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到家时，原本应该漆黑的屋里亮着灯，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两人吵架之前。
那时候自己要是加班了，许愿就会为他留一盏灯。
而此时，屋里也的确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当左于航带着一身疲倦和满心欢喜进屋时，迎接他的却是质问。
情侣吵架，说来说去的不过就是那几句话。
而那一晚，两个人仿佛都被生活压垮了，累了，都不约而同地想暂缓一下这段感情。
尽管后来十一点多了，许愿还是坚持回公寓。
她晚上在客厅里等了左于航四个多小时。
家里没人烟气，很是冷清。
而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她过去住了近三年的地方，一时只觉得陌生无比。
许愿没有洁癖。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卫凝趁她不在，曾经在这里做过些什么，她就浑身难受，难受得反胃。
或许她该相信左于航的。
可是，她心底还是有一丝抵触。
*
左于航最近很忙。
忙到没了多余的时间去想他的感情问题。
那位正值二十岁妙龄的女大学生，跳楼那一瞬间下面有群众拉了被单缓冲，而她被随后赶到的救护车送往了中心医院，如今还在icu。
有数家报社、媒体同时报道了这事件。
只是，关于这个女孩为何跳楼的问题，尽管有几位“知情人士”回答了，但在她醒来之前依旧是个问号。
同部门的老前辈到茶水间去加水时，见左于航一直盯着网上关于女大学生为何跳楼的报道看，走近后问他：“你觉得哪个可信？”
“安姐。”
左于航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说：“作为媒体人，报道的都应该有真实性。”
“这话是没错。”安姐点点头，“不过，这些看起来不可信的报道里，偶尔说不定就有真相了。”
听出她话语里的严肃，左于航也变得神色凝重，他抬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一行字，问：“是……这个吗？”
安姐向他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总以为自己遇到了白马王子。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白马王子的背后或许是巫婆操控着呢。”
“而我们，或许可以揭露每一个所谓美好故事背后的丑陋一面。可更多时候，我们手握笔杆，却无能为力。”
她留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随后端着保温杯就缓步离开。
左于航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低头沉思着安姐刚刚说的话。
他似是猛然醒悟，抬眼看向屏幕上自己指过怀疑过的那一行字。
“据小陶同班好友回忆，小陶去年在酒吧认识了一位富二代，关系处于暧昧。在小陶轻生前一个月里，据她室友所说小陶夜里就常常不回宿舍……小编怀疑，小陶是否为情所困……”
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为情所困。
而是小陶认识那位富二代做了什么，最终逼得她跳楼。
*
沈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左于航分手了，突然就约了他见面。
两人晚餐时间聚不上，他就特意等左于航下班，然后一起到附近的酒吧叙旧。
这是两人这年的第一次见面。
酒吧里气氛很好，不过他们这一桌却难得的安静，又因为在角落，也没人来打扰搭讪。
“很久没有一起喝一个了。”沈轻漫不经心地拿起杯子，手微抬，向他晃了晃。
酒吧里此时的音乐偏抒情，竟莫名合了了两人之间此时此刻的氛围。
听了他的话，左于航心底也有些许触动，他倾身拿起杯子，与他碰了碰杯壁。
酒送到了嘴边，却是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在骤然响起的音乐声里，他很小声地说了句：“是很久了。”
杯中的酒被一口饮尽。
又涩又辣。
那一晚，在霓虹闪烁灯火辉煌的酒吧里，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时的相处状态。
把酒言欢，无话不说。
左于航看向对面满不在乎的男人，笑着认真说：“我知道你喜欢许愿，但是你没有机会了的。”
而沈轻，嘴角依旧挂着抹笑，眸色清明：“我也希望，你不要给我机会。”
因为，你给了我去追许愿的机会。
那一定是你伤她的心，那她会难受的。
而我，不希望她伤心。
左于航盯着他的眼睛，他听懂了沈轻话里的意思。
*
夜色愈浓，晚风徐徐。
城市里的人渐入梦乡，而酒吧里依旧灯红酒绿。
沈轻结账时，左于航去了趟洗手间。
这家酒吧的路像是迷宫，他回来时拐错了路，走到了包间那边，在侍者的提醒下又多绕了一圈才到外面。
“给你找的代驾。”
沈轻见他终于出来，挥了挥手指向旁边的男子。
左于航正敛眉思衬着事，只向他点头“嗯”了下。
沈轻只以为他是难受了，眼里带笑，拍了拍他的肩问：“你没醉吧？”
左于航摇摇头：“没事。”
“行。”沈轻半信半疑地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语气莫名变得很认真，“那再见。”
而左于航，则是揣着心事，上了车。
车窗外是街边树木与路灯不断地后退。
车里，他回想起刚刚在酒吧里听到的话。
“二少，你这次可玩出了个大的来了……见着还以为是个惜命的，没想到还不要命了……”
“都说了玩这种要在圈子里找，别找外面的人……”
