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2】

  到了换衣服洗漱的时候了。

  一个少女的坐在床上,食指与中指并拢,正好按在自己的颈动脉上。那里已经没有脉搏的跳动,而她的手指所在之处,暗红色印记仿佛雪地里的脚印,顺着胸口一路爬上来连成未知的图案。他们颜色偏浅,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像在宣誓主权。

  这也太丢脸了,简落恨不得自我了结。

  昨晚经该隐这么一折腾 ,她真实感受到了死神的可怕之处。虽然现在四肢健全,酸胀的感觉也不复存在,但满身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过去八小时内发生的一切。从羽毛一样的热烈亲吻到柔软的爱怜抚摸,鸡皮疙瘩爆炸一样重出江湖。

  毫无对策的她只能在心中不断强调:“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可是他那样看着她,眼底的潮水涌上来要将她吞没。

  这种闺房赧羞的事情换成谁也不会告诉别人,却在次日被南知识破。本来简落打算一清早就出门去了,用层层叠叠的丝巾把自己打扮成阿拉伯妇女,然后去鬼市门口环境不错的茶馆等南知。自己在博朗格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告的密,要是被她知道了,非得把这人天灵盖拧开。

  鬼市门前的茶馆鲜少有人光临,小小的庭院被池塘占了大半,其余部分几张零散的桌子随意摆着,老板不知去向。

  “你这是准备过冬了吗?地狱使者。”南知轻巧地将椅子转过来,调侃道,“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奇装异服之下?”她似乎与茶馆老板极为相熟,浅笑着打了招呼,又子个人儿去泡了茶端过来。

  简落转移了话题:“你常来?”

  “人生在世,心里总是需要一片宁静的,不然就会随波逐流,再也找不到自我。”南知回答,明明是奔波在尘埃里的人,骨子里那抹冷艳清幽竟与这茶馆的风格相契合。两人不小心将桌上的书卷拂到地上,同时低头去捡。

  简落挂在耳边的丝巾飘落,和下方更多的丝巾缠成一团,正好露出一块印记来。而南知的目光正落在印记上,抿唇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看来该隐真不如传闻般冷血狠厉,对内还会怜香惜玉了。”

  “没有,不,不是的……”简落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否认道。碰巧假山的滴水落入沉静的潭中,一时间泛起涟漪来。

  又是一声轻笑。

  南知并不勉强她,只继续道:“你姐姐我行走江湖多年,对此类事情颇有研究。说吧,可以为你答疑解惑。”坐在对位的少女十分紧张,脖子根红得像被抛光过的蚯蚓。她的手指在桌下搅在一起,昨晚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又浮上心头。

  殊不知哪里是南知的对手,很快就被套话成功。百分之百不敢保证,但起码摊牌了百分之八十。尽管简落努力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逮住机会就转移话题,南知依旧不善罢甘休,神秘兮兮地逗她:“当真是一点儿不好奇他怎么想的?都到那个地步却能忍着收手,该隐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她话锋一转,往被子里添了热茶,“你知道他为什么允许你动手动脚,就是不允许你出声哼哼吗?”

  “为啥?”

  南知舔了舔嘴唇,做了个烟花炸开的手势:“因为你哼哼了他受不了。任凭你家的死神大人再有毅力,也招架不住的。男人嘛,一个不小心就,boom。”

  这就要迎来另一个疑问了。为什么一个准备齐全而且铺垫得当的大灰狼会在关键时刻放过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白兔呢?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沦陷?简落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发现自己飞机场后嫌弃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不继续了吗,最后喊你睡觉吗?”南知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回简落也不害臊了,脸红扑扑的,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此时茶叶已经轮换泡得快不见颜色,叫卖声从木门的缝隙中传来。南知勾勾手指让她靠近点,压低音量道:“他在等你一个心甘情愿。别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这就是男人,啧啧啧。明明是他想要你,却非要你自己先贴上去才肯就范。”

  打扰了。简落寻思着,原来自己出人出力的还不够,还非得先发制人才能有后续故事了?然而在她思忖之间南知已经换了副面孔:“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也是想请你给我讲个故事。”

  于是在这个充满鸟鸣的清晨,她知道了所有的事。从结局惨烈的前世到充满误会的今生,原来所有的相遇,当真都是久别重逢。生平第一次,南知读懂了他千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那种在眼窝中涌动的深邃的悲伤,和总是抬起又放下的手。

