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陆陆续续有人从食堂里走出来，孟晓然走远了些，直到一个僻静的拐角，才让林舒接着说。
“就是，你知道伐，”林舒说，“苏翊他高中也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还是一个年段的。但他在六班，咱班楼下两层。”
是吗？孟晓然跟着林舒的话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
“就有一天，具体哪一天我也给忘了，反正就高三的时候吧，苏翊他递给我一封东西，说让我转交给你。”林舒啧啧摇头，“他那神情我一看就明白，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呗，说白了就是喜欢你。”
孟晓然的心一跳，她问：“那封东西呢？”
“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当时确实收下了，但是那天你没来上课，好像是生病请假了，然后我本想着回头再给你的，可后来就，就给忘了，再想起来时，那封东西就找不到了。”
林舒停了一下，给孟晓然一点消化的时间：“后来苏翊又来找过我，估计是不好意思问你吧，就旁敲侧击的问过我一回，可我当时压根儿没把那玩意儿给你，就只能胡诌说，高三了，你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就这么把他给打发了。”
林舒说完，有好一会没听到孟晓然的声音，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从听筒中传入她的耳朵。
林舒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孟晓然的情绪：“晓然，对不起啊，这件事我瞒了你这么久，你会怪我吗？”
孟晓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问：“那封东西里的内容，你看过没有？”
林舒几乎是没有停顿，踩着孟晓然刚落的话音就说：“没有没有，我都没打开过，更不知道里头到底写了什么了。”
孟晓然嗯了一声。
“你生气了？”林舒问得忐忑。
“没有，怎么会。”孟晓然笑了一下，“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你。”
林舒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听孟晓然又补充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你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所以林舒，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孟晓然挂了电话后，沉默的往办公楼里走。
高中整整三年，她对苏翊这个人全无印象，甚至说她一直都不知道苏翊的存在。
孟晓然并不笨，早在林舒说苏翊递给她一份东西要转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
哪有什么故人，那故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亏她还为这个莫须有的人纠结了半天。
孟晓然笑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首先要冷静下来想想清楚自己对苏翊到底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然后找到他，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所有原委都清晰明了，孟晓然一扫连日来的阴郁心情，哼着歌进了电梯。
她想起林舒在挂电话前和她说的话。
“当时没觉得啊，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苏翊的这些小动作真的萌翻了诶，完全不打扰你，真的超贴心。”
确实，孟晓然想，苏翊的贴心，她再清楚不过。
叮——
电梯门开了。
孟晓然抬眼，从电梯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
又是一周周五。
临近下班，人心浮躁，办公室的人几乎都提前结束了手中的工作，聊着天打发剩下的时间。
孟晓然整理着桌面上的杂物，在办公室稍显热烈的聊天中，走了神。
明后两天就是周末，医院上班吗？
可能吧，或许他没有排班。她不知道。
晚上发个微信问一问。
孟晓然在心里计划好了一切，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恰到了下班的点。
她把最后一叠废纸扔入纸篓里，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
孟晓然下班后去了一趟超市。
从超市回家的中途，她接到了自家母上的电话。
“妈妈。”
孟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听上去兴致颇高：“晓然啊，你和那个外科医生相处的怎么样了？”
“我和他......”孟晓然拉长了音，含糊回答，“还，还行吧。”
“你这孩子，又是说话留一半吧。”孟妈妈笑道，“我刚碰见你郭阿姨了，她说她家儿子可喜欢你了，上次还带你去见爷爷了，是也不是？”
孟晓然愣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啊，是的吧。”
孟妈妈笑呵呵的：“瞧你，害羞个什么劲？那你什么时候打算把小苏带家里来给我们见见？”
孟晓然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妈，你说什么呢！”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
“不过你记住啊，人小苏对你好，你也要一样对他好，可万不能亏欠了人家哦。”
孟晓然无奈应下：“知道了，妈妈。”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要和你说。”孟妈妈说，“我今天听你郭阿姨提起来，才晓得他们一家原来不是这里人，几年前因为工作调动才来这里的。不过说是他爸爸的祖籍在这里，后来就直接定居在这里了。”
“呐，明白我意思吧？小苏是北方人，来咱们南方肯定会不习惯，你啊，多帮帮他，啊？”
“嗯，知道了。”
孟妈妈终于满意，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挂了电话。
孟晓然想起电话里的内容，不由耸了耸肩。
原来他是北方人呀，那就是转学到她所在的高中喽？
不过，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再不适应也都该适应了吧，他能有什么问题。
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先问问他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
孟晓然右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调出微信的界面，刚打了个开头，就感觉左肩一沉，接着一阵刺痛袭来。
她立刻转头去看，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她的眼前闪过，紧接着她便发觉手上提的购物袋和侧肩背的包被人抢了。
“站住！抓小偷！”孟晓然心下一凛，大喊道。
她拔腿飞奔，拿出了当年冲刺800米的速度，可惜常年缺乏锻炼的孟晓然逐渐跟得吃力，很快就和那人落了一大段距离。
“你……你给我站住！”孟晓然跑得气喘吁吁，只能大喊壮势。
退意滋生，她的手按压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小腹，渐渐慢下了步伐。
