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陆沉走后，苏淼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乔林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苏淼酒性不好，喝酒一般不是壮胆就是浇愁，这会儿喝一杯就上头，于是添满了一口口嘬着，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仿佛舍不得喝完饮料的小朋友，看得乔林都不忍心不给他喝。

　　过没一会儿，苏淼就觉得脑袋仿佛被酒精撑开，胀呼呼的，摆头动作大点儿都要晕，胆也不壮了愁也不浇了，干脆头一偏，靠在乔林肩膀上不动了。

　　“乔哥你跟我说说呗？”苏淼喃喃道。

　　“说什么？”乔林摩挲着杯沿。

　　“我也不知道，就想听你说话。”苏淼意识已经混乱了，语无伦次地嘟囔。

　　“唔，要是知道你见到哥会这样我就不带你来了。”乔林说着。

　　“不行！”苏淼坐起来，捧着乔林的脸靠得很近：“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替我哥不值。”

　　“不值什么。”乔林看见苏淼已经酒劲上脸了，双颊红得跟那天黄昏的霞。

　　“凭什么啊，”苏淼倒了回去，“凭什么陆沉哥都已经结婚三年了我哥却得相亲。”

　　乔林一听乐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淼居然会是这样的不平衡。于是他饶有兴致地又问了：“那你怎么想的。”

　　苏淼回答得干脆：“苏垚那么喜欢陆沉哥是吧，明明那么喜欢却要去相亲。”

　　“其实吧，”乔林看苏淼醉得差不多了，说道：“哥以前不是这个名字。”

　　“嗯？”苏淼好奇，“不是陆沉吗？”

　　“不是的，他本来的名字叫陆升。上升的升。”乔林说着揽上了苏淼的腰，怕他一不小心磕桌子上，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适，他慢慢地说：“后来把自己把身份证的名字改成了陆沉，对外人也一直说自己叫陆沉。”

　　“为什么？”苏淼有点昏昏欲睡。

　　乔林犹豫了一下，在思考怎么回答，而后说道：“大概是陆升不好听。”

　　“切。”苏淼不满，显然这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就在苏淼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窗外突然喧闹起来，人群的呼喊声远远地传来，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亮了几度。

　　“砰！砰砰……”是烟花。乔林和苏淼同时一转头。

　　这个院子的占地特别好，能没有阻挡地看到山下村庄的烟火。

　　现在已经入夜，好几处空地正在点燃烟花，火苗裹在尾烟里争先恐后地嘶叫着冲上夜空，在高高的空中炸开，最后星星点点弥散在被其它烟火点亮的寰宇。不知疲倦，长久不歇，光芒不衰唤醒山岗的艳阳，声势不输卷风而至的骇浪。

　　火树银花尽数落在少年充满惊异的瞳孔里。如白昼的光像是有温度一样，灼灼烫在两人的脸上。

　　乔林在好几处烟花炸响的时候说：“因为哥他其实很喜欢苏垚啊。”

　　“嗯？你说什么？”烟花声音太大，苏淼没听清。

　　“我说，烟花好看吗？”乔林凑到苏淼耳边问。

　　沉溺，陷于不良境地无法自拔。

　　可能对当时的陆沉来说，苏垚就是他的劫，即便老天爷没给他俩走生路，他也没把名字改回来；即使最后天不遂人意，他也不曾舍弃曾经沉溺于那场劫数的自己。

　　不管陆沉是不是这么想，最起码乔林是这么觉得的。他不觉得陆沉有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苏淼坐在蒲团上很不老实，于是乔林干脆带他下了山。

　　烟花的高度离他们头顶越来越远，苏淼跳下最后一级台阶，踩到地面上挤进人群，边回头向上看，虽然没有了在别墅时那样开阔的视野，人群、房屋、山体遮挡了视线，但耳边充斥着人们的说话声，喧闹杂乱，充满烟火气息。

　　晚上的人比白天多了很多，一路过来两人都互相紧紧跟着，一个错身可能就要走散了。但苏淼显然乐在其中，缩着身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还喜欢和挣脱家长束缚的小孩子瞎玩，让乔林感觉自己带了一个儿子出门。

　　这会儿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正兴致勃勃地拉着苏淼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选面具，两人一个弯腰一个踮脚，全神贯注地挑挑选选。

　　乔林看见苏淼伸长了手，把面前一个面具盖在了脸上，然后回过头来给乔林看。

　　苏淼很喜欢流苏，特别是红色的流苏，这和苏垚很像。苏淼小时候爸妈在外工作，他跟着苏垚住在老家，玩具很少，苏垚就拆了老家床边帐钩下面挂着的红流苏，顶上绑了一个小铃铛，放在苏淼手心里逗他玩。

