来之时,殿外起了脚步声细碎,有小公公半跪入殿报:“回圣上,奁儿投井自尽了。”
手指猛地停顿,大殿中一刹那静了下来,小凤霍然回头,骇然的盯着那名小公公。
只瞧他低垂着眼,不卑不亢的叩首,道:“奁儿姑娘听闻三王妃怀疑她非完璧之身,悲愤难持,当场投井自尽,奴才办事不利没能拦住,请圣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