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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游勉强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屏逸见她不高兴,不由得锁起眉头,转身离开。

  紫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年的事,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跟匀灿、兰煊二人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愿提及?

  然而此时此刻,没人能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神兵阁修仙堂中,打发走了紫衣少女之后,卫介独自静坐了一阵儿,不见有人来,便起身往外走去。

  不料,他刚走到门口,迎面就被人当胸踢了一脚,那一脚来势汹汹,登时便将他重新踢回了堂中。

  卫介一路飞跌,最后重重摔在了座前的台阶上面,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身子蓦地往前一倾,口中鲜血登时如箭一般喷射而出。

  门外光华闪过,赫然出现了一袭皎洁的白袍,来人直直盯着倒在台阶上的人,迈步款款走了进来,面色冷肃,眼神含怒。

  卫介手按胸口,转头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了一丝凄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终究还是来了……”

  “你做的好事!”屏逸长身立在堂中,沉声怒斥。

  “没错……是我做的!”卫介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缓缓从台阶上爬了起来,神色坦然,“她身上的伤都是我打的,不多不少,总共二十鞭,你要帮她讨回去么?”

  屏逸勉力克制着胸中的愤怒,往前紧走了两步,冷冷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可你就是不听!”

  “她仗着有你撑腰,便敢对我出言不逊,”卫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神情出奇的镇定,幽幽吐出了一口怨气,“我身为执剑上仙,教训她一下难道不应该么?”

  “游儿不是那样的人。”屏逸断然反驳,皱眉瞪着他,“除非是你无礼在先!”

  “那是她自找的!”卫介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咬牙恨恨道。

  听到那句羞辱之言,一贯温文克制的人顿时怒不可遏,猛地一挥手,隔空狠狠抽在了对方脸上。

  卫介猝然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不由得趔趄着倒退了两步,慢慢抬起头,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一时间心如针扎,眼神痛楚之至:“你竟然为了她对我动手,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羞涩一吻

  屏逸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沉,语气里怒意未消:“这是你自找的!”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卫介定定看着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不满,感情瞬间爆发,忍不住嘶声大吼起来,“我们相交了十几万年,亲如手足,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她?!”

  看着情绪突然失控的人,屏逸忍不住蹙眉,摇了摇头:“就算你是我的亲朋,也不能为所欲为,你如此欺凌她、折辱她,让我情何以堪?”

  顿了顿,他上前直直盯着卫介的眼睛,一字字清晰地道:“你伤害她就等于是在伤害我,如果你还看重我们之间的情义,万万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卫介皱起两道剑眉,把脸扭向一边,合目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激烈而复杂,一时间有口难言。

  “你给我听着!我对你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别再来逼我!”屏逸神色冷肃,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狠狠瞪了他最后一眼,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卫介转头凝望着他的背影,心绪一阵翻涌,许多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青衣剑仙怅然叹了口气,突然开口:“你是因为兰煊姑姑的死,至今仍然无法原谅自己,还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丫头?”

  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屏逸蓦地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不由凝住,那些话似乎触痛了他心底隐秘的伤,令他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了一阵剧烈的波动。他僵着身子没有说话,神情却难掩痛楚。

  “东皇要是知道你这么在意那个丫头,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卫介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那个高洁出尘的身影,叹息般地道,“我猜,他一定舍不得动你,但对别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屏逸心里一沉,浑身的血瞬间冰冷下去——他当然明白卫介的意思,也清楚地知道东皇将会采取何种手段来处置紫游,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不用来威胁我,大可以去东皇面前告我的状,但从你开口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屏逸背对着他,没有转身,冷然吐出了几句话,旋即决绝远去。

  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卫介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修仙堂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不由得黯然神伤。

  两个月后,月神指派了青女前来考查紫游对天界典律的学习情况,为了公正起见,少司命与海棠仙子也都奉命在场监督。

  青女出的考题刁钻古怪,巴不得将紫游难住,好令她过不了这一关。

  然而在少司命的提点与斡旋之下,紫游却是对答如流,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之处。

  青女挑不出她的错来,心中对她越发憎恨,但是当着少司命与海棠仙子的面,却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顺利通过考核。

  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紫游正式拥有了仙籍,获得了留在天界的资格,虽然这只是个初等的位分,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考核结束后,她一路飞奔,从典律阁回到了碧霞宫,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屏逸。

  “云,我通过了!”云梦楼上,站在他的书案前,她一脸欢喜地道。

  “恭喜你得偿所愿,我说过你一定能够做到的。”屏逸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含笑点了点头。

  紫游充满感激地看着他:“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如果没有遇到你,也许现在我还是天河里的一条小鱼呢。”

  “不必言谢,这都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屏逸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将一个半尺来长的卷轴递了给她,“这个你拿去。”

  “什么?”紫游伸手接了过来,将卷轴徐徐展开,低头看着上面,脱口喃喃,“《云中札记》……”

  那上面记载着许多术法修炼的要诀,从最基本的到最高妙的,层层提升,逐步加深,不仅有精要的文字表述,还配有相应的习练动作图案,深入浅出,一目了然。

  原来,昨天晚上他整夜未休,竟是一直在写这个?