可依旧有人没有放弃，飞奔过孟晓然的身边时，丢下“放心”两个字就冲着贼人去了。
孟晓然跑得头昏脑胀，一时没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只看见又一个黑影以更快的速度从她的眼前闪过，追着去了。
“……”
孟晓然俯身撑腿在原地缓了一会，才小跑着追上去。
那人已经提着贼人的衣领往回走了。
孟晓然和他们在半道上撞见，双方都停了脚步。
那人戴着普通的鸭舌帽，压得有些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相貌，却无端让孟晓然响起之前遇到过的神秘人。
孟晓然还在走神，一个略低沉的声音响起：“都抢了她什么？还回去。”
这下孟晓然彻底愣住。
这不是苏翊的声音吗？
“苏……翊？”她犹疑着问出声。
那人没有回答，反倒是推了推贼人的肩膀，厉声催促：“快点。”
这一来，孟晓然反倒迷糊了。
印象里，苏翊从来都是温和的，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
思索间，贼人已经将东西都拿了出来，哆哆嗦嗦道：“就，就拿了这些。”
那人的下巴对着孟晓然点了点：“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孟晓然下意识去遵循，低头检查了一番后说：“没有了，都在这。”
那人颔首，又对着贼人说：“道歉。”
孟晓然摆了摆手：“不，不用，算了吧……”
那人没说话，只是略抬了抬头，可孟晓然却分明感觉到他藏在鸭舌帽下的双眼在狠狠瞪着她。
孟晓然立刻噤声。
“这位，这位小姐，对，对不起，放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一席话说完，双方各自安静了片刻，孟晓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面两人都在盯着自己。
孟晓然：“……”
“这回便算了，你走吧。”
那人深深看了孟晓然，依言松开了钳制贼人的手，贼人点头哈腰，道谢着离开了。
贼人一走，剩下的就是孟晓然和那人的事情。
“你等等。”孟晓然见那人抬脚欲走，立刻叫住了他。
那人停住脚步，确是背对着她。
孟晓然踱步上去：“刚刚谢谢你出手相帮，不然我的东西就肯定拿不回来了。”她的话语一开始还存了试探的意味，说到后来，确是真心实意的在道谢。
那人似乎是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小事。”
孟晓然横跨一步绕到那人的面前，迅速伸手扯下他头上的鸭舌帽。
她食指勾着鸭舌帽转了几圈，挑眉打量面前的人。
“苏翊，果然是你。”
苏翊看了她一眼，无奈叹了口气：“手还疼吗？”
孟晓然甩着手臂摇头：“不疼，现在不疼了。”
再没什么可说，苏翊抿唇沉默了一会后，伸手便要拿回自己的鸭舌帽。
孟晓然察觉到他的意图，在前一秒移远了鸭舌帽。
苏翊见拿回鸭舌帽无果索性放弃，他垂下手闲闲地立着，却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孟晓然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沫。
“你跟我来。”她的手往下，牵住苏翊的手，拉着他往前面的街道。
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个软软的东西，苏翊怔愣几秒，没挣扎，任由孟晓然牵着自己往前走。
孟晓然在一堵墙面前站定，她松开了牵着苏翊的手。
手心突然变得空落落，苏翊的心也骤然变得有些空荡。
孟晓然转身绕道苏翊背后，推着他的背往前，让他成背靠墙壁的姿势，然后拿起一直抓在手上的鸭舌帽，踮起脚一把盖在他的头上。
做完这一切后，孟晓然后退了几步。
苏翊抬手调整了一下被孟晓然戴歪的帽子，正要直起身，便听到孟晓然说：“别别别，别动。”
苏翊只得靠了回去，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好让自己靠的舒服一点。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孟晓然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如果能再来一支烟，那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苏翊盯着孟晓然看了几秒，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似叹息似无奈：“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此刻，孟晓然心情大好，她笑着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苏翊妥协：“你问。”
孟晓然闻言，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她想了一会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高中是不是在市一中读的呀？”
“……是。”
“六班？”
“嗯。”
“那你是不是……是不是……”孟晓然嗫嚅着，脸微微涨红，到底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苏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的神情几经变换，最后归于沉寂：“你不觉得，现在才来追究这些往事，太晚了吗。”
明明是个问句，苏翊却以肯定句的语气说了出来。
孟晓然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唇，没能说出话来。
苏翊深深看了孟晓然一眼，抬脚就走。
“苏翊！”身后传来孟晓然的叫声。
苏翊的脚步顿了一下。
孟晓然哒哒哒跑到苏翊面前：“苏翊，你……”
她抬头对上苏翊的眼睛，突然失语。
苏翊等了一会，没等到孟晓然的话，眉宇间已经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烦躁。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苏翊别开眼，错步绕过孟晓然。
“等，等一下！”孟晓然心一横，又叫住了苏翊。
“最后一个问题。”似乎怕苏翊拒绝，孟晓然几乎没带什么停顿，“高考考完的当天晚上，也就是6月8日那天晚上，你在哪？”
苏翊偏头，似笑非笑的：“和你有关系吗？”
孟晓然急急道：“是和我没关系，可是……”
苏翊挥手打断她的话：“那就可以了。”他停顿了几秒，说，“再见。”
他抬脚欲走，衣袖上却传来一道小小的阻力。
“苏翊，我们谈谈吧。”
孟晓然紧紧拽着苏翊的衣袖，微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苏翊下颚冷硬的线条。
等待回应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近乎煎熬，孟晓然拽着苏翊衣袖的手心渐渐渗出些冷汗来。
苏翊听得出来孟晓然语气里有挫败，还有不易察觉的哭腔。
他的心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软了。
可他还是一横心，甩了下手腕，轻松挣开了孟晓然拽着衣袖的手。
“下次吧。”苏翊说的轻飘飘，不带什么感情。
最后到底还是不忍心，苏翊又补充说：“最近忙，没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做任何停留就离开了。
孟晓然站在原地，呆呆地目送着苏翊愈走愈远，直至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她在原地跺了跺被冷风吹的有些僵硬的脚，第一次在苏翊的身上感受到了和医院一样的冷冰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