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37
“恩?”小凤微诧。
他继续道:“是我的故事,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你要彻底的了解我,了解宫廷,了解整个大巽。”
小凤没答话。
他叹了口气,抱的小凤愈发紧,“不要怪我,自私也好,霸道也罢,便是禽兽混蛋都无所谓,我只想留你在身边。”
不要怪我将你拖入了这样的世间。
故园一梦桃花 ...
那年春来的早,腊梅尚未落尽,黄的迎春,粉的桃花便灼灼而开,满园的粉香脂艳姹紫嫣红。
檐下有箭尾燕掠窗飞过,啾啾扰人心,他的眼睛不由打书案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里错开,放空到了窗外,手下一个愣怔,醮饱浓墨的笔端便顿在白花宣纸上,污了一团。
“太子殿下。”有老嬷嬷在身侧出言,眉眼恭顺。“可要奴婢替殿下换张纸?”
回过放空的眼睛,他极精致的小脸上略微红了红,抿着水嫩红的小嘴,点了点头。
老嬷嬷手脚麻利的抽出污了的白花宣纸,铺陈上一页新的,用玉纸镇压平,恭敬的退到一旁。
他的模样极小,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朱唇齿白,嘟嘟的婴儿肥脸颊,小粉唇一抿间还有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一身锁金线的小软袍跪在红檀木太师椅里,伏着书案极仔细的写着什么,粉团似的小手,眉眼微蹙极老成的小模样,粉嘟嘟的小包子一样。
窗外有桃花香入,晌午的天,醺的人身子乏软,老嬷嬷瞧了一眼认真写字的小太子,支持不住开在书柜上小眯了一会子眼。
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小小的包子脸探了进来,眉开眼笑的瞧着太师椅里的小太子,腻着软绵绵的嗓子喊了一声:“三哥……”
“嘘!”小太子忙噤声,微蹙着的眉眼却是一喜,冲他摆手,“小声点。”
那团小包子赶忙一手捂住嘴,蹑手蹑脚的晃了进来,可惜一身瓤狐绒的小袄袍裹的他圆圆滚滚,一步三摇的模样。
背着小手晃荡荡的扭到椅子前,一只小肉手去扯太子,一只仍背在身后,小声道:“三哥三哥,抱抱……”
小太子瞄了一眼旁侧的老嬷嬷,见其没有醒来,便伸手扯着那小肉包子挤上了椅子,他身上是甜腻的奶娃香,小太子瞧他背着的小手问:“你又拿了什么?”
小包子笑的眉眼一线,肉肉手攀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嚷嚷:“三哥三哥,亲亲……”
小太子不悦的瞥开脸,“才不要。”
温软的小手攀在脖子上,小包子不依,伸出背后的小手,面团一样的食指上晶晶莹莹的沾着什么,“要亲嘛要亲嘛,三哥亲亲小六指头。”小手指死命的往他嘴边凑。
小太子只闻到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瞥开头,却还是被他啜到了嘴,水嫩的小嘴上一零星晶晶莹莹的香甜,舌头舔到,甜丝丝的,止不住又舔了舔,甜,还有股子桃花香,“蜂蜜?”
“恩!”小包子很自豪的点头,自个也舔了舔萝卜指头上的蜂蜜,眉眼笑的甜腻死人,小声嘟囔,“宫里来了个好厉害的人,会爬树!还会掏蜂窝!三哥去一起去看……”伸手扯他的袍子。
小太子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一旁睡过去的老嬷嬷,又看了看只写了两三个字的书案,皱了眉头。
“三哥三哥……”小包子很缠人的摇着他的胳膊。
他终于禁不住诱惑,点了头,跟着小包子一起蹑手蹑脚的晃出了书房。
小孩子精灵,不多会功夫就躲开宫女侍婢折入了御园林。
林子打整的极好,又正值桃花盛绽,粉粉艳艳,灼灼其华,竟让他晃眼的眯了眯,林间的花香蜜香勾弄着小黄蜂来来往往,热闹的很。
小包子扯着他,一路小碎跑,停在了一株大桃树下,指着树上道:“三哥三哥,你看你看!他爬的老高!”
