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悔之118

  流夏奉茶上来,不由暗骂了句棒槌。

  扶苏澈当年确实散尽家财、两手一空而去,不然那多疑又鸡贼的帝王焉会放他归隐,可架不住扶苏澈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卖个大白菜都能卖到富可敌国,简直让人没法活。

  不出五年人家又是北燕第一富商,明面上产业都在崔九名下,暗中都是他运营。

  “定夺什么,按规矩逐出去,想趁着战事将起发不义之财的再聪明能赚钱,一概不留。”

  “是。”

  “另外,我打听到素来难觅行踪的名医赵老会出席机关城城主的寿宴,公子不时一直忧心夫人的病吗?不妨带夫人去瞧瞧。”

  “赵老?赵归真?”

  “正是。”

  “徐可风确实提过此人乃医中翘楚,可机关城……阿辞怕是不会去。”

  流夏心里着急,插嘴道:“为何?姐姐近来咳血越发严重了,徐大夫都无计可施,不能再拖了。”

  扶苏澈挥退了崔九,他比谁都知道苏辞经当年一事,最不愿见的就是故人。

  “流夏。”

  “在。”

  “我有一事要问,你是否对悔之有偏见?”

  流夏怎么也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转到了这件事上,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他和他父亲太像了,说话的神情、谈吐动作,连那股算无遗策的聪明劲都像,他现在还小就这般慧极,长大后……”

  “他是阿辞的亲骨肉,长大后也是。”

  流夏低头诚恳道:“我知道了。”

  他饮了口茶,“知错就好,下去歇息吧。”

  流夏闻言退下,临出门前回头一望,不由感慨,“先生,若姐姐当年先遇见的人是你就好了。”

  扶苏澈端茶杯的手一顿,他也曾听说过那人与苏辞的边关相遇,至今仍是一段佳话,可命运这回事谁摸得准,连那谋断山河的淳于初都被摆了一道。

  他放下茶杯,缓缓一笑,“无妨,我护她到老,一世安好。”

  不求初见惊艳,但求余生安稳。

  ……

  翌日。

  天刚朦胧亮,悔之就背着药筐准备进城,奈何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以标准抱大腿的姿势缠着他不放,撒娇卖萌、犯浑耍泼的勾当悉数上演了一遍。

  “哥哥,你带我一起进城好不好?我保证乖乖待在茶楼听书,等你来接我,绝不乱跑。”

  悔之蹙眉,小手捂着眼不忍看,自家娘亲那般清冷寡淡的人物怎么生出这么个混世魔王?

  “跟爹说一声,他若答应,你便去。”

  小恨离瞬间起身,自豪拍胸道:“爹和你一样,我一撒娇什么都答应,早搞定了。”

  悔之:“……”

  呵呵,都是套路。

  临出门前流夏叮嘱过午时在茶楼会合,来接两个小家伙回去。

  等进了城,悔之将恨离送到茶楼门口,就自力更生地去药铺取药了。

  怎奈今日茶楼格外冷清,小恨离刚往里没走两步,就瞧见楼中上下遍布墨衣侍卫,衣裳上均绣着殷红的狼图腾,气势逼人,还别说看着真有范。

  “闲杂人等不得……”

  这批燕狼卫皆是跟随苏辞多年的旧人,见到小恨离当场就愣住了。

  奶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瞥见台上的说书先生,就兴高采烈地小跑着进去,奶里奶气道:“先生,今日还说书吗?”

  她一进来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整个大堂就一袭玄服的男子落座中央,和台上的说书先生大眼瞪小眼,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事还有从半个时辰前说起,昨日作死作出花样的尚书大人死活不肯去见北燕帝,行啊,今日一国之君上赶着来见他。

  玄服男子身侧一个说话娘里娘气的华发老头儿回头,骂骂咧咧道:“韩首领怎么随便放人……”

  刘瑾昏花的老眼看清来人一时语噎,险些把自己噎过去。

  韩毅犀利如鹰的眼睛从奶娃娃一进来就看见了,只是……大将军,生死一别五年,属下等万分惦念。

  桌边一直高冷端坐的玄服男子也被惊动转身。

  小恨离长这么大,除了自家娘亲,着实被一个人惊艳了一把,这人生得真好看,一眉一目宛如鬼斧神工,俊朗得如月光下挺立的青山,就是眸海过于深邃,似要吞吐日月般。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温柔和煦些,像初春的暖阳,笑起来定然极为和善。

  “阿辞”,帝王微怔,宛如五年噩梦初醒,得见一抹救赎的光。

  他起身朝孩子走去,却被跑下台的江晚寒抢先一步把孩子抱走,护了起来,警惕道:“主子,这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北燕帝的眸子微润,眷恋地缓步上前,声音略有颤抖,“朕……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

