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苏淼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六点多，冬天天亮得晚，再过半个多小时才差不多会泛白。乔林带着他继续往山上爬，陆沉的别墅就在山顶下方，走到山顶二十分钟足矣。

　　苏淼迈上最高的一层台阶，黎明湿润的山风呼呼作响，视线一点点明晰。

　　他能看到山下沉寂的小镇，空无一人的宽阔马路和马路上的点点灯火，甚至还能看到盘山公路上摩托车的车灯在树丛间闪烁。

　　在没人又视野开阔的地方苏淼就想大喊。

　　于是他回头对摆弄脚架的乔林说：“乔哥，你说我要是在这儿大叫会不会吵到人？”

　　乔林刚才出门的时候把别墅里的相机拿出来了，这会儿正在把相机架上脚架，闻言头也没抬就说：“嗯？你说大叫吗？不会，你叫一下。”

　　“啊——啊——”苏淼爬上一块大石头，对着山下沉睡的小镇大喊了两声。

　　他现在其实并没有多郁结，只是当面对辽阔的世界时，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让自己有点存在感，不至于一直处于随波浮沉的状态，对很多事情的无能为力才是最摧毁人意志的。

　　比如一年半后的高考，毫无目的的未来，也比如无法插手的苏垚和陆沉，让自己不由自主身陷其中的乔林。

　　正沉浸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苏淼掏出手机一看，是乔林发来的一条语音。他疑惑地看去，乔林正一脸坏笑看着他，苏淼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刚把耳朵凑近听筒点开语音就听到自己中气十足的喊声。

　　“你听，没多是不是？”乔林幸灾乐祸地调笑着。

　　苏淼“我操”一声从石头上蹦下来，臊红了脸。他捏着手机往乔林那儿跑，跑一半突然听见乔林的声音：“你看看身后。”

　　苏淼停住脚步回头一看，顿时双眼放光。

　　只见小镇另一头很远很远的地方，群峦之间溢出了金色的光，然后沿着圆的弧度慢慢上升，慢慢驱散了弥漫山头的黑暗。

　　比起烟花苏淼更喜欢看日出，夜晚会让人心思敏感，而日出往往是盈满心间的希望。

　　苏淼回头想要跟乔林说话，却猝不及防对上黑洞洞的镜头，快门声同时响起。乔林就在相机后面含笑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先是苏淼，而后才是黎明的日出。

　　憋了一晚上的郁闷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终于有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苏淼愣愣看着砸进脚下土地的眼泪，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角的笑还咧着，眼里的泪也还流着。

　　下一刻乔林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腹在脸上擦出一大片水渍。苏淼抬头，乔林按着他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抱紧，他听见乔林在耳边轻笑：“怎么这样都能哭。”

　　结果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肩膀一颤一颤的，抽泣声闷闷地传出来。

　　“刚才就想问你了，到底怎么了？”乔林有点可惜，他往日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错过了最佳拍摄时间，但想到相机里连拍的几张眼前人的剪影，突然又不觉得可惜了，于是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苏淼的头顶。

　　苏淼缩在乔林怀里使劲摇头，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拉着乔林回到相机前，问：“能定时吗？”

　　乔林伸手给他设置了操作：“十秒。”

　　于是苏淼拉着他到前面石头边上站好，自己回去把头凑近进光口看了一下视野，还紧张地在自己裤子上擦了一下手心。

　　随即他按下快门，一边呼喊着“乔哥别动”，一边快速跑上刚才大吼的石头上，对着乔林喊了一声：“乔哥接住我！”

　　然后不管不顾张开手就往乔林身上扑去。

　　乔林一惊，赶忙伸手接住了虎扑过来的苏淼，快门声在两人相碰的前一刻响起，接着乔林就直接被苏淼撞倒在了地上。

　　“我操。”乔林都愣了，先确认怀里的人没受伤，然后就是一通骂：“你不要命了啊？你怎么敢！”

　　苏淼捧着乔林的脸对着嘴巴就亲了下去，不是早上那浅尝辄止的吻，更像是昨晚那样的干柴烈火。

　　乔林被他吻得没火气了，按住他的头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苏淼就离开了他的唇，还笑嘻嘻地说着：“乔哥我好喜欢你啊。”