  “这上面的术法你要好好修习,以你的天资,应该不难领悟。”屏逸温和地道,“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好。”紫游点了点头,高兴地将卷轴收了起来,由衷地道,“我会按照札记勤修苦练,绝不偷懒。”

  “循序渐进即可,千万不要急于求成。”屏逸温声叮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两天我要出趟远门,你好好待在宫里面,在我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外出。”

  “出远门?”紫游不禁吃了一惊,“你,你要去哪里?”

  屏逸没有回答,只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么?”紫游殷切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慌。

  屏逸微微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真的不能么?”她叹了口气,神情非常失落,之前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别担心,”屏逸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不在的时候,风雨雷电四位神使都会驻守在宫中,我已经吩咐了他们要好好照看你,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们帮忙。”

  “嗯……我知道了。”紫游沉沉点了点头,闷闷不乐,“你要快点回来哦。”

  “我会的。”屏逸微微颔首,眉眼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说他要离开,她竟是这般不舍,她的心里面应该是有他的吧?

  即将分别的两个人相对而立,默默无言,一时间楼中静谧无声,唯有天光云影在他们身边徘徊不定。

  “哦,还有这个……”片刻之后,屏逸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迟疑道,“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好漂亮的发簪!”看着他手上的那支古玉梨花簪,紫游不禁睁大了眼睛,深感意外,抬起头看着他,“是……送给我的?”

  屏逸含笑点了点头,抬手将那支玉簪插到了她的发髻上面。

  “好看么?”她迫不及待地抬手触摸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看。”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屏逸眼底有复杂的情愫在流动,笑意里竟是隐约夹杂着一丝伤感,轻轻道,“你要天天戴着它,就像我天天陪在你身边一样。”

  “嗯……”紫游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

  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她低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抬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屏逸全身一震,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僵住了,不由得睁大眼睛,心中惊喜莫名,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紫游不敢与他对视,心口小鹿砰砰乱撞,一吻得手之后,她立刻低着头溜了出去,像做贼一样生怕后面的人把她抓住。

  等屏逸回过神的时候,她早已仓皇逃走,他却还立在原地,定定看着那抹紫影远去,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连嘴角都跟着翘了起来。

  翌日清晨,当紫游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碧霞宫了。

  她一个人站在厅堂里,隔着门上垂落的珠帘,怔怔凝视着对面那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无限落寞。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也不跟她道个别……唉……

  在他门前静静凝立了许久,她只觉得心灰意懒,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去做,对着他的房间幽幽叹了口气,转身飞下楼去,独自坐在千夜梨下,倚着树干发呆。

  不远处的亭子里,风雨雷电四位神使聚集在一起,正在观察着千夜梨下的少女。

  掌风使飞廉为四大使者之首,是位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的老者,因为行事稳重,所以深得云中君信任,大家都尊称他一声“风伯”。

  掌雨使滂沱,俊美儒雅,头脑灵活,喜欢烹茶煮酒、琴棋书画,凡是云中君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凡是云中君厌恶的东西他也深为厌恶,因此被其他神仙戏称为云神的影子。

  掌雷使显震,浓眉大眼、威武刚猛,虽是个彪形大汉,但骨子里却带着几分孩子的顽皮和淘气,最是让云中君头疼。

  掌电使行光,从外貌上看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然而其人面容冷峻,向来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颇有少年老成之风。

  这四大使者皆得云中君悉心栽培,法力高强,为云神之左膀右臂。

  云中君离开之前,将宫中各项事务一并交与他们四人打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确保那个小丫头的安全,不得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既是云中君一再叮嘱,他们四人自然不敢怠慢,万一那个小丫头有什么闪失,到时候他们可不好交差。

  话说自打那个小丫头来到碧霞宫,他们四位使者与她的接触并不多,一来是因为忙于正事没工夫去理睬她,二来嘛也是由于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小毛丫头而已嘛,云中君乐意将她带回来当小草小花似的养在宫里面,那就随他高兴呗。

