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师徒二人简单用了些饭菜,早午天气温和,甚是舒适,二人便出门上街去了。

  明明已经大早,沁阳城中却依旧是一派萧索景象,沿路酒家小铺未有开门做生意的,街上也见不着行路的人。

  她们二人转了一圈,找到一家客栈,在店家戒备的目光中取了银两定了一间上房。

  城中无处可去,她们也实在觉着无趣,三思之下便想着去衙门看看莫如笙可得空闲,好歹昨晚受她相助,也该正正经经道一句谢。

  遥舟虽说着要往衙门去,可行路的方向却是向着城郊。

  溪涯挽着她,手中拿着她买来的一只糖糍粑,一边咬着,一边四处看去,只见遥舟带着她离开了坊市,越走却越是偏僻,便抬头望着她问道:“师父,咱们要往何处去?”

  遥舟却不回答,只摇摇她的手,问道:“可是累了?”

  “不累。”溪涯乖巧地摇头,再往四周望去,已经不见什么人家,遥看远处可见高耸的城墙。

  遥舟带着溪涯行到一处荒草林子才停住了脚,四周寂静,只有些鸟雀“啊啊”叫着。

  溪涯将糖糍粑吃完,取了其上的木签子插在地上,拍拍手,回头去看,只见遥舟活动活动手腕,伸了个懒腰,忽地轻咳一声,声音含笑带柔地道:“既然都一路跟着我们来了,又何必不现身出来?”

  溪涯闻言一楞,赶忙几步上前围在遥舟身边,警惕地望着四周,心中暗自惊讶竟有人跟着她们过来,自己都未有任何察觉。

  不远处地上冒起一阵青烟,溪涯只闻一阵咳嗽叹气,一个灰衣长袍的小老儿忽地“哎呦哎呦”从地下爬出来,先自己缓口气,又从地底拽出一只木头杖子,吹吹上边灰土,一双小眼睛隔着灰白的长眉毛望望遥舟,一步一趔趄地走过来,拍拍袖子,向她一拜,“小仙土地,见过云中君。”

  他看似年纪颇大,弯腰弯的甚是费劲。

  “快起吧。”遥舟见他拜的实在艰难,就虚扶他一下,见他抖着手站了起,一手抹了把胡子,一手拄着木杖,嘴里嘟嘟囔囔,说着给遥舟请安的话。

  遥舟摆了手,道:“行了,虚话就不必多说,你既然跟了我过来,想必也知我要问些什么。”

  “知道,知道。”那土地老儿连连点头,“云中君应是要问这城中的迷魂阵是何人所下。”,他偷偷瞟一眼遥舟,略有忐忑,“那人……正,正是小仙。”

  “哦?”遥舟却似吃惊,上下望他几眼,忽地一笑,“却是我想错了,我本想着许是哪家仙友偷偷来了此处,设下迷魂阵,想困住一城百姓,好行些不轨之事,你这么一说,倒是我错怪了他们。”

  她话中多有自责,只是望着那老儿的眸子却泛起几分寒意,看的小老儿哆哆嗦嗦出了一身汗,只着急解释道:“云中君莫要误会,小仙是为了沁阳城外的百姓着想,才设下这迷魂阵的。”

  他抹一把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凉年前沁阳出了一幢案子,一年轻妇人晚午时分在城中落了河,官差去查,却寻不着他人谋害的迹象,便以寻短见结了案,那妇人的夫家也搬去了别处,本此事就该如此了结,却不知为何,阴司世的鬼差许久都未来收这妇人的魂儿,任凭其在凡世游荡着,溺死鬼本就怨气极深,再加上这么些年飘荡不定的,这鬼魂竟是自个修行出了些灵力,一时间在沁阳四处为祸,我也奈何不得,又恐她祸害了沁阳,又去别处作恶,只得设下了迷魂阵,困她在此。”,小老儿一叹气,似是颇烦愁。

  遥舟却未松了神色,依旧冷声问他,“既如此难办,你怎不上报天庭?”

