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封城的命令是三天之后下达的。
封无熙用了沉鸢给她的法子, 结果发现驻守在燕北城的军营之中, 有三分之一都有中毒明显的症状, 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毒发。
沉鸢走前说的事她也做了, 让人拿着她徒弟的画像在城外，一旦有画像上的女子要进城, 直接驱赶，连城都不让踏进来。
“没有？”封无熙看着下属, “这几日都没见到画中女子？”
“是, 将军。”
这不可能, 沉鸢明明说信上师侄到的时间也就是这两日。
封城的命令就算下达了，也只能起到一种饮鸩止渴的作用, 秦明这几天调查出的结果她已经看了。
城中数十万百姓, 每日死去之人虽少，但是如果单独拉出来看也是极多了。
而有很多人的死因都不明不白。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是中毒而死，开棺验尸也只是浪费时间, 封无熙考虑到基本上的信息都已经从沉鸢那得知了。
也就没有再做这引起民愤，天怒人怨的开棺挖坟之举。
这几日的封城是她和太守商议后的结果, 不管瘟疫会不会如同沉鸢预料的那样爆发, 但仅仅是有这个可能, 就已经让他们重视无比了。
“静云？这里就是燕北？看起来和京城真的是完全不同。”掀开马车的车帘，红袖探头和正在驾车的谷静云说道。
“这一路走过来，见过了好多不曾见过的事物，才知道天下之大。”
“我早就说了，你该出门走走的。”谷静云不可置否, “京城那地方虽然繁华无比，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红袖笑笑，没有接话。
静云的身世凄楚，她略有了解，两人相处时候她总会避免碰触到她的伤心处。
“我也未曾来过燕北，这里的山水和江南不同，等见过了师父，我带你去看看江南。”
“那里的景致才是雅致，你定会喜欢的。”谷静云说着，慢悠悠的赶着马车接近前面那城。
“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呢喃自语。
红袖听说静云的师父在燕北，来这里未必就没有想见封无熙的心思。
谷静云对于这一点心中了然，但是她没有戳破。
“你先进去，等到进城后再出来。”她偏头看了一眼红袖。
“你小心。”红袖听着她的话，关心道。
谷静云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遮住半张脸的胎记还好端端的长在脸上。
她不知道这燕北城怎么查的那么严密，许是因为边境之城，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两个女子出门，总要注意着些安全。
她舍不得让红袖用丑陋的疤痕藏着脸，干脆就自己上了，不知道多少人一看见她这张脸就倒胃口。
然后躲得远远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守城的将士抬手将她们的马车拦了下来。
“我们是来探亲的。”谷静云微微抬起头，目光撇到这些守城的兵卒手中似乎拿着什么。
即使她带上了面上，那从前额一直铺满了大半张脸的黑色胎记，也没遮挡的住。
那人看见了她的脸，微微一愣才道，“燕北城戒严了，接下去两个月内只许进不许出。”
“姑娘如果进城的话，就要做好短期内不能出城的打算。”
燕北城历来有过很多次封城的行为，除了那些知道原因的人，大部分的百姓面对这件事情起来特别的淡然。
不就是封城么，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
甚至眼中的时候，一年不允许出入都是有的，所有的物资全都要经过重重关卡才能运送进来。
谷静云心中有些讶异，面上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师父既然来了肯定就不会那么快走，最少也会等到她来了之后，这燕北城封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会不会和师父有关，谷静云想起那个其实就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少女，硬是要她拜师，总说自己冷漠实际上心软的不得了。
“我们要进城。”
“这马车中的是？还请让我们检查一下，职责所在望姑娘见谅。”守城的门卫那么一说，谷静云便让红袖出来见了一面。
两人登记了自己的姓名进城缘由，暂住何处之后就顺利的进了城，没有直接去将军府找人，反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我觉得城中有些不对劲，等会儿出去查看一下。”谷静云的医术承袭自她师父沉鸢，武功一方就是个三脚猫。
“你留在客栈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为了安全，谷静云选的还是城中最贵的客栈。
