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披风165
门外倏然响起两下敲门声, 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王纪中与文士对视一眼,缓和了一下面色,朝他略略颔首, 示意他去开门。
门外是个仆役打扮的年轻男子,两人只略说几句话, 男子便拱手离去。
文士回到房里,重重叹了一声:“大人,恐怕那消息是真的。今天下午小人接到消息,便让人蹲守在宫外, 崔谢两家也都派了人去。方才过来的就是守在崔家门口的眼线之一。”
“他说就在方才, 崔慎微已骑了马出城, 往沅州方向去了。”
“从定京到沅州, 一路快马加鞭,只消一日半。这样算下来, 正是中秋宫宴前后, 东宫那边……”
王纪中望着眼前案上的烛火, 沉默良久。
窗没关严,夜风不断从窗下吹泻进来,吹得烛台上的火光摇摇晃晃。
王纪中打了个寒颤。
“秋天深了。”他长声叹道。
文士不敢说话,垂首默立。
“先生以为,制造一场意外, 将崔慎微永远留在沅州,如何?”他神情逐渐变得冷厉,语气却是一贯的温和,“沅州是个好地方啊, 山明水秀,风物洒然。”
文士急声道:“不可!”
“大人试想, 崔慎微若是死在沅州,东宫必定掘地三尺,况且还有崔家……这步棋太险,大人三思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证据带回定京,治我的死罪?!”王纪中声音更低,语气里的躁意却也快压不住。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只是王家安插在沅州的一颗棋子。他一旦东窗事发,王家一定会立马撇清干系,然后重新换一颗棋子——这对王家而言,并非难事。
而他在沅州所经营的一切,虽则手笔不小,可那也要他活着,才能作为筹码与底牌……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文士咬了咬牙,掀袍屈膝,跪地俯首,“小人斗胆,敢献一策。”
王纪中狐疑地看向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文士伏在地上,以额触地:“三皇子与太子争权多时,太子若有不测,三皇子必将荣登大宝。届时王家水涨船高,势为大邺第一世家。”
“小人听闻,每年八月十六,太子都会只身出宫,登朱雀楼赏月。”
“大人若是那时出手……功成之后,您便将携从龙之功,即便王氏家主,在您面前,也需礼遇三分。”
王纪中呼吸加重,眼神阴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这是在找死!”
文士沉声:“自大人六年前救下下人,小人的命便是大人的了。若为君故,何惧一死。”
王纪中盯着他,良久,他坐回椅上,仰天长叹:“杀一个崔慎微,后患无穷。杀太子……”
文士接过他的话,掷地有声:“杀太子,皇上固然雷霆震怒,然而三皇子必定保您一世荣华富贵,否则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必使王家寒心。王家寒心则世家寒心,世家寒心,纵有朝臣赞颂三皇子清白公正,到头来又有几人愿为他裴敬卖命?”
“可事后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手段暴戾凶残,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也许有旧部忠心,想为故主报仇雪恨呢?”文士面色沉静,声音更冷。
似是这时,王纪中才看见自己的幕僚一直跪在地上,他连忙起身,将人扶了起来,又坐回椅子上,搜了搜太阳穴,缓缓道:“你让我想想……”
“十六……八月十六……我们要从哪儿找人手……”
王家倒也有豢养死士,但这些人向来只有历任家主掌控,他碰不得。
文士拱手:“有一个人,大人或可一见。”
“什么?”
文士转身,去到门口,将门拉开,看向屋外的人:“进来吧。”
王纪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短褐,头戴斗笠,蓄着满脸络腮胡的枣面大汉。
他望着来人,直到他抬手,微微揭开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双凶狠锐利的眼睛。
王纪中大惊:“你……!我认得你!”
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定京的人。
或者说,一个早该化作亡魂枯骨的人。
三年前,他是定京朝中风光无限的左大将军,彼时楚邺两国交战,全赖他镇守边关,可惜邺朝大胜之后,他等来的却并非封侯拜相的诏书,而是全家都打入大牢,秋后问斩的惨烈结局。
那正是三年前邺朝官场巨变的开端,也是太子上马监国,烧起的第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