  “小仙报了。”土地老儿忙喊屈,“可天庭到现儿都未曾批人下来,小仙只得一日拖一日,等到了今日,云中君下了凡来,小仙才偷偷跟了您,想,想……”后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太虚上境与云天上境到底不是处处同心,他也拿不准云中君愿不愿帮他这么个太虚上境的小小地仙。

  遥舟闻言却是皱了眉,低声道:“按说此事不该拖这般久的,天庭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沉思许久,抬眼道:“我知晓了,此事好办,你告诉我那魂魄在何处,我自去收了她,送到阴司世去。”

  “鬼魂所在,小仙并不知晓。”土地老儿擦着汗摇了摇头,“那鬼魂也是机敏,白日介不肯出来,入了夜才跑出来为恶,况仙君入世,她怕是也有所察觉,想是这几日都不敢出来了。”

  “也是难办。”遥舟叹了气,回头牵了溪涯,想一想又吩咐土地道:“这几日我就住在城中,若有异动,你便来寻我就好。”

  “是,多谢云中君。”土地老儿躬身送她,溪涯回头望他一眼,心中多有好奇,待走远了,才抬头问遥舟:“师父,这所有凡世都是一个土地在掌管吗?”

  “并非。”遥舟回她,“怎的了?”

  溪涯咋舌,“我见空州城中的土地庙,其上的土地像和刚刚的老翁甚是相像,他们莫不是有所亲缘吧?”

  “许是有亲缘,这土地应天道而生,想是难免有所相关。”遥舟见她那惊叹的样子,噗嗤一笑,“莫惊奇了,都正午了,你肚子饿了否?咱们去寻那莫捕快,一处用午饭可好?”

  “嗯。”溪涯点了头,二人就原路回去,向着城中衙门走去。

  土地一言,她们便也明了为何沁阳城中是这般萧索之景。

  夜里有怨魂出没,官府又封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也难免搞的人心惶惶,互相猜疑了。

  不过沁阳衙门却是依旧热闹,她们二人到时,正巧赶上莫如笙巡街回来、正交班之时,遥舟缓缓迈着步子上前,笑着与她道:“莫捕快,这是忙了一早才回来休息吗?”

  莫如笙闻言回头,见是她们二人,便也露了笑,先行交了班后,拉着她们去了衙门内的一个小院子,喝了口茶水,道:“巡了一早的街,快累煞我了,二位这可是要出城了?”

  说罢还未等师徒二人回话,她却先行严肃着脸道:“昨夜忘了告诉二位,沁阳城最近在查一幢旧案,城中戒严,怕是以后几日都不得出去,恐两位还要再待些时日。”

  “这倒无妨,我们师徒本就想着要多留些日子,也好在沁阳随处看看。”遥舟一笑,却并不烦愁,只好奇问她:“不知可否问问,城中在查什么案子?”

  “不过一幢旧案,两年前有个妇人落了水,衙役未找到凶杀的证据,就以自尽结了案,现儿知县觉着有疑,就提出来重新开审。”莫如笙简单说了几句,神色颇诚恳,倒不似隐瞒了什么。

  “哦?”遥舟垂眸饮茶,状似无意地问:“却不知两年前的案子,怎现在要翻出来查明,若无证据,想是……那妇人真是自己投了河也说不准。”

  “这我不知。”莫如笙也甚是茫然,摇头叹道:“上头忽说要查,我也觉着奇怪呢,最近城中这般乱,不急着把那巫蛊吓人的事查查清楚,却要查一幢旧案,唉……”

  溪涯耳朵一动,抬头好奇地出声问她:“莫姐姐,你说……巫蛊害人,是什么?”

  莫如笙转头看着她,神色严肃,道:“忘了与你们说,最近城中总有晚归之人昏倒街市的事情,查不出何人所为,况这些人醒后都称自个遇到了……鬼,故我想,应是有人行了巫蛊之事,用毒或是用了迷烟。”

  溪涯与遥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明了,这事怕就是那溺死鬼所为。

  遥舟依旧淡然一笑,假装一副惊怕地样子,望望四下,偷偷摸摸地问,“那,不知城中可有百姓受害?”

  “未有。”莫如笙摇了头,不疑有他,话音一落,却是凭空传出“咕噜”一声轻响,她甚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个的肚子,笑道:“这一早上我都未吃饭,你们可饿了,要不一起去吃?”

  “甚好。”遥舟颇体谅地点了头,三人一处出了衙门,街上未有饭馆开着门,她们只寻着一家卖菜的小铺子,买了些鲜菜回去,溪涯在厨房忙活着收拾,遥舟继续套着莫如笙的话。

  莫如笙的心眼颇实,只当这师徒二人是好奇且害怕,也无所保留,把这几天的事并着两年前的案子尽数说了出。

  “那便是说,这些晚归人都是在暗河边上撞见了邪?”遥舟将她所说在心中略一计算,隐约估摸出什么。

  莫如笙点了头,“是了,案子一多,大人就叫我们把每一幢都整理了出来,除了有一个老妇是在自家隔壁的院子里昏厥过去,余下的,都是在暗河边上。”

  遥舟仔细想想,又问:“那不知……两年前溺水的那个妇人的家……又在何处?”