“圈子里都是玩剩下……哪有外面的玩起来刺激……”
因为侍者送完酒出来时没关紧门，所以包厢里说笑声都传了出来。
左于航听得一清二楚。
做新闻这一行的，耳听八方，眼观四处。
只不过一霎那，他就联想到了女大学生小陶轻生事件。
很快，里面的人就发现了门没关紧。
而左于航，也在那瞬间看见了里面的人。
其中一人，是之前他去KTV接卫凝时见过面的。
也是曾经和他们报社打过交道的——景二少。
没人能想到，一个二十岁少女跳楼轻生事件，背后能牵扯出数个利益圈。
只是，要想找到最后的真相，并公之于众，绳之以法，那也很难。
*
许愿一直都没有忘记照片的事。
这两张别有用心的照片，同样代表着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怕父母担心，没和家里说。
但又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有人跟踪她，所以暂时也报不了警。
不过许愿现在住的公寓安保系统完善，有专职保安巡逻，所以她想，那个之前在背后跟踪偷拍的人应该进不来。
不过，许愿因为照片的事，渐渐地开始对周围环境高度警惕，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
她这副高度紧张的样子，碰巧被同公寓的于世看到。
于是在他的逼问下，许愿自然是瞒不住，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当然，中间关于她和左于航的感情问题是没有细说。
等说完这一系列的事，于世正低头拧着眉想事情，见他没回复，许愿讷讷道：“我……是不是大惊小怪了？”
她想，自己现在也没有照片作证据，常人应该都不会相信自己说的有人偷拍的事吧，太离谱了。
不过，下一秒于世却是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派人去查一下，看看之前跟踪你的人是谁。顺便这两天我安排人在你上下班路上跟着，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边，路上不安全。”
许愿没想到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大段话，还都不是废话，她心底暖暖的，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谢谢于世哥。不过我现在上下班都自己开车，也不在外面停留，应该没什么危险。”
许愿的意思是不需要让人在她上下班的时候跟着。
不过于世却坚持：“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居心，而且就怕他能光明正大地进小区，所以保护你的人不能少。”
接下来的一周，生活风平浪静。
许愿见过两次保护自己的人。
看他们身上的制服就知道他们是某著名安保公司来的人，她自然也知道雇佣这些人价格不低。
卫凝找上许愿时，正好是周三的中午。
那天，办公室里大家都在抱怨吃腻了公司食堂，也不知道是谁提了句隔壁新开了家餐厅，于是几个人到了中午就一致下楼，许愿没什么兴趣，不过也被拉着一起走了。
结果，她没想到会在餐厅遇到卫凝。
“等周末吧，找个空闲的时间，安静的地方，再好好说一说。”
那天，卫凝破天荒地笑得很真诚，拦下她后表明来意。
只不过许愿却想不明白她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只冷冷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卫凝却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红唇一勾：“等定好时间，我来找你。”
“别急着拒绝，关于我们的事，总要有个结果。”
许愿本就不想见到她，听了她自作主张的决定更是不悦，眼底染上几分冷意：“现在这个情况，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卫凝，离我远一点。”
在越过她身边时，许愿又加了句：“不然，我嫌恶心。”
报警
许愿并不想见卫凝，更不想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
只是，卫凝似乎不死心，仿佛是跟她耗上了，总是找时机就凑到她跟前。
连着那天于母过生日，几家人在云顶餐厅用餐时，卫凝都找了过来，和许愿“巧遇”。
“只要你和我好好谈谈，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卫凝笑容得体，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很不舒服。
许愿沉下气，又轻瞥了她一眼。
若不是见卫凝今天特意打扮过，瞧着也是来云顶餐厅吃饭的，她都快要怀疑这人跟踪自己过来的了。
不过有些人，表面光鲜亮丽，背后做的事却见不得光。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待走廊上侍者推着送餐车走远，许愿眸色冷了几分，低声厉色道：“难道……谈你怎么勾引我男朋友的吗？”
她话音刚落，卫凝脸上完美的笑容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过她很沉得住气，半点没有羞愧的意思，反而眼里染上恨意：“许愿，这是你欠我的。”
“要不是你，李霆怎么会死，我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许愿一时也没想到，她会再次旧事重提。
而那件事，却也是自己最不愿提及的事。
她有过一丝错愕，却很快回过神。
原来，卫凝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和左于航造成误会心生间隙，是因为她自己没了男朋友，也见不得别人好。