小太子便抬头,在一树桃花中瞧见了那张探在桃花外的眉目,不由的想起了先生刚教过的诗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灼灼其华,逃之夭夭,那人白衣黑发,做在桃花里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只觉得那桃花都不及他好看。
那人便在那一树灼人眼目的桃花里对他笑,眉眼清浅的样子,让人一瞬间有种满树桃花落的错觉。
小太子看的呆若木鸡。
那人却一跃落地,抖落了素白衣袍上的落花,笑道:“太子殿下,朝华?”
约莫十五六的年纪,高而略瘦,眉间的青涩却已然褪尽,浅笑含春的样子暖玉一般熨帖。
“你……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他是袖间抖出股桃花香,呛的小太子退了一步。
小包子却扯着那人的衣袖惊道:“三哥三哥他会飞嗳!”抬着扑扇的眼睛仰望他,“你是神仙吗?”
“胡说!”小太子恼怒的扯小包子过来,“父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只有金龙。”
笑眯眯是摸了摸小包子的头发,那人极缓的俯身,眉眼清浅的瞧着小太子道:“那你父皇可曾告诉过你,这天下谁是金龙?又有谁是这天下的金龙?”
小太子愕然,他逼的近,眸子沉潭一般宁静,一漾漾的映着自个的影子,小小的,不堪一击的,便没来由的恼他,“我是太子,自然是将来的金龙!”
他笑了,浅浅的哦了一声,隐喻不明却没再答话。
小太子左右瞧他不顺眼,气呼呼的欲上前喝他,远处却有一人急急喝道:“云重不得无礼!”
那一声喝唬的小太子一跳,诧诧回头,就见一名环佩铃琅,步摇乱颤的女子疾步而来,一把扯了他,喝道:“还不快给闻人公子赔礼。”
“母妃!”小太子极不乐意的抬头瞧着那女子皱眉,“云重又为说错话,我本来就是太子……”一句话未落,粉团似的小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那女子心疼的手指轻颤,却依旧狠狠的道:“母妃说的话都不听了?”
小包子被那一巴掌吓的哇的一声苦了开,怯怯的扯着那女子的袍角哽咽道:“母妃不要打三哥……”
那女子挥开他的手,微蹙了眉头对身后随着的宫婢吩咐:“带六皇子下去。”
宫婢忙应是,抱着哭喊挣扎做一团的小包子,退了下去。
远远的还听小包子喊:“母妃是坏人……”
粉团似的小太子捂着五指红印的脸,桃花眼里噙满了水汪汪的泪花,却死活别扭的不肯落下来,嘟着水嫩的小嘴,委屈至极。
一旁的闻人公子按了按眉心,笑道:“瑶妃娘娘严重了,这金龙天子本就是太子殿下……”
一语刚出,瑶妃娘娘忽然一提裙踞,不顾身份的跪了下来,一阵的环佩铃琅。
身后的宫婢吓的不敢抬眼。小太子也错愕的唤了一声母妃。
闻人公子叹了一口气,瞧着她惨白的脸道:“瑶妃娘娘这不是存心折杀岚之吗?岚之不过是身在异乡的外客人,哪里担的起娘娘这一跪。这若是让他人瞧见,岚之便是有十条命也是不够的。”轻喝一旁的宫婢将她搀起,瑶妃却执意跪着。
白着面道:“闻人公子,云重他小不懂事……童言无忌……”
“我并未作真。”闻人公子让宫婢将她扶起,笑道:“娘娘怎么瞧我如同猛兽一般?”
瑶妃的身子止不住一颤,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小太子的手,面如死灰。
闻人公子又笑,眉眼弯如新月,“娘娘只要晓得,这天下的金龙并不是瞧着那么好做的,好生看护着太子殿下便好。”
瑶妃的手紧的小太子生疼,不由抬眼瞧着她,发现她的眉目低顺而卑微,竟被眼前这个男人逼的不敢抬眼。
那时他并不大明白为何母妃那么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只知道,宫婢们都说,最近圣上越发的依赖这个闻人公子了……
那日桃花艳的厉害,闻人公子走前又回头,对他弯了眉眼笑道:“忘了告诉小殿下,在下闻人舒华,巧的很,同小殿下重了字。”花香沉檀,颜色点点。
他兜了一袖桃花离开的瞬间,瑶妃一把将小太子搂进怀里,红了眼眶,心疼的抚摸着他红肿的脸颊,问:“疼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瑶妃豆大的泪水就砸了下来,落在他手背上,烫的厉害,他不明所以,“母妃怎么哭了?”