这里贵，原因在于这客栈位于西北军巡视的必经之路上，可以说在这里作乱的宵小都是自己找死。
“会不会有危险。”红袖蹙眉，“这些事和我们没什么相干的，静云你还是不要去了。”
“只是去看看，顺便打听一下师父的消息，明日我们在去将军府。”谷静云没有答应她。
红袖拦不住她，她自己是知道的，静云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她只能在客栈等她回来了。
将军府中封无熙让人下去，既然今日也没有和师侄相似的女子，或许是师侄还没到。
这燕北城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本来就不甚清晰的水，搅得更加浑浊了。
谷静云走在燕北城中的街道上，看着周围那些人，所有人嗯的举动都正常不过，她觉得自己反而成了你个最怪异的人。
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简易的茶摊，这摊子没什么奇怪之中，不过就是用几根竹竿支了个草棚。
怪就怪在，这茶摊的主人不是普通百姓。
竟然是身穿铁甲的士兵，尽管一个个面容都普通，可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无比摄人。
全都不是普通的士兵。
这茶摊上的水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要让西北军中的士兵前来亲自看守。
“这茶不要钱么。”她走过去，目光从旁边的牌子上一划而过。
那些士兵正在十分卖力的叫着：凉茶不要钱，随便饮用的话。
“这位姑娘没喝过么？解热消暑的清茶，要来一碗么。”这些士兵对眼前这女子的脸不是不惊讶。
只不过在军中久了，并不会像是外面的人一样对人样貌做出一些厌恶的神情。
这种事要是被他们上头的小队长或者是那几位副参将甚至是将军见到了，一顿惩戒也免不了的。
“那就给我来一碗吧。”谷静云看着这些烧开的茶水，她用她的医术发誓，这茶绝对和街上叫卖的消暑茶不一样。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碗，喝前微微嗅了嗅，药材熬煮出来的，的确有消暑解热的作用，但是还有其他的几味药材。
不是普通的大夫能配出来的，这方子应该很偏，难不成是她家那位师父做的。
她喝了两口，将碗中的茶水饮尽，倒也不担心这茶有什么问题。
不管怎么说，西北军的人都那么大刺刺的站在这里了，要是真传出去有人喝茶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第一个就跑不了。
“多谢。”她将碗递还回去，道谢之后慢慢离开。
当她回到客栈的时候，红袖心中的紧张再看见她的时候消失了，安心的坐了下来。
“你没遇上什么事吧。”
“我很好，没有事。”谷静云面对她的关心，摇了摇头，“但是这燕北城恐怕是有事了，早知道我就该带你往下那江南去。”
“也好过来这是非之地。”
红袖不太明白静云话中的意思，她的心思一向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时候说出这话，心里肯定是有了些计较。
“燕北城、出事了？”红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暂时还没有。”她摇头，“等明天我们去了将军府，就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在就算想走也不行了，再说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见了师父再走。”
第二天。
将军府中，萧云笙打了个哈欠，坐在饭桌前左右看了看。
“怎么又只有我一个人，驸马他昨天不是回来了么。”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用膳的时候还看见封无熙了来着。
“昨日半夜，有急报传来。”
“将军不想吵醒夫人，就悄悄的去了书房，今早天还没亮就去军营了。”说话的是蓊叶，在场的也只有她清楚将军的去向。
“是嘛，他怎么那么忙。”萧云笙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困，用完膳果然还是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自从她表现出来不适应燕北的膳食，所有的菜色就全都换成了她喜欢的，晚晴说都是封无熙安排的。
萧云笙盯着桌上的菜，算他还上心。
只是她才拿起筷子刚吃了两口，就有下人进来禀报。
“夫人，外面有一人自称谷静云，说是沉鸢小姐的徒弟，特来拜见师伯和师父。”
萧云笙含着嘴巴里的水晶饺，嚼吧嚼吧咽下去看了一眼晚晴，这是什么回事？
晚晴赶紧看向蓊叶，她也不知道啊，驸马没有说过这件事情。
蓊叶皱了皱眉，她对于这件事并不清楚。
“这件事还是夫人做主吧。”蓊叶恭敬的对着她说道。
萧云笙有点茫然，什么叫做她做主？但是她肯定不能那么问，所以她考虑了一会儿。