　　丝线穗子放在手心里触感冰凉，加上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这个玩具让苏淼爱不释手。

　　所以苏淼看到这个面具一下子就爱上了。面具只有半张脸的大笑，颧骨两边各有一串小小的流苏，中间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刻了花饰，随着苏淼转身的动作发出铃铃的声响。

　　面具的花纹很简洁，除了眼周的一圈红色，只在额间和两颊用红色颜料画了几笔。这样故作神秘的花纹却很好地起了作用。

　　苏淼就站在摊位前看着乔林，暖黄的灯光打在面具上，露出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双唇却微抿着，有点期待地问乔林好不好看。

　　旁边的小男孩也学着苏淼拿了一个相同的面具套在脸上，咧着嘴转身，一起看着乔林。

　　单独看还不觉得，现在看见这个孩子站在苏淼旁边，戴着和苏淼相同的面具，做出和苏淼差不多的表情，乔林蓦地生出些熟悉感，恍若隔世。

　　“乔哥？”苏淼见乔林有点走神，走到他前面挥了挥手，谁知乔林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同样的问题。苏淼曾经问过，现在乔林也问了。

　　“啊......难道是前世续缘来了。”苏淼喃喃。

　　突然不远处的摊位前有人表演起杂技，人群都往那边涌去，差点没把两人冲散。

　　“乔哥我们先走吧。”苏淼匆匆付了两个面具的钱，把小孩子还给他妈妈，抓着乔林的手挤出人群。

　　走出了集市，四周人渐渐少了，走到山脚基本就没有旁人了。山风阴冷，苏淼被吹得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乔林看了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

　　“唔......不冷。”苏淼想要把外套脱下来，乔林按住他的手，不容反驳地说：“穿着。”说完自己打开了手机电筒往前走去。

　　山脚已经是路的尽头，两人一路跟乌龟挪似的慢悠悠地走，谁也不开口，谁也不尴尬。远处稀稀落落几点星辰，一闪一闪的，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也不知是乔林走得快，还是苏淼走得太慢，渐渐地乔林就走到苏淼前头去了，他刚踏上石阶，身后苏淼突然叫了他一声。乔林回头，就看见苏淼的脸占满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人抓着他衣领，迫使他弯下腰，在乔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踮起脚尖凑上来，唇瓣狠狠撞在他的唇上，乔林牙齿都跟着一麻。

　　下一刻有湿热的东西舔上了他的唇，动作生涩地试图往里顶。

　　乔林紧闭牙关，睁着眼看着面前脸上越来越红，鼻尖已经急到沁出薄汗的人。他突然一伸手按在苏淼双肩，把两人分开。

　　“你干什么？”乔林的语气无波无澜。苏淼愣了，心跳都快要停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魔怔了就给亲上去，而且还被乔林抗拒了推开了。一时间从心底涌起深深的恐惧。

　　“我......可你之前不是还搂着我腰......”苏淼在怎么不清醒也知道有谁碰了他，可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害怕地快要哭出来。

　　“你喜欢我？”乔林走下台阶朝苏淼走，苏淼一步一步往后退。

　　“怕什么？”乔林笑了，对着苏淼伸出手说道：“过来。”

　　苏淼现在怂得一比，说什么也不敢再靠近乔林了。

　　谁知乔林突然大步走过来，把他后脑勺被用力一揽，紧接着唇就压了上来，舌头轻而易举破开牙关，在他口中翻搅。

　　苏淼成功丧失思考能力，眼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活像被强迫后心如死灰的良家妇女。但反应过来亲吻自己的人是谁的时候，他颤抖着双手揽上乔林的脖子，学着乔林刚才的动作回应他。

　　乔林其实没有接吻的经验，只能凭着感觉绕着苏淼的唇形亲吻、吮吸，时不时两人的舌尖顶来顶去，像打架似的。苏淼口中还留着花雕的酒香，他觉得自己就要醉了。

　　直到苏淼手里的面具被碰掉在地上两人才停下来，苏淼的小臂撑在乔林胸口，湿着一张脸大口喘气，可以明显感觉到嘴唇已经肿了，脸上热得可以烧开水。

　　乔林本来环着他的腰，苏淼一挣扎就挣开了。

　　过了一会儿，苏淼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一抬头刚好跟乔林的视线对上，又急忙低下头，三步做两步爬上山。乔林赶忙追上去，苏淼却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竞走了。

　　到了别墅门口，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乔林带他走进后院的房间，苏淼外套也没脱直接就仰躺在床上。

　　房间只有一张大床，两个人各躺一边，呆望着天花板，保持着一转头就能面对面的姿势各有所思。

　　苏淼把手臂压在额头上，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乔哥？”

　　“嗯，我在。”

　　“哦。”

　　乔林没有说话，他想过苏淼会有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就是这么叫着自己的名字，其它什么也不做。

　　他还以为自己回亲的话苏淼起码会开心点？

　　过没多久苏淼又叫了他一声，乔林依旧只回了“我在”。就这样重复几次后，苏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过多久就完全没声了。

　　乔林转头一看，他居然睡着了。

　　......