瑶妃搬过他小小的肩膀,一字字道:“云重,你要记得,母妃什么都可以为你牺牲。”压低了声音在他耳侧道:“你非成金龙不可,不成金龙愧为人子。”
桃花瞬间便残了,败了,落了。兜兜转转的只有这一句,一遍又一遍,整整十几年都不能平息,死压在心头眉间。
初晨的光打镂空的窗花探入,端木朝华伸手遮了眼,小心翼翼的翻身而起,将帐幔遮的严实,瞧着榻上睡的极熟的黑脸,止不住勾了唇角,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奶奶,早上好。”
小凤睡的极熟,只是在睡梦中微微蹙了眉。
端木朝华蹑着手脚,披衣而出,方开门便瞧见了倚在门口红廊上浅寐的廖月白和靠着他睡着的受受。
还没等他开口,廖月白就先醒了,黑着眼眶诧然的唤了一声,“王爷……”
“嘘。”端木朝华示意他小声,一壁系好衣衫,一壁道:“你在这里睡了一夜?”
廖月白没做声,只是小心的将受受倚靠在红廊上,起身上前为端木朝华搂出掖在衣衫里的发。
手指不经意触到脖颈,端木朝华蹙眉道:“你的手凉的很,过会唤大夫来瞧瞧,别伤了风寒。”提步要走,转身瞧廖月白跟着,便笑,“我进宫一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跟着了。想你昨夜也没睡好,去补会子觉。”
廖月白欲言,他又道:“对了,一会儿吩咐厨房炖些人参蛤蜊汤,小凤最近瘦了些。”
欲言未言的话便都噎在喉头,廖月白只是点了头,瞧着他越走越远。
端木朝华入得清华殿时,端木朝德正俯在书案上写字,墨香四溢。瞧他进来,甩笔勾上最后一画,抬眼瞧着他笑,“三哥来的早啊。”
阳光正好,折入窗棂耀的他眯了眉眼。端木朝华一个恍惚便错觉他还是小时候那个笑起来眉眼一线的小六,只是错觉始终是错觉。
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端木朝华淡淡道:“小六,你真的一定要走这一步吗?”
望定他,端木朝德笑的稀薄,“我们还可以回头吗?三哥……你会轻易罢手吗?”
端木朝华便敛了眉目,在抬起时,已是笑容满眼,他道:“那便请圣上成全,臣愿迎阮轻尘入门。”
浓墨饱满的笔端便一顿,污了新写的字,端木朝德抬头蹙眉,极是吃惊:“你愿意放弃小凤?”
端木朝华笑道:“是。”
归家要归何家 ...
腊月的天气晴也晴的不甚利索,阴测测的小寒风刮的人脸面生疼。
圣上宽宏仁爱特意派了一辆马车来接阮二小姐回阮府,还下了一页薄薄的御旨,大抵是说不怪罪她们移花接木,白玉换黑高粱,让她不动声色的回去,再接阮轻尘回来,等他昭告天下,阮轻尘就是王妃,牙根没阮小凤什么事。
小凤捏着那也薄薄的黄丝帛,有点小纠结,这算是休书?算是被退货了?
府外小公公又催了几声,小凤瞧了瞧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就一袋大龙给的人参还存在床底,便抖落开了一个布兜,弯腰要去床底下掏人参,手却被人按了住。
“放着吧。”那声音在背后耳侧猛地响起,惊的小凤霍然扭头,刚好撞上那人尖尖的下颚,疼的不由抽气,忙一壁捂着额头一壁道:“对不住对不住……”落眼是端木朝华揉着下颚的纠结。
伸手拨开她的手,端木朝华瞧着她额头磕出的红印,道:“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伸手按了红印,“疼吗?”