  离开茶馆的南知看起来很虚弱,沉甸甸的回忆挤在单薄的躯壳内,跨出门槛时她一个踉跄,差点摔成狗啃泥。简落伸手去扶,而她只是转过身来,背后来往的人群像一张巨大的幕布,正好衬托出这个特写瞬间。

  “没事。”南知启唇,带着点艳羡的味道,“我不是嫉妒,是真的觉得,那个叫南西的女孩子何德何能,这么幸运。”

  “既然有不同的路要走,就不要执着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再赖着不放,希望他能成为众人希冀的一代明君。”

  此后很久她都没有见过扎克,也许是怕面对面时感到无话可说。另一方面,扎克也没有出现在博朗格,或者她生命的角落之中,他像蒸发了一样。双方都不打扰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默契,直到新来的舞女无意间谈论,说犬神继位在即,居然大病了一场,现在还拒不见客呢。

  南知觉得自己真是被下了迷魂药,前脚刚下定决心各走各路,后脚二话不说买通了犬神宅子的看门人,还忙活着一下午亲自煲了瘦肉粥带过去。量挺大,当真跟要去领居家喂狗似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他住的地方。庄园之间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建筑正门,沿途立着历代犬神的雕塑,材质上等技法华丽,已在普通人和神仙中拉出一条鸿沟。她无数遍给自己强调,进去送饭,简单问候,嘴角要一直是轻佻的笑,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没想到从不锻炼的身体居然挺灵活,南知从不起眼的小道里混入了宅子。根据守门人的指示,扎克的房间就在二楼主卧,瞎子也能找到。主卧的门半掩着,他屏退了所有人。

  于是南知出奇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光脚踩到木地板上,这样就不会吵醒他。说是主卧吧,床也不是给人睡的,充其量一加大号奢侈狗窝,四面还有软软的立式边缘,让扎克不至于梦里打滚时以头抢地。现在呢,他就蜷在被褥之间,毛绒绒的尾巴挡住了脸,耳朵还是立着,睡梦中也没有放松警惕。

  可能是维持人形太过费力,大黑狗的表情严肃,却实实在在是睡着的。

  南知心知之间有限,很快管家就会回来,便迅速将煲粥的容器放在狗窝边,开始捣鼓着如何打开。滚烫的水汽一下子冒疼起来,烫得她猛得一缩手。大黑狗的感官如何灵敏,待她转头时猝不及防撞如对方的视线之中,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意料之外,扎克没有直接扑上来给她一口,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他的眼神辽远,像停留在不知名的记忆之中。

  大黑狗动了动鼻子,努力将脑袋挪了过来。他的下巴毛短却很柔软,正巧耷拉在她胳膊上,可怜兮兮的眼神真是猛汉撒娇。南知吃惊于手臂上滚烫的温度,随即看到扎克干燥的鼻头,以她观察猫猫狗狗的经验来看,犬神这是重感冒了。

  扎克完全不被肉香所吸引,一直用脑袋来蹭南知,还发出悲戚的哽咽声。

  南知突然明白过来,他没有醒。是什么情景能让一只顶天立地的大狗这么悲伤呢?哽咽声逐渐变成试探性的低吠,像是在唤醒沉睡中的某个人。是回到了南西还在的时候吧,她寻思着,只有南西死的那一天,他会露出这样无助和恳求的表情。

  她腾出一只手来小心地放到他脑袋上,见他没有反应,就来回抚了抚。扎克的表情略有放松,狗爪子凭空扒拉了两下,像想留住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在求她不要走?可是她死了好多年了……可惜我没有被压在预制板下等死,也从来没养过狗,我……我即便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也永远无法成为南西。

  南知突然鼻头一酸,逐渐黯淡的天色,灯火通明的房屋,还有他的呼吸,如果自己不知道从前的故事,还以为他是单纯地喜欢自己,这应当是温情的场景。她不自觉加快了手中捣腾粥的动作,害怕再晚一秒脸上的笑容就要分崩离析。

  一会儿犬神真正醒来,只会看到一盆热腾腾的粥和一片写着“早日康复”的小纸条。

  纸条应当残留着她的气味,他就会知道是谁来过。而满满当当的粥,是不愿透露姓名的访客的心意。

  等从犬神宅子里走出去,暮色已经等候不及了。灰暗的天幕中偶尔缀着几颗星,晚霞柔和,也很凄清。南知望着无边的原野,忽然叹出口气来。飞鸟归巢,冥河上的船只也纷纷驶回港湾。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她缓慢而真切地了解到,自己留在冥界的理由已经耗尽,或许是时候回到人间,然后开始新的相聚分离。

第63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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