“既然这位谷静云姑娘知道沉鸢的名字，哪怕不是徒弟也是故人，既然是这样就先将人请去前厅吧。”
“夫人已经发话了，你下去办吧。”蓊叶得到了她的回答，立刻吩咐下人去做。
萧云笙用早膳的速度快了不少，万一啊哟真的和沉鸢有什么关系，岂不是和封无熙有些关系。
还是不要怠慢了的好，怎么说对方也说了是来见师伯的。
她还不知道对方和封无熙的关系倒是不大，只不过同行的另一人那关系可就匪浅了。
用完早膳，紧赶慢赶的萧云笙道了前厅。
蓊叶已经前来招待了，见到她过来立刻行礼，“见过夫人。”
“都免礼。”她一挥手，然后坐到主座上，看着下面坐着的两位女子。
一人红衣翩然，一人紫衫典雅，此刻面对着她摘去面纱，精致的容颜落入她眼中。
萧云笙看着那穿红衣的女子，好一张妖艳妩媚、祸国殃民的脸，她心中是全然的赞叹，没有半丝的嫉妒。
“不知道本宫应该如何称呼两位。”她也意识到盯着他们看有些失礼，轻咳了两声道。
谷静云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封无熙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怎么看着公主都不如红袖。
瞎了眼了，才会选公主。
“家师杨沉鸢，在下谷静云，这位是我的友人红袖。”谷静云水袖微微一甩，对着她拱了拱手。
她身旁那艳丽的红衣女子嘴角绽开一个笑容，“红袖见过夫人。”
“不用多礼，既然是沉鸢的徒弟，那就是驸马的师侄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萧云笙笑笑。
“不过沉鸢几日前就离开了，静云你应当是还未收到消息吧。”
谷静云一愣，实际上刚才她没见到师父出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可如今被证实了，反而有些意料之外。
她师父刚来燕北也就数日的光景，几日前便走了，岂不是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这可不像是是她师父的性格，尤其是她那师父很明显对她师兄也就是封无熙依恋的很。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能让她主动离开封无熙的，那就肯定和封无熙有关。
谷静云想到了她师父在信中含糊提到的那件事，难不成和师父来燕北城的事情有关。
“静云昨日刚到，因天色已晚就在城中客栈暂住了一晚，没想到师父已经离开了。”她回答道。
“这没什么，沉鸢在的时候和驸马的关系就很好，想必驸马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萧云笙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道。
“蓊叶，你安排两处厢房，让静云和她的好友住下。等驸马回来，再告知驸马有贵客到。”
“是，夫人。”蓊叶领命。
“不多打扰夫人了，既然师父不在，静云还是先行告辞了。”谷静云皱眉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到。
“这怎么行，你怎么说都是沉鸢的徒弟，怎么能住在外面的客栈里。”萧云笙反对。
她虽然被沉鸢气过，可看眼前两个容貌一等一的姑娘，万一在外面遇到什么坏人，那怎么办。
“两位来的时候应该知道燕北城近日已经封城的消息了吧。”蓊叶出面说道。
“知道。”谷静云点头。
“这命令是将军连同几位大人一起下的，只许进城不许出城，最少也是两月之久。”
“蓊叶斗胆说一句，谷小姐您现在也离不开燕北城，住客栈也是多有不便，夫人的提议正合适你们。”
“而且沉鸢姑娘的去向，只有将军知道，您就算不住在将军府中，也总该等将军回来，和将军见上一面吧。”
封无熙从前未曾娶妻时，这将军府一直是蓊叶在管，她就相当于是半个主人，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也是底气十足。
因为她知道将军一定不会想在回来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师侄来过但是又走了，还去住客栈的消息。
谷静云看了看红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蓊叶说的的确有道理。
“那好吧，不过我们还要回客栈去取行李。”
“我派几个下人随谷姑娘一起。”蓊叶笑着点头，思付着是不是应该早些通知将军。
片刻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件事情将军没提过，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昨夜将军似乎接到了很紧急的军情急报，天刚亮就走了，还是不要拿府中这些小事去烦恼将军了。
萧云笙看了看晚晴，对着花园中的植物忧郁的叹了一声。
“殿下您怎么了？”