　　乔林失笑。

　　苏淼说完后几乎是跳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去看相机的照片，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剪影，少年大笑着从岩石上跳下，底下的人慌乱地迈开脚步，双手抬起，两人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散，棱角张扬尖锐，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山岗和初升的太阳。

　　乔林看着他笑嘻嘻的脸，突然生出要把这个人据为己有的念头。他是否可以不让他有机会踏上藏污纳垢的土地，不让他对这世间感到无能为力，不让他经受来自他人的恶语相向。

　　回到别墅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回家的时候陆沉正好回来。苏淼的东西不多，早早收拾好了，这会儿还拿着昨晚的狐狸面具在手上玩，抬眼就看到陆沉一边进门一边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

　　“要回去了吗？”陆沉扯松领带问。

　　“对，路上怕堵车，就早点走。”乔林把客房收拾好走出来，把两双家居鞋收回鞋柜，穿上自己的运动鞋，背起书包。

　　苏淼原本低头抓着面具两边的红色铃铛摩挲，突然想到点什么，对陆沉问道：“陆沉哥，昨天你戴的耳坠是不是我哥——”

　　“嘘。”陆沉没等他说完就用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微笑着摇摇头，眼含笑意地说：“保密。”

　　门边的帘子被掀开，陆沉的妻子走了进来，看见站在玄关的两人，礼貌地问道：“要回家了吗？”

　　乔林点点头回答：“是的，谢谢哥和嫂子的招待。”

　　他对这个嫂子亲近不起来，哪怕她十分知书达理客气周到。

　　“路上小心。”陆沉对他们说着。完后又说了一句：“回去后我联系你们。”这句话是对苏淼说的。

　　乔林带着苏淼出门，女人侧了身子让开路，还是微笑着说跟他们说路上小心。苏淼叫不出嫂子这个称呼，只能朝两人点点头，然后快速离开。

　　回去的路没有想象中的堵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家。

　　苏淼貌似喜欢上了跟乔林亲吻，下车前硬是在没人的地方啵了好几下，乔林也没有拒绝。

　　腻腻歪歪的。

　　苏淼一点儿也不知道乔林怎么想的。自己已经很直接说了喜欢他了，亲他时也不见拒绝，但乔林却实实在在没有对着他也说一句喜欢。

　　那是成没成啊？苏淼陷入了无限的纠结。

　　不成的话哪有人会随便就接吻呢？

　　可是要说成了，乔林也没有告诉他。

　　但是苏淼不再去问，偏偏这时候他就拧着这口气。

　　他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表白的人总一定要等对方给自己个答复了，自己琢磨真的伤心又伤神。

　　苏淼满怀心思地打开家门，却看到苏垚一脸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你怎么这样了？”苏淼啧啧道。

　　苏垚此时一点也不想回答他，此时他被灌了很多酒头晕得很，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不是去相亲了吗？”苏淼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这就滚上了？”

　　苏垚：“……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苏淼说完也笑了，怎么可能。

　　厨房里沈珞做了碗醒酒汤走出来，见到苏淼回来就指挥开：“淼淼快把你哥扶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苏淼把苏垚扶起来问道：“这是去哪儿了，喝这么多酒？”

　　“去酒会了呗。”沈珞答道。

　　“昨晚不是相亲去了吗，什么酒会。”苏淼端起碗奇怪地问。

　　“公司一个项目的。”苏垚把碗里的东西喝了又倒了回去。

　　“那相亲呢？”

　　这回沈珞答得恨铁不成钢：“淼淼你见过男孩子相亲吃完饭居然带姑娘去酒会吗？”

　　沈珞显然十分不满三十岁还单身的苏垚这一直男行为，说话都气呼呼：“亏得人家姑娘气量大，还会把你送回来，不然你非得露宿街头。”

　　“都是一个公司的，妈你就别操心了。”苏垚一点没有所谓。

　　苏淼却觉得有点巧合，昨晚陆沉也是参加公司的酒会去了，这两人该不会碰上了吧？

　　“行了行了回房去睡。”沈珞再怎么气愤这也是自己儿子，这会儿只是怕他着凉。

　　“那我回房了。”苏垚爬起来就要上楼。

　　“淼淼扶着你哥别给他摔了。”沈珞收拾了碗勺回厨房洗碗，还不忘叮嘱一下。

　　“好嘞。”苏淼把苏垚一只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扛着人往房间走。

　　进了房间苏垚倒头就睡，苏淼艰难地把他的鞋袜脱掉，西装外套扒下来，给他盖上被子，最后蹲坐在地上看着他准备睡觉的样子，然后说：“哥，我见到陆沉了。”

