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非厌135
苏辞白了他一眼,“你从小到大骗我的次数还少吗?”
言简面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苏辞用书敲在他头上,挤兑道:“所以说,我都没念叨言大城主,你反而还和我抬起杠来了?”
“我哪儿敢啊,我这城主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昂、蛮不讲理,在你面前就是个怂包,小阿辞说啥便是啥。”
“瞧把你出息的。”
小悔之瞧着眼前比女人还美的叔叔没大没小地靠在娘亲身上,小脸顿时就黑了,气鼓鼓地插坐到两人中间,“叔叔,男女授受不亲,我有爹爹的。”
言简的脸比他还黑,“小屁孩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这丰神俊朗的年纪,叫什么叔叔,叫哥哥。”
悔之:“……”
为什么娘亲认识的人全是奇葩?
苏辞一笑,戳了戳悔之皱起的眉头,“为轻算半个儿子,不必在意。”
言简闻言,一秒不干了,“你哪来我这么大的儿子?”
话脱口,他又觉得不对,急忙道:“呸呸呸,我才不是你儿子呢。”
大将军懒得和他斗嘴,这熊少年自幼便目无尊卑、没大没小,归根到底都是她惯出来的,能怪谁?
“别闹了,可有恨离和扶苏的消息?”
他一瞬正色,“我收到消息时晚了一步,你将恨离送到河对岸,她还没遇见苏家军,就被扶苏澈带走了,之后便不知了。”
扶苏家自有人脉,想隐藏个行踪不是难事,但恨离和他在一起定是安全的。
“战事如何?燕关可有夺回?”
“放心吧,北燕帝已下旨召回十二上将,苏家军举手之日可期,何愁燕关不回?”
说到这儿,大将军就一阵脑壳痛,陆非厌那混蛋都快成了她一块心病了,虽说这人臭毛病无数,但本事大得很,不然也不会名列十二上将之首,是敌是友都要尊称他一声鬼将军。
炎陵等人虽是沙场猛将,但脑子着实不如姓陆的王八羔子好使,花花肠子里竟想着怎么照死里坑人。
苏辞皱眉道:“先去趟西南山林。”
千金易得,名将难求,少了他,这战事必为能早日结束,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言简会意,命人调转马头,直奔西南,反正这次他是下定决心跟着苏辞,绝不再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与此同时,世间最痛的莫过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一时刺激下淳于初的入骨毒再次发作,他能忍受千百种折磨,却再也忍不了那人音信全无。
大将军自有城府,此次一走,若真有心避开他,世间人海茫茫,他到哪里去寻,这次一躲又是几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他等不了,会疯的。
“陛下息怒,属下等一定会把将军寻回的。”
落云、听雨跪在地上,惶恐地瞧着那眸红如吮血野兽的君王,他手中提着一把带血的剑,墨发因周身真气乱窜而浮动,宛如地狱恶鬼,哪里像个风度翩翩的帝王?
虚陶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再偏一寸,他便要封喉了,吓得三魂七魄离体,哆嗦道:“陛……陛下,总有办法的。”
淳于初的血眸忽然一亮,嗜血一笑便扔开了剑,疯疯癫癫道:“对,有办法,就算她躲起来了,我也有办法逼她出来……只要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总能找到她……”
他似悲似喜地低笑,“我的将军,一直有个软肋。”
……
苏辞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七日路,才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找到西南山匪聚集的窝点,但奇怪的是一路走来竟没撞见半个打劫的,这西南悍匪名不副实啊!
直到言简率侍卫毫不费力地打进土匪山寨,不由感叹这天下第一匪帮人少得可怜。
“老实点,说实话”,言简一脚踢在一名胖土匪的肚子上,“你们头儿呢?”
胖土匪也是委屈,捂着肚子嗷嗷直叫,“你们这帮刁民,老子没去招惹你们,你们居然……”
言简不耐烦,又给了他一脚,“少废话,陆非厌呢?”
“寨主大名岂是尔等鼠辈能叫的?”
言简算是看出来了,这小胖子老跟他和稀泥,半句实在的话都没有,示意侍卫,“拉下去,你们看着办吧,什么时候说实话了再拖到我跟前来。”
几名冷面侍卫颔首听命,当即将人拉了下去,言为轻做城主多年,折磨不听话的人自有手段。
不到半个时辰,侍卫又把那小胖子拖上了寨子的大堂,奇怪的是他身上没伤没疤的,除了脸色白了点,但变得十分听话,有问必答,嘴边还挂着一抹狗腿子的笑容。
悔之对大堂角落摆放的军事演练沙盘格外感兴趣,正点着脚尖钻研,他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这窝土匪绝不是上不来台面的土鳖,想那寨主也是个能人。
大将军立在一旁,借着沙盘,细心教导悔之如何推演军情。
只有最没正经的言简忙活正事,坐在堂中的虎皮椅上,瞧着乖巧的小胖子,不缓不慢道:“你们这当真是清风寨吗?”
