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

　　意料之中的发展，谢行舟平静回复谢行止，挂断电话。

　　由于距离过近，沈橘听见了谢行止在电话另一头说的话，再想起自己之前的调查结果，不由紧张盯着谢行舟的脸，企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计划和谢行舟谈判的时候，整理资料得出的结论是谢行舟家里不支持他配音，他所做的一切相关工作都是背着家里干的。

　　即便那时候谢行舟没有承认，谢行止的这番话的和态度，也隐约证实了她的猜测没有错。

　　谢行舟被她紧张兮兮的表情逗笑，挑眉：“又不是叫你回家，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担心。还是……你也顺便跟我回去见见家长？”

　　似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修长的手指搭在下巴上敲了两下，瞳孔也如发现猎物的猫科动物般在光线中收缩：“我觉得这个提议挺好，你觉得呢？”

　　当然不好啊！！

　　沈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想到谢行舟全员精英的家庭成员构造她就觉得怂。但如果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是《凛王长斋》，她好像……应该负一点责？

　　沈橘的想法全写在面上，看着她再次皱成小包子的脸，谢行舟忍不住捏捏她。从沙发中坐起身，靠在柔软的丝绸套枕头上拍拍身边的位置：“上来。”

　　沈橘老老实实坐上去，谢行舟便单手支在沙发靠背上撑着头看她，笑：“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不是问我从小学就开始美食审查么？”

　　“也许不仅仅是小学，从我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在做这件事了。”

　　额外馈赠意味着和它相等程度的代价，“神之舌”被发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注定无法按照自己心意进行——哪怕出生在谢家这件事本身，就很大程度限制了他的选择权。

　　普通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豪门世家，无异人生开启easy模式。他们的起跑线让人难以望其项背，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他们所在的层次。

　　但世家之所以为世家，在于它是一代代权利、财富和家风沉淀的产物。聚集在他们手中的权利从未在传承过程中衰败，而是不断维持、加强，生生不息。

　　一代人中出了一位人中龙凤，是豪门。代代芝兰玉树，才是世家。

　　家风熏陶出的世家子弟，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儒雅谦和，让人如沐春风。懒散如谢行舟，对外交际时也维持着温和有礼的绅士做派。养尊处优、不学无术、傲慢无礼……这一类形容纨绔子弟的词语，无论如何也沾不上真正的世家子弟。

　　学识和涵养是最基本的素质，对他们而言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如何成为一个配得上谢家的人。

　　家风教养，融于血脉，固于骨骼。不允许为家族抹黑，不允许损害家族利益，个人只是家族整体规划和布局中的一环。守好自己的位置，再去开辟新的道路。

　　具体到谢行舟身上，便是明白“神之舌”对家族的意义，再为了谢家发挥好它的作用。

　　无论是成为美食界话语权的执柄者，还是为谢家一步步打开餐饮业的局面，都注定由他背负。

　　也因为异于常人的天赋欣喜过，但逐渐意识到这背后蕴含的代价后，那些简单的心情便被无尽的沉重撕毁，扔进不回头的风中。

　　他曾连一日三餐也无法自己决定，美食变为负担，再无法安心享受品尝的乐趣。

　　年少时他也轻狂叛逆，试图挣脱束缚，以一己之力对抗加诸于身上的枷锁。即便自由有边界，他也要在范围内实现最大程度的解放。

　　少年的叛逆直接了当，染发、戴耳钉，随便夹本书翘课到琴房睡觉。犹如没落王朝的贵族，带着颓靡的优雅。

　　外在形态上的虚张声势并没引起过多关注，直到他自己投资的事被发现。小心构筑的城堡摧毁只是一瞬，也是那时候，谢行舟才深刻意识到面对整个家族，他有多么无能为力。

　　叛逆未遂。

　　于是少年收起羽翼，学会换上温和无害面具游走于需要他的场合。被动变为主动，属于他的光芒也一丝一厘散发出来。

　　“神之舌”自然有它的好处，能够让他在调整方向时轻而易举到达金字塔的顶端。异于常人的天赋也意味着同等程度的自由，至少相比谢行止，他可以任性妄为拒绝为整个谢氏买单。

　　和拥有外挂的他不一样，谢行止是真正意义上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人会怀疑把谢氏交到他手上的正确性，正如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优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行舟是羡慕沈橘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选择对抗后拥有脱离家庭的力量，但她做到了。哪怕家庭背景对结果起了导向作用，在他眼里她仍是勇敢又坚强的小姑娘。