　　乔林苦笑一声，把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上面已经压出了一道红印子。乔林看他睡觉还紧拧着眉，也不知长夜漫漫谁比较难熬。

　　他把苏淼脱掉外套和鞋子放躺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转身去浴室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回来给他擦了身子和脸，又小心地把被子掖好，做完后就蹲在床边出神。

　　乔林盯着苏淼还有点红肿的唇和同样红肿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轻轻在苏淼唇上啄了一口。

　　睡梦中的苏淼感觉到舒爽的凉意，撅了撅嘴巴，紧贴着乔林唇瓣，原本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一点。乔林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红了脸盯着苏淼看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去浴室里狠狠冲了个凉水澡。

　　二十分钟后乔林钻进了被窝躺在苏淼旁边，过了很久才入睡。

　　黑夜里苏淼睁开了眼，他根本没有睡着，乔林看他他知道，乔林亲他他知道，他本该欢呼，本该回应，本该阐明心意捅破那层窗户纸，可他犹豫了，他始终惦记着乔林喜欢的那个人。

　　他总是要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人，乔林才不会主动对别人示好，别人进他就进，别人不动作，他也不会眼巴巴贴上去，说到底，这个人就是乔林所有的底线。

　　浑浑噩噩到了下半夜才入睡，早上苏淼被闹钟吵醒，一睁眼就看到乔林皱着眉拿手机关闹钟的侧脸。

　　乔林坐起身抓抓头发，一脸自然地跟苏淼说早安，然后下床往身上套衣服，埋头在柜子里翻出毛巾牙刷，回身催促苏淼起床。

　　苏淼赖床厉害，整个人蜷在被子里不肯动，乔林直接就把被子掀开了，外套给他手把手地穿上，谁知刚把拉链拉到顶，一抬头苏淼对着他的嘴唇就亲了一口。

　　“......别闹。”乔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暧昧，双方都在吊着胃口，只能面色如常地去刷牙。

　　自然地，他转身后也就没有看到苏淼紧跟着他的视线，而且那眼神也不再像平时那样跳脱。

　　乔林洗漱完就出了房间，苏淼站在洗手台前机械地规规矩矩地刷牙洗脸，然后穿好鞋子坐在饭桌前等着乔林的早餐，觉得无聊又摸出手机来玩。

　　一夜没理，朋友圈的互动堆了很多，苏淼兴致缺缺地点开，都是调侃或者点赞的，又退了出来，点进赵泽的私信。

　　看到赵泽的问题他瞬间又蔫了，成什么成啊，现在都想记忆倒带。

　　苏淼愤愤地退出私信，不知道看什么就把屏幕划上去又划下来，额头抵在饭桌上，专心到乔林就站在他身后了也不知道。

　　然后，乔林低头，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苏淼吓得整个人都弹起来，“啊”地一声，愣愣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看什么呢？”乔林笑了笑，把手里的热牛奶放到他面前，坐到对面给面包涂果酱，涂完后递给他。

　　苏淼伸手接过，咬的时候跟野兽撕扯猎物似的。

　　“怎么了今天？”乔林觉得苏淼醒来后更不对劲。

　　“没事。”苏淼下意识就回了，觉得有点矫情。于是又低头刷着手机。

　　乔林看着苏淼一直在聊天框跟朋友圈切来切去，于是掏出手机找出苏淼朋友圈，把苏淼发的一口气点了三四条赞，正在苏淼疑惑的时候又用手机私信给他：“我们还可以好好吃饭吗？”

　　苏淼抬头，乔林冲他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

　　苏淼先是发愣，接着就笑出了声，觉得自己有点傻，乔林主动不主动有什么关系，那个他喜欢的人，至今——可能至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踪迹，与其惦念着还不如放眼当下，他一分主动能换来乔林十分的友好。

　　苏淼不禁咬着杯沿低声笑了起来，乔林就在对面用指尖无声地敲着桌面，摸摸看着苏淼笑。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我居然觉得这进度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