“是是是,如假包换。”
“怎么就你们几个土匪,加起来还不到百人。”
“寨主说休沐一月,让山中弟兄这些时日先不要出去滋事。”
“呦,你们做土匪的还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他一皱眉,小胖子就吓得打颤,“不不不,寨主有事,带弟兄们出门了,命我等守寨子。”
“噢,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
“公……公子,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有个人闯山,给了寨主一封信,寨主看了后气得一剑劈了桌子,可心疼坏了我,那桌子老贵了……”
言简厉色道:“说正事,信上写了什么。”
小胖子直接给吓尿了,抹着眼泪道:“我……我不识字,寨主只是说去为故友报仇。”
“报什么仇?”
“苏清风之仇。”
言简听得云里雾里,抬头瞄了眼堂中匾额――清风寨,那字迹干劲有力,下笔有神,入木三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一窝子土匪皆是空有蛮力的文盲,唯陆非厌一个风流公子当了土匪头子。
他看向苏辞,有些吃味,“苏清风是谁?”
大将军亦是望着匾额,眸色和煦如暖阳,“我,当年诓他时留下的假名,没想到那活畜生还记得。”
小胖子不由偷瞄了她几眼,只觉得那女子很美,美得勾走了他的心魂。
他确实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过,十年前有名貌美的红衣少年假装被擒上寨子,和寨主打了一天一夜的架,喝了两天两夜的酒,然后就把他们家风流倜傥的寨主给拐跑了。
陆非厌自来狂妄,十年前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谁能降住他?
苏辞只记得那年战火不断,唯有西南山林深处还有一方清净,她单枪匹马便敢来会那悍匪头子,初见时还惊了一下,名震北燕的匪王竟是个绿衣俊雅的美公子,男生女相不打紧,关键是有些骚包。
两人一言不合,呸,一句话没说便大大出手,直到累成只会喘气的狗才住手,忽而相视一笑,就做了一辈子的朋友。
那顿两天两夜的豪饮中,姓陆的活土匪于山顶凉亭,拉着红衣少年东拉西扯、满嘴放炮。
“苏清风,老子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日子过得潇洒自在,凭什么和你去当兵痞子,给皇帝小儿挨刀挡剑?”
苏辞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方才还唤我苏兄,两坛马尿下肚就不认了?”
他没心没肺地一笑,“苏小弟,如今北燕朝中权臣当道,谢王世家只手遮天,那群臭道士又对朝局指指点点,你看这还有个家国样吗?北燕国力日衰,山间老叟都能一语道出:斯是乱世,诸国争雄,难有太平。当兵还不如我这一方土匪活得踏实滋润,你何不与我一起落草为寇?”
他指着天空,暗藏深意道:“这世道就和这夜色般,黑,黑得什么都看不清。”
苏辞一笑,望着漆黑夜空中仅有的一丝光亮――明月,眸澈如水又坚定如磐石,“你信吗?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便许北燕一天清风白日。”
黑夜总会迎来黎明,光天化日再无阴霾。
她猛然起身,在摇摇晃晃中强稳住身形,陪这拼命三郎喝了两日酒,这会儿稍稍一动就眼冒金星、脚底飘,淡淡道:“我明日启程,你若愿意,山下十里坡等你。”
他笑着一口回绝,“不愿意,走好。”
苏辞未再多言,阔步离去。
唯剩陆非厌望着那人渐远的背影,又独自喝了几坛烈酒。
第二日,苏辞终究没等到陆非厌,最后望了一眼西南山林,夹紧马腹,便准备扬鞭而去。
忽闻一阵渐进的马蹄,就见一身骚包绿袍的陆非厌策马而来,偏那绿袍穿在他身上无有花哨,更衬得公子绝代风华。
他于马上痞气一笑,“我反悔了,土匪当久了,也想当当官老爷,不过说好了,我这人没那劳什子的苍生之怀,你在世一天,我陪你守这北燕一天。”
说白了,难得遇见个瞧着称心的人,苏辞在那儿,他在便那儿,不然当土匪每日对着十万大山和一群草包,千篇一律的日子着实无聊,有个人斗斗嘴也好。
也分不清是他心血来潮,还是一时戏言,自那日起竟真的陪着苏辞厮杀疆场,几度生死一线,几番穷途末路,从未离弃。
有的人就这样,一时头脑发热,为了句半吊子的承诺就赔上一生。
“小阿辞,你在想什么?”
言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将她从陈年往事中唤了回来。
苏辞缓过神,“我在想,谁能用一封信激走陆非厌,又想做什么。”
一名侍卫拿着一只信鸽,快步进来拱手行礼,像往常一样将近日来的几件大事一一禀报。
“城主,据探子来报,南北两帝如期赶往兰城参加清平会盟,十万苏家军也已会师,但奇怪的是苏家军并没有立即发兵燕关,反而就地驻扎,按兵不动。”
言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许是姬泷又再憋什么坏水,想把大梁军队一网打尽。”
“可有密探发现十二上将抗旨,私自率几千精锐赶往兰城……”
苏辞眉头一拧,看向那时不时偷瞧她的小胖子,“你家寨主半个字都没提过他要去哪儿吗?”
美人问话,他不由心跳加快,脸一红,结巴道:“好……好像有提到过去东南方向,一个什么城……”
巧了,兰城就位于东南。
大将军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兰城?清平会盟?
各怀心思的诸方势力似乎都在往这座不起眼的小城赶去,像一场正在蓄力的暴风雨,候着雷霆万钧、大雨滂沱之时,好趁机摧枯拉朽,卷起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