　　就像最初看过她的《玻璃世界》，从漫画中感受到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勇气。

　　沈橘静静听谢行舟诉说他的曾经。他的声线很淡，宛如天边被风吹开的浮云，缭缭绕绕勾缠住倏忽而逝的往事。

　　他看起来不甚在意，也无心执着，沈橘却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同身受的体会。受到不符合内心的期待，被压得喘不过气，便总想着要反抗、逃离，做回自己。他愿意把过去一点点剖开给她看，看着他的眼睛，心的距离也在贴近。

　　想说些什么回应，到了嘴边，又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懊恼自己的嘴笨，只能轻轻伸手拉住他的。

　　谢行舟眉眼柔和，反扣住她的手背，唇角扬起一抹散逸的笑：“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不务正业，去配音也不管家里的事。”

　　沈橘以为他下一句就是“不用担心”，没想到谢行舟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地开口：“不过他们很难缠，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你也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甄选结果已经公布了，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

　　他的气息突然靠近，沈橘像被捕猎者盯上的兔子一样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把拉回去，困在手臂和沙发角落间的空隙。

　　“你总是想着要跑，这次不允许。”薄唇擦着耳垂往上，性感喑哑的声音毫无阻拦透进耳膜。

　　心跳在耳鬓厮磨间放大一百倍，沈橘喃喃着动了动嘴唇，就被分开一些距离的谢行舟压着下唇吻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触电感扩散到全身，瞳孔瞬间收缩，连呼吸也忘记。

　　谢行舟被她僵住的鹌鹑样逗笑，拇指缓缓抚过自己刚刚品尝过的位置，声音低沉又磨人：“劝你想好接下来开口要说的话，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他的强势让她无法再逃避这个问题，小脑袋垂下去，半天才点了一下：“……同意了。”

　　这次配音的事，让她对谢行舟的“喜欢”有了实感。一直怂下去不是办法，正如谢行舟所说，既然她也对他有好感，不妨在一起试试。

　　“同意什么了？”

　　“明知故问。”

　　红着脸用抱枕遮住自己，才刚举过脸，就被谢行舟抽走，随手扔在一旁。接踵而至的是刚才未完成的吻，腰被揽住压向他，嘴唇也一点点被侵占。捏住下巴的手稍一用力，沈橘便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唇，谢行舟趁势而入，狠狠吮住她的舌尖。

　　过于目眩神迷的吻，沈橘从不知道仅仅是亲吻就能让人浑身发软，再提不起推开他的力气。

　　腰间的手指或重或轻煽情揉着，沈橘感觉自己像变成了轻飘飘的云朵，风一吹就能整个人散掉。

　　“呼吸。”快要窒息的当下，他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沈橘终于尝试着从屏息状态调整呼吸，软绵绵地将手放在他胸前。

　　谢行舟放过她的时候，沈橘眼中已经雾蒙蒙含了一层水汽。姬胡桃色的长卷发微微凌乱，连脸颊上也覆着薄薄的粉红。

　　春娇入眼横波潋滟，谢行舟呼吸一窒，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俯身在她眼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乖。”

　　一方小小的沙发内柔情无限缱绻，像是三月天淡，落花风静，垂杨低映半篙春水。

　　沈橘到头来还是被谢行舟说服，跟着他回谢家一趟。

　　去之前沈橘相当紧张，不仅找齐桑落帮她参考着装，还差点去找tony老师把自己的一头粉毛染回黑色。

　　预约理发店的时候被谢行舟拦住，手指懒懒散散插入她发间说这样挺好，沈橘才作罢。

　　谢行舟照常去她家楼下接她。身形笔挺高大的男人着一件茶色风衣靠在车门上，玛瑙领扣到手腕上镶钻的机械手表无一不彰显出主人的生活品质与身份，引得不少人纷纷回头。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谢行舟也不急，双手揣在胸前一副闲散恣意的模样。直到看见一头姬胡桃色长卷发的小姑娘出现在视野中，才忍不住微微一挑眉。

　　沈橘穿了一件香槟色连衣裙，裙摆是柔软的蕾丝，看起来既温柔又淑女。恰到好处的淡妆衬得平时懵懂的双眼也灵动起来，睫毛扑闪一下，就像小小的羽毛在谢行舟心上刷一下。

　　“你觉得怎么……”小心翼翼踩着细高跟在谢行舟跟前站好，询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行舟抬起下巴吻了一下：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