  “主子,小辞已经死了,您当年也是从犯之一,没资格污了这样一张脸。”

  江晚寒是怒发冲冠地吼出来的,埋藏了五年的积怨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让这老妈子碎了又拼的心终究虐成了渣。

  小辞啊,兄长想再见你一面,不谈朝政,不理家国,只单纯地和你把酒话桑麻,聊聊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说说四海风光、趣闻乐事。

  “别哭。”

  孩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茶楼里,宛如落雨屋檐下的天籁,敲打在这人心晦暗的乱世上。

  江晚寒怀中的小恨离甜甜一笑,拿衣袖给他抹着眼泪,又朝北燕帝张开胖乎乎的小短胳膊,天真无邪道:“我也给你抱抱,别哭。”

  刘瑾看到,帝王时隔五年,终于忍不住那份钻心之痛,一瞬泪下。

  阿辞,朕现在认错可还来得及?

  ……

  与此同时,悔之去药铺的路上也是一波三折。

  “让开,别挡路。”

  一群在闹市街策马狂奔的公子哥被前面一辆马车挡了路,不得已骤然勒马,害得后面几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几名公子哥皆是城中权贵之子,当即命随从上前把马车围住,拦了下来。

  为首的阔少爷立于高头大马上,狂妄道:“你谁啊?居然敢挡本公子的马队?”

  驾车的车夫是个清秀小生,冷漠道:“我记得北燕律法明文规定,闹市街不得驾马横冲直撞。”

  “呦,你是哪跟葱?敢管本公子的事?”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车夫,调侃道:“啧啧,你这跟葱长得也忒秀气了些,若是涂上脂粉往女人堆里一扔,定没人认得出来。”

  众人捧腹,哈哈大笑。

  车夫落云眼角直抽,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件节操碎满地的女装往事,不过若那人还在,再扮一次也无妨,可惜……

  有随从附和道:“公子,李少爷似乎好这一口,咱不妨把人绑了,给他送去。”

  “对对对,来人给我把他马车拆了,人带走。”

  落云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一挥马鞭,直接将扑上来的随从抽到了一旁墙上,“听雨,别看热闹了,主上还有事。”

  话音刚落,同样一袭黑衣的听雨从人群中杀出,忍着笑意收拾一群战斗力负五渣的饭桶。

  中途一人持刀砍过来的时候,心怀怨气的落云不小心用力过猛,将一人踹飞到菜摊上,把买菜那位体弱多病的老大爷吓晕了过去,嘴里直吐白沫。

  听雨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办?本就赶时辰,这岂非还要再请个大夫?”

  落云一胳膊肘没轻没重地戳在他胸膛上,满目震惊,“你你……你快看……”

  人群中一个雪白衣袍的小男儿背着药筐走到晕厥的老者身旁,小手持银针,迅速地扎在谭中穴上,然后掏出一枚药丸给老者服下,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快到让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者已经苏醒了。

  落云:“你不觉得那孩子长得很像主上吗?”

  听雨:“哪里是像?分明是一模一样。”

  两人齐声一吼,“主上……”

  车中的淳于初早已掀开车帘缓步走了下来,一袭白衣温润如仙,俊逸得难以描摹入画。

  只是时隔五年,曾经尚有年少意气的他已如打磨圆润的玉石、入鞘的宝剑,甚至是古佛下一盏青灯,万物都难以在他心中消弭,唯有那早已随风而散的人可一举毁掉他心头所有宁静。

  她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得,碰不得,只能干受罪。

  若当年的孩子还在,是否也这般大了?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当真难得。”

  悔之一抬眸,便于艳阳下见那一袭儒雅白衫,明明话如春风柔和,眸子却寒冷如冰,像其中藏了万千城府,深不可测。

  而令他诧异的是,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竟如照镜子般,除了一大一小。

  悔之摇头道:“银穴救人是师傅教的,药是师傅制的,医术了得的自不是我。”

  孩童说话时,总冷着张脸,可为人处世却不似孩子般胡闹,眸中反倒却透着股沉稳。

  “你师从何人?”

  “家师有言,在世不留名。”

  “那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低眉思索,未说话。

  淳于初浅笑,似有些遗憾,“也不能言吗?”

  “悔之。”

  “什么?”

  “悔之,苏悔之。”

  那人一愣,鬼使神差地问道:“取自何意?”

  “娘亲说为人在世,当悔则悔,坦荡淋漓,莫要口是心非、遮遮掩掩。”

  那一刻,淳于初看着孩童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竟有些心乱如麻,喃喃道:“悔之……”

  阿辞,我若如今悔之,可算晚矣?

第54章 悔之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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