  “这个……”莫如笙愣住,想了想便摇了头,“这个我就不知了,这几日我都在街上巡街,案子由刘捕头带人去查,待我今儿下午去问问,再告诉你。”

  “那不必麻烦,我也不过是好奇罢了。”遥舟眯眼一笑,心中颇觉无奈,莫如笙实在太不设防,想必今日在此的若是别人,稍问一下,她也会把案子的底通通露了,到底还是年纪太轻了些,未有什么戒备心。

  溪涯已把饭菜备好,端了满满一桌子,又把饭盛好,唤她们来吃,莫如笙望着这一桌甚是惊喜,拍着她的肩膀赞叹道:“小妹妹好手艺,我自当了捕快以来,许久都未曾吃到过热腾腾的菜了,今日真是要大饱口福。”

  “莫姐姐别客气。”溪涯略羞涩地一笑,抬头问她:“我看姐姐也不比我大多少,竟是早就当了捕快吗?”

  “约摸半年前吧。”莫如笙入座,捡了些菜送进口中,眼睛蓦地一亮,直呼好吃,“我虚岁十七,算是沁阳衙门里最小的衙役了。”

  “我虚岁十五,也不比莫姐姐小多少。”溪涯有几分汗颜,她与莫如笙差不多大,莫如笙已经离家自立,可自个还是师父羽翼下的小雏鸟……

  似是看出她心中有几分惭愧,遥舟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笑道:“我家徒儿也懂事,既会做饭,又处处照顾我这个师父,屋子里的大小活计也是她来打理,让我省心不少。”

  “师父……”溪涯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心中蓦地泛起些感动,“我总给您添麻烦……”

  “这倒是小事,”遥舟笑着揉揉她的头,“不闯祸也不好,想我幼时,也处处给你师祖闯祸,你师祖总说,孩子若是不惹祸端,那怎地还算是孩子呢?”

  莫如笙咬着筷子,呆呆望着她俩,半晌悠悠地道:“有个徒儿真好,若我也有徒儿,带出去陪我巡街,又能给我做饭,多好。”

  “莫捕快现儿还小,再磨砺个几年也是好的。”遥舟笑着劝她,眼睛闪了一下,又道:“且莫捕快太直爽了些,既然城中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想是有不少人都想打听内情,今日我们问了,怕是再过几日也有别的人来问,就怕这犯案之人也在其中,套了衙役的话,躲避了搜查,可怎地好?”

  莫如笙听出她话中深意,蓦地心中一惊,她放了筷子,想想自己往日,竟是想起好几次差些被人套话的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忙合手拜道:“多谢提醒,今后我定注意言辞。”

  提醒一二,也算是抵了自个问她的话,遥舟心安理得地拿了筷子,挑了些菜吃了。

  午饭用完,莫如笙还要去衙门当值,溪涯把碗筷抹好放齐,便随遥舟一起出门去,回到客栈又寻了土地来,问了些事情。

  遥舟似对两年前的案子颇有兴趣,让土地详说,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只道沁阳衙门中应该留有卷宗,遥舟就请他开路,三人一处偷偷溜进衙门,钻进偏院的耳房中。

  耳房本就窄小,如今里边密密集集堆了不少卷宗,桌上地上全是,天气湿寒,不少都发了霉,溪涯捂住鼻子,用手扫扫空中灰尘,正想撸起袖子把这么些卷宗都翻开来找,却被遥舟拦住。

  “看师父的。”遥舟一笑,拉她到身后去,一挥袖,扬起一阵清风,吹得满天灰尘起飞,书页“沙沙”作响,清风甚灵活地窜上那大堆的卷宗,一页一页翻了过去,不消半刻,就把一房的卷宗尽数翻了去。

  最后一本卷宗落了地,遥舟轻拂袖子,把灰尘扫了开,淡然道:“这之中无有两年前那案子的记录,想是他们预备着翻旧案,把那卷宗拿了去吧。”

  溪涯被那灰尘呛地咳了几声,疑惑抬头问她:“可师父,衙门这时候把这案子翻出来干什么?莫不是他们也怀疑城中怪事是那溺死鬼做的?”

  “这就不是咱该想的事了。”遥舟一手搂了她去,一手提溜起土地,脚下一动,转眼三人就落在暗河边上的一条小巷之中。

  天色渐暗,街上无甚么人,略有一个,也是神色匆匆、脚步不停地赶路,似是担忧略慢一步,都会被邪魅缠了去。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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