“……”小凤向后缩了头,很诚实的道:“本来不怎么疼,你戳的我疼。”
端木朝华收回手,瞧了瞧她扑在床上的小布兜,道:“别收拾了,就放着吧,带来带去的麻烦。”
小凤欲言张口却又止了住,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恩。”
府外的小公公不迭来催,小凤赶忙应着,一壁急急的往外走,刚要错身而过,却被端木朝华一把扯住了衣袖。
软鹅黄绸子,压了暗纹,端木朝华亲自挑的料子,唰啦轻响的滑到了锁口处,顿下。
“王爷?”小凤诧异回头。
端木朝华近了一步,在袖中握住她的手,道:“小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莫不要误会了,你若不明白我再解释给你听……”
“王爷。”小凤噗的笑了,“什么时候你变的这么婆婆妈妈?我明白了,放心,是真的明白了。”还要再讲什么,府外亟不可待的小公公便又来催促。也不再多话,小凤冲他摆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挣开了袖子跨出了门。
只余了一股袖风和一折背影给端木朝华。
他立在门槛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按了眉心,莫名其妙了叹了气,不知道叹些什么。
廖月白转过折廊冲冲而来,停在他身边,俯身,“王爷。”
“如何?”端木朝华依旧按着眉心,淡淡问。
廖月白道:“王爷所料不差分毫,她确实持着王妃的玉牌入宫见了圣上,不过宫中的眼线来报,圣上同她讲话时都是单独两人,所以并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端木朝华松开眉心,极缓的睁眼,“她还去了哪里?”
“红袖招。”廖月白眉眼微抬,“京都最为有名的青楼。”
“哦?”端木朝华微蹙眉头,诧异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廖月白摇头,“不知道,说是那天恰逢花魁大会,人太乱太杂,没瞧仔细就不见人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那夜顾将军的小公子,顾沐阳力拔头筹,千金买了花魁娘子的头夜。”
端木朝华没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远处的天际,沉吟许久,许久才问道:“那名花魁娘子叫什么?”
“听说是个新来的清倌。”廖月白想了想道:“好像叫春花……”
“春花?”端木朝华突然收回目光,瞧着廖月白噗嗤笑了,“还真是个好名字。”
他笑的太过突然,让廖月白愣了愣,转瞬便松了眉头,是极喜欢瞧他这样笑的。
“可还要继续跟?”他问。
端木朝华整了整衣襟道:“继续跟着,顺便再去打听打听这位春花头牌是何等的绝色能勾搭上我们顾小公子。”
“是。”廖月白俯身要走,却又被他唤了住。
“那些事交给旁人去做吧,你随我去趟阮府。”端木朝华整的衣袋齐整,道:“立刻着人去备彩礼,我们先去提亲吧。”
廖月白顿了顿,欲言却又止,最后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月白。”行了几步又听他唤,回头见他有些苦笑问,“我最近真的变的婆婆妈妈了?”
廖月白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答。
菁华殿里,龙涎香染的正浓,暖香阵阵袭鼻,散不开的熏人。
端木朝德斜靠在龙榻上,单手托了眉头紧蹙的的额头,骨节俊秀的手指一空一落的敲在扶手上,所思莫名。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久的龙涎香都染尽一节,跪在堂下的女子才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圣上……”
端木朝德没答话,也没睁眼。
她又道:“圣上,如今该如何是好?三王爷竟然……”话未再说。
端木朝德却闭着眼,幽幽道:“是啊,朕也未料到三哥竟然会选择放弃小凤也不愿纳你做小……”
堂中人闻言抬头,紧紧蹙着的眉目,盈盈楚楚,正是奁儿。
奁儿咬着唇,言语不上。
“朕本是以为,与其休了小凤迎回阮轻尘,他宁愿委屈一下选择纳你做小的,可是……”端木朝德极缓的睁眼,瞧着跪在堂下的奁儿道:“是朕高估了你,还是朕高估了小凤?”狐疑的蹙眉,“不应该啊,瞧他对小凤的费心尽力,便是工具也是还有利用价值的……”
奁儿跪在地上,紧紧的蹙着眉,凄楚道:“那圣上便由着他坏了您的计划?奁儿牺牲是小,圣上的计划着大,如今,您便只差这一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