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采菱洲中剑拔弩张,赴宴的宾客大都乐得看热闹,谁也不想与风头正盛的承恩公夫人起争执。

  潘桂芝原是站在老夫人身后伺候,此时她想要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与承恩公夫人亲近,便走出来笑着说道:“嫂子别动怒,只看在侄女的面子上吧。”

  承恩公夫人顿时大怒道:“谁是你嫂子,你一个贱婢生的庶女,也配叫我嫂子!以为自己嫁入温家便是飞上枝头了?你男人也不过是温家庶子,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也是老郡君不理家,让你们这种贱人在贵人们面前惯做张狂样子!”

  潘氏被抢白一顿,此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原本想借着承恩公夫人的威势诉诉苦,将她与女儿被禁足的事说一说。如今被自家嫂子说的这么难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知道自己还要靠着潘家,少不得仍赔笑说些软话。

  老夫人冷声道:“温家庙小,装不下承恩公夫人您这尊大佛。”

  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将戚武叫上来。”

  戚武是温家的护院,他原是在温钟穆帐下做军士,因在战场上瘸了一条腿且年纪大了才在温家做了护院。

  戚武身量高大声如洪钟,虽头发花白却有着一把好力气。听得老夫人召唤,便带着手底下的人赶到采菱洲。

  老夫人吩咐道:“将承恩公夫人请出府去。”

  承恩公夫人站起身高声道:“我看谁敢!你们还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你们温家是想谋反,是想犯上作乱吗?”

  戚武不管她是谁,只听老夫人吩咐。使个眼色,便命手下的范鼎和彭籍去抓人。

  祁項铮挡在范鼎和彭籍身前,夺过范鼎手中的木棍,冷眼看着承恩公夫人说道:“夫人要为潘公子讨个说法?”

  承恩公夫人见他手执木棍杀气腾腾,虽心下恐惧,但量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武,遂说道:“这是自然。”

  祁項铮冷声道:“这也不难,今日晚辈就给夫人一个说法。”

  说着他便扬起手中的棍子狠狠敲向自己左腿,棍子带风打到皮肉的声音令人心惊,顿时棍子段成两截。

  祁項铮单膝跪在地上,看样子是伤的不轻,已是动弹不得。

  承恩公夫人被他吓得倒退几步,厅中众人都被惊住了。

  温簌卿也吃了一惊,看着他咬牙隐忍却又冷眼盯着承恩公夫人的样子,心中想着这仇他定是记上了。以他有仇必报的性子,将来若是潘家落到他手上必不得好。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已是气得脸色发白,对承恩公夫人怒声道:“夫人可满意了?”

  承恩公夫人见如此,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得恨恨作罢,带着潘华茵先行离去。

  潘华茵却回首看了祁項铮几次,心中暗自思量这人虽是鲁莽却也有趣。

  老夫人担忧祁項铮的腿伤,忙吩咐道:“快去请大夫,好生替他看伤。”

  好好的寿宴闹成这样,老夫人也没了取乐的心情,命梅氏好生招待众人,她自回福善堂休息。

  即至晚间,温簌卿陪着老夫人用过晚膳后,老夫人对她说道:“你拿着这几根山参给你伯言哥哥送去,就说我说的,让他受委屈了。他是个好孩子,不要将那泼妇的话放在心上。”

  温簌卿点头去了。

  桃花坞的居所隐在桃林深处,温簌卿来时天色已黑,素笺挑着圆灯笼走在她身前,晕黄的灯光幽幽晃晃。

  祁項铮的丫鬟秋韵见她走来,赶忙迎上来见礼,面露担忧说道:“公子让人抬了几坛酒进去,不准人进屋伺候,也无人敢劝。”

  温簌卿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里面并无人应答。

  “祖母命我带了山参给兄长,兄长既然休息了,那就交给秋韵她们留着。”温簌卿隔门对屋里的人说道。

  祁項铮听到门外人转身的脚步声,声音略带沙哑说道:“门未栓,进来吧。”

  温簌卿停住脚步,略迟疑了一瞬便转身推门走进去。

  满室酒气,温簌卿向东侧间望去,只见祁項铮倚在床头的软枕上,醉眼朦胧,手边抱着一坛酒,床下横七竖八扔着许多空酒坛。

  他身上穿着涧石蓝交领锦袄,左腿被夹板固定缠着布条。内室中的炭盆已经燃尽,如同冰窟。

  温簌卿微微蹙眉,转身唤人道:“你们进来伺候。”

  秋韵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将冷却的炭盆换掉,又将床前的空酒坛和碎陶片清扫干净,并端上一壶热茶放在宝莲花缎铺着的圆桌上。

  祁項铮见她们收拾妥当,扫了一眼屋中的丫鬟,低声道:“出去。”