“封无熙是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她喃喃自语的说着，如果不是晚晴离的近，根本听不清。
“怎么会呢，殿下您怎么会那么想，驸马他对您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晚晴一愣，有点想不清楚公主怎么就钻起牛角尖来了。
“你看我身为封无熙的妻子，都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蓊叶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她有聪慧有能干，府中上下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这样一对比，我好像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吃。”萧云笙迟疑了一会儿，那么说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蓊叶是管家，肯定会这些。殿下您一出生就尊贵无双，用不着会做这些事情。”
“驸马没告诉公主，他去了哪里，是因为不想吵醒公主。”晚晴苦口婆心的说着。
“哦。”萧云笙呆呆的应了一声，百无聊赖之下她忽然道，“晚晴，不如你教我炖汤。”
“炖汤？”晚晴听着殿下跳跃性的想法，呆愣了一下。
府中安安静静的，封无熙在军中却是大发雷霆。
“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直隐瞒不报，如果这次不是在燕北发现了，你们是不是一直都准备知情不报。”
她看着这些来自边境各布防军营上的人，语气森冷。
边境线极长，其中除了燕北城是重中之重外，还有的就是那些布置的军营，都驻扎着不少的士兵。
“将军息怒——”下面跪了一地的人，这些人都来自各个布防点。
封无熙在燕北城发现了那些中毒死去的人数，就立刻的让人将其他布防点的消息传递过来，同时也将那药茶在各个点上推广开去。
没想到的是，其他的地方比起燕北城来严重的多，死去的全都是军用的将士，不比燕北城中还有百姓添数。
“这里死去的人数，不下数千人，好个息怒。”她一扫桌上的茶杯，茶杯抛物线的扔了出去，最后茶盖砸在前面那人的头上。
她坐下来，一拳砸在桌案上。
“现在是特殊情况我不与你们计较，接下去的命令如果你们还敢阳奉阴违——就别怪本将军无情了。”
“越白，您给的将这些人待下去，军法处置。”封无熙说了不计较，可是小惩却不能免了。
这些人虽然不是那些布防点上的实权人物，可这隐瞒一事和推他们逃不了关系。
秦明在旁边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算是少数知道将军为什么那么生气的人了。
西北军的将士那一个不是为了煦朝舍生忘我之人，就那么平白的死在了中毒之事上。
燕北城以外的布防点出事的时间远比燕北城早，可却没有任何的急报传来，这次如果不是见瞒不住了。
不知道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去。
“将军您消消气。”秦明倒了一杯茶给她，心里头盘旋了好久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算了，还是不说了，免得将军更生气，连带着把他也拖下去军法处置。
秦明踌躇着，放弃了心里的打算。
封无熙有点不想管这些破事，可肩膀上的责任无时无刻的不提醒她，现在不是十年前能够恣意洒脱的时候了。
西北军、燕北城中数十万百姓，身后便是煦朝的万里河山，不是她想放就能放下的。
不知道家里那位殿下这个时候再做什么，倒是有些想她了。封无熙微低着头心中有点淡淡的思念，最起码和萧云笙在一块的时候。
她可以不用想这些烦心事。
“将军您昨夜未眠，这日头都偏移要落山了，不如您先回去好好休息。沉鸢姑娘说的，属下们都会照做的。”
秦明想着将将军先劝回去，将军在这里大家头上压着座大山，心里也不好受。
封无熙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心里再想什么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现在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了。”
除了让下面的人绷的更紧一点。
“那我就回去休息两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将事情都完成好了。”
“一定不辜负将军厚望。”秦明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
骑马往将军府去，封无熙也不着急，就那么慢慢的让马自己走，她心里想的是：不知道沉鸢是没时候回来。
这三天，又有人暴毙身亡，那熬制出来的药茶治标不治本。
到现在更是连源头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