  风雨雷电

  然而,听说她在濛沬之渊诛杀苍邪一事之后,他们却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对她的关注也逐渐增多。

  自从上次云中君从下界回来,他对那个小丫头的感情可谓是与日俱增,他们四个旁观者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和嫉妒。

  不过,那个丫头为人倒还不错,没有恃宠而骄,对他们四位使者也一直尊敬有加,这一点倒是让他们觉得非常舒服。

  有时候,他们也会趁着云中君外出之际,故意使唤她做一些杂事,以此来减轻心中的不平衡。

  原本以为她会生气,甚至怀恨在心,却没想到,每一次她都答应得非常爽快,似乎很乐意为他们效劳,对所有指派给她的差事,她都完成得一丝不苟,让他们几乎无可挑剔。

  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他们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率真可爱的小丫头,愿意真心地接纳她,和她做朋友。

  只是云中君身在碧霞宫的时候,他们却不敢随意与她接近,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到他,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们几个。

  有一次,掌雨使滂沱特意把那个小丫头叫到了千夜梨下,想依着她的模样作一幅画,她听说之后很开心,欣然表示同意,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可是就在滂沱即将画好的时候,云中君突然从外面回来了,看得此情此景,他皱了皱眉,冷着脸走上前,二话不说拿起画来就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将手里的纸屑全部扬在了滂沱脸上。

  滂沱僵在当地,一头雾水,愕然看着发火的人,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恼了他。

  “你这画的是她么?”屏逸冷冷瞪着下属,满脸不快,“以后再敢乱画,我就废了你这双手。”

  “为……为什么呀?”滂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忍不住问,“主尊莫非是嫌我画的丑?……不应该呀,我那画得不是挺好的么?以前您还大大赞赏过我的画技呢。”

  “此一时,彼一时,反正不许你再画她!”屏逸白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带走了那个丫头。

  相比之下,滂沱的经历只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算什么,显震的悲惨遭遇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那一次,屏逸被东皇召去议事,恰好不在宫中,显震一时心血来潮,趁机化成了凶兽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藏在幻波云池下面,在那个丫头走过来的时候,突然间就从池中冒了出来。

  那丫头被他吓了一大跳,惊得目瞪口呆,手里握着的书简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显震忽地伸出巨爪,一把将她抓了起来。

  他见那丫头不停挣扎、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不由得暗自得意,正想张开血盆大口佯装要吃她,忽听背后有个声音冷冷斥责:“你在吓唬谁呢?!”

  是主尊?他怎么回来了?糟糕!显震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放开那个丫头,老老实实地现出原身,向云中君认错。

  “掌雷使?”那个丫头惊讶地看着他,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原来是你呀?吓了我一跳呢。”

  显震满脸羞惭,面红耳赤,尴尬地笑了笑。

  “天上地下人人都尊称你为‘雷公’,你也算是神仙中的前辈了吧?可我瞧着你还真是童心未泯哪!”屏逸板着脸,冷冷审视着下属,“你是做雷公做厌了么,想当一回恶兽过把瘾?”

  “显震知……知错了,请……请……”在屏逸面前,显震总是会莫名紧张,一紧张说起话来就结结巴巴,“请主……主尊恕……恕罪!”

  那丫头见状,忍不住吃吃地笑,上前拉着云中君的衣袖为他求情:“云,掌雷使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就不要责怪他啦,好不好?”

  “你不用替他说话,”屏逸瞄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回楼上等我。”

  那丫头虽不情愿,却不敢不听,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蹭回了云梦楼。

  她走之后,屏逸转回目光盯着显震,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平时我不怎么拘束你们,你们反倒任性妄为起来,再这么下去,碧霞宫都要被你们给拆了。”

  “属、属下,不……不敢,”显震连忙躬身俯首,解释,“我……我只、只是……”

  “去警幻洞中反省一个月。”屏逸冷然打断了他,根本不想听他多说,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你记着,如果再有下次,你就一直待在里面,永远别想再出来了!”

  “啊?”显震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作为惩戒,他被屏逸封在警幻洞中一个月,每天都跟里面的幻兽进行殊死搏斗,被放出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经过那两次事件之后,他们几个越发捉摸不透云中君的心思,不得不越发小心翼翼地对待那个小丫头。

  此时此刻,他们几个聚集在亭中,凝望着那个在树下发呆的少女,心中想法各异。

  “哎,你们瞧那丫头没事吧?”掌雨使滂沱首先发话,语气里难掩关切之情,“她都在树下待多久了?怎么看上去跟丢了魂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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