　　苏垚偏头：“你说什么？”

　　“我跟乔林去城南玩儿，他们以前认识，我俩住的陆沉的别墅。”

　　苏垚翻了个身：“哦。”

　　苏淼给他翻了回来：“陆沉哥昨晚也去了个酒会，你俩是不是碰上了。”

　　苏垚没理他。

　　“你装死我也知道，你没喝过这么多酒的。”

　　苏垚就闭着眼听他说，听完后就要赶人：“说完了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我就问一句，昨晚陆沉是不是戴着个流苏耳坠。”

　　“什么耳坠？”苏垚睁眼问。

　　“左耳，朱砂珠子，红色流苏，我看见了，”苏淼指着自己的耳朵：“离开别墅他还戴着，他......妻子让他摘他也不摘。”

　　“你想说什么？”

　　“我猜耳坠是你送的。没了。”苏淼答的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他从来都不觉得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陆沉就戴着那么一边的耳坠，虽然听起来苏垚并不知情，应该是到了会场陆沉就摘了，但苏淼就觉得这东西是苏垚的。

　　至于为什么是耳坠，那就是他们俩的故事了。

　　苏垚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回去。”说完翻了个身面朝着墙。

　　“我就跟你说一声，那我走了。”苏淼站起来盯着苏垚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猜陆沉和苏垚一样，并没走出这段感情，要不然不会不肯给别人碰苏垚送的东西。

　　但就是两厢情愿又怎么样，错过了就回不去了，这世上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事情。

　　苏淼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就准备下楼帮老妈搓汤圆，明天就是冬至了。

　　他静悄悄走到厨房，从身后掐了一把老妈的腰，吓得她一声尖叫差点把擀面杖砸他头上。苏淼轻巧地躲过，顺手还捞了旁边剥好的几颗花生扔上空中接住吃了，在老妈喋喋不休前塞了一颗最饱满的进她嘴里。

　　“我来帮忙滴。”苏淼乖巧地说道。

　　沈珞习惯了小儿子皮，只笑骂一声回去，下巴一指手旁的袋子：“你去买点糯米粉回来，家里的不够了。”

　　“得令~”苏淼拿了手机出门去。

　　苏淼去小区的小卖部买却没买着，老板抱歉地跟他说已经卖完了，于是他转而去超市买。

　　超市离小区有一点儿距离，走大路有点远，于是就抄了小路。

　　在超市的时候苏淼又接到他妈的电话，说是要多买点花生和黑米，过了不久提着买好的东西出门，打算顺着原路走回去，走到一个拐角突然愣住了。

　　苏淼站在巷子口，看见有三个人背对着他，围着一个人直把他往墙角逼，错身时苏淼看到了他的脸，顿时浑身一凛。

　　是乔林。

　　乔林一抬头也看到了巷口的苏淼，瞳孔蓦地睁大。

　　苏淼就见他头往一边用力拧了一下，眼睛却瞟向地上，他面前的三个人跟着他看地上，没见着什么东西。

　　苏淼却懂了，这是在使眼色让他走。

　　他连忙躲到墙边，围着乔林的人感觉不对回过头来，没看到什么又转回去了。赫然是张远山。

　　“让开。”乔林语气不善。

　　“呸。”张远山看着面对他们三个人还没有丝毫慌张的乔林，冷笑：“你当初下手的时候就想吗？”

　　“我说了，”乔林的脸色狰狞，“让开，我不想跟你们动手。”

　　“拽什么啊？！”张远山手指头指着乔林的眉心骂道：“想不想我都要打爆你。”

　　乔林干脆不躲了，直直迎上去，眼里话里都是挑衅：“有本事试试？”

　　“操。”张远山怒火中烧：“妈的，你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只跟女孩子抓过头发的我写打架的情节真的是有点暴走的意思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