想到这些，许愿反驳的声音也轻了几分：“你们那天遇到的车祸，不是我造成的，你现在这个结局，也不是我害的……”
卫凝似乎很听不得这些，打断她的话，冷下脸说：“下周末晚上八点，XX酒吧我等你。”
“……”许愿又是一怔，听到酒吧和这个时间点，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过，卫凝立马就接道：“许愿，那次电话是你欠我，是你欠我的……”
她念了好几遍“是你欠我的”。
听得许愿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我没有欠你”这句话，许愿却是仿佛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个电话，的确是她没有故意接。
虽然许愿无数次地安慰自己，就算当时接了电话，也来不及赶去救人。
可是，终究是她故意没有接。
因为卫凝的那句“是你欠我的”，许愿当天晚上回去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似乎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被人指指点点围观，还有人朝她扔鸡蛋菜叶。
她当时想躲开的，只是在梦里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行动迟缓得不行。
许愿惊醒时，南城的天还没亮。
她全身是汗，就这么窝在床上，不敢闭上眼睛。
就好像只要她一闭上，眼前就会有人骂她、砸她。
“我真的没有害人。”
黑暗里，她紧紧抱住自己，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
后面的一周，许愿白天表现得若无其事。
可实际上一到了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想到卫凝红着眼质问的表情，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揪住。
周末那天，她起得很早。
或许是一周过去了，卫凝对她造成的影响淡了许多，她前一晚竟难得地没有做噩梦。
家里没有食材，所以许愿先出门去了趟附近超市，买了菜和其他缺的日用品。
上午就这样过去，她用完餐后，直接把碗筷放进了洗碗机，然后回了卧室。
等她再从卧室出来已是一个小时以后。
许愿化了妆，还换了件衣服。
她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盛装打扮，一时只觉得好笑。
其实，许愿一直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把卫凝当成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自己男朋友的初恋？还是情敌？又或者是对手？
但无论当成了什么，她对卫凝都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虽然这次谈话是卫凝定的，也是她一直揪着自己不放。
但许愿也已经想好了她要问卫凝什么话，又要和她说些什么。
不过，生活总是有意外打乱计划。
公司的一个项目临时出现了小问题，刚好是许愿她们小组负责的，所有人都临时要赶过去。
等沟通完再回到公司，他们继续修改方案，因为明天就要求提交，所以很急。
许愿一投入工作，就会先把其他无关的事情屏蔽。
所以一直到七点多大家轮流吃外卖的时候，她才想起今晚原本和卫凝的约定。
她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不过，她拨了大概有五六次，卫凝都没接。
旁边和她一起用餐的同伴三口两口就把一盒饭用完了，许愿也不好再磨蹭，先把手机放一边，埋头吃饭。
等她收拾完餐桌后，又拨了一次过去，不过那边似乎没拿着手机，依旧没接电话。
许愿无奈，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低头打字。
【今天晚上我要加班，不能过去了】
她发完这句话后就把手机扔到了旁边，拿起文件继续干活。
等过了一会儿，有短信进来，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许愿侧头瞥了一眼，是垃圾短信。
原本伸出的手就要收回，不过，她忽然又想到了晚上原本约好的事，她还是划开屏幕，去查看卫凝有没有回复。
没有。
聊天界面依旧是她十三分钟前发的一句话。
许愿指尖顿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点开文字框。
【酒吧不安全，你也早点回去】
虽然她不喜欢卫凝，但就像之前一样，她还是会提醒一句。
那一晚，许愿她们组忙到了半夜两三点，最后也都直接在公司沙发上休息了。
而卫凝那边，从始至终没有回复过她一句话。
*
第二天是周一。
所有人打卡上班，公司又恢复了运转。
许愿强忍着困意，听完了例行早会，从会议室出来，她没回自己位置，就直接往茶水间走去。
没一会儿，茶水间里就挤了五六个人，全是昨天熬夜干活的。
组长陈姐拍了拍她们的肩，安抚道：“等待会儿那边回复通过，总监应该会让我们回去休息了。”
不过，许愿还没等到总监给他们半天假，就先自己请了假。
是左于航打来的电话。
他那边很嘈杂，像是又许多人在吵闹。
他低哑着嗓音，说：“卫凝昨天在酒吧出事了。”
许愿当时就心下一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到医院，病房外面已经站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