  素笺看向温簌卿,见她略微颔首,遂跟着秋韵她们一同下去。

  温簌卿搬了一个秀蹲坐在炭盆旁,驱走身上的寒气。

  祁項铮见她穿着海棠红绣团花锁边襦裙,云鬓间簪着凤鸟卷草纹金步摇,耳边带着鎏金点翠柳叶形耳坠,纤纤玉指上带着金镶翠绿石指环。

  美人如仙隔云端,又如玄女照瑶池,见之难忘,念兹在兹。

  “兄长身上有伤,为何还要饮酒?”温簌卿看着祁項铮问道。

  祁項铮只觉得她眼眸温柔,如冬日山中温泉氤氲,妙音清悦,如二月春风拂面,遂回道:“喝醉了就察觉不到疼痛。”

  “华先生未曾叮嘱过兄长不可饮酒?”

  祁項铮看向她,眉目幽深不知是醒是醉,“你在担心我?”

  “祖母担心兄长,特让我送来山参给兄长调养。”

  祁項铮静默了一瞬,说道:“将山参拿来我看看。”

  温簌卿起身到桌旁,拿起装着山参的长匣走到床前递给他看。

  祁項铮接过山参看了看,“确是百年难得的珍品,老夫人的心意我领了,这山参留给你补身子。”

  “长辈所赠,兄长勿要推辞。明日爹爹就要去城南练兵,兄长快些养好伤才能为爹爹分忧。”温簌卿淡声说道。

  祁項铮看向自己的腿,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表哥不过是受了风寒,她便三天两头去探望。他如今伤了一条腿,不知她可会记在心上。

  他抬起手中的酒坛猛灌了几口酒,温簌卿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好酒不是被你这样糟蹋的。”

  祁項铮眼如深潭漆黑如墨,沙哑说道:“你比从前小气了,从前你不会在意我饮多少酒。哪怕醉死,也是将我抬到别的姬妾房中。”

  温簌卿心中一动,嘴上却淡淡说道:“兄长喝醉了。”

  “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不懂。”

  温簌卿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执着杯盏递给他道:“醒醒酒。”

  祁項铮愣愣看着她,半晌才伸手去接那茶盏,却差点将它打翻。

  温簌卿赶忙从他手中接过茶盏,还好没有烫到他。

  祁項铮却皱着眉慢慢说道:“烫。”

  温簌卿看着他的样子,像是真喝醉了。她踌躇片刻,终是坐在床榻边,轻轻吹着茶盏中的茶水。

  祁項铮眯着眼睛看她,敛去眼中的热切。

  温簌卿将茶盏凑到他嘴边,“慢慢饮些。”

  祁項铮低头,看着她莹白细嫩的手指,凑近茶盏慢慢饮了几口。

  温簌卿见他喝完,想要起身将茶盏放回桌上,却被他大力拉住手腕,猛地扑向他怀里。

  茶盏跌落哗啦一声跌碎在地上,温簌卿的额头撞在他肩膀上,微微有些疼。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逃离,却被他越抱越紧。

  “别动,头疼腿也疼。”祁項铮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两人贴的极近,她白皙饱满的耳垂就在他唇边,仿佛一低头就能听到那魂牵梦绕的娇嗔。

  他的举动已是失礼,如今还能借着醉酒掩饰过去,若是行动太过分就会让她恼了他。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微红了眼眶。

  还能这样抱着她,还能嗅到她脖颈处的冷梅香,还能搂着她温热柔软的腰肢,好像梦里一般。若真是梦,他只愿长梦不醒。

  温簌卿心中着恼,却又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醉,遂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祁項铮闷哼一声,“疼。”

  祁項铮从不知她也会像小猫一样挠人,前世她是他的王妃,是在人前人后都极守规矩的人。人人都要称赞她一句端庄贤德,而不是这般小女子的娇憨。

  温簌卿在他怀中闷声道:“疼?既然知道疼,为何今日还要在厅上那般鲁莽行事?即使承恩公夫人骄纵跋扈,但温家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祁項铮没有回答,半晌后却传来他微微打鼾的声音。

  温簌卿抬头望去,却见他垂着头睡着了。

  他的面相生的极好,天庭饱满长眉如剑。只是前世他眼神中的戾气太重,让人不敢亲近。如今的他像是将那戾气炼化了,隐于无形。

  温簌卿从他怀中起身,小心避开床边的碎瓷片,走至门对秋韵说道:“兄长睡着了,你们服侍他睡安稳些。”

  秋韵答应一声,又亲自将温簌卿一行送出门外。

  尤良进屋见祁項铮曲着右腿闭目倚在床头睡着,想上前服侍他躺平睡下,却见他突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让他一愣。

  “原来公子并未睡着,小的服侍您躺下。”尤良说道。

  祁項铮摇摇头,抬了抬自己的左腿沉声说道:“这腿无碍,不过是做给他们看。传信与周桥元,让他在南越的探子拉拢潘广威。”

第0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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