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沈愿哇的一声冲进了内殿,将桓璟榻上的锦衾往身上一裹就蒙住了脑袋。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正处于自我催眠状的沈愿,当然不知道此时外面的几个人是有多么的无语。

  “喂……”

  她感觉有人戳了戳她,她没动。

  “喂……”,又有人戳了戳她,她还是没动。

  外面的人似啼笑了一下:“你若是再不出来,朕就命人将这团棉被抱去喂狗了。”

  “别。”,沈愿想也没想的将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预料之中的几双大眼睛盯着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沈愿只看见桓璟那厮站在床榻前,一双眼睛像是能勾魂一样,煞是好看。她承认,她又看呆了。

  “擦擦口水。”

  沈愿想也没想的伸出袖子去擦嘴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哪来的口水,噌时明白了是桓璟那厮在逗自己,连将被子便是朝他身上一甩。桓璟也不甘示弱,就着那大棉被便又朝沈愿头上捂了过来。他的力气大极了,沈愿被他压得死死的,后来沈愿始终没想明白,她当时怎么会被他压得死死的。

  但当时的她,似乎就是被他压得动弹不了。他将她压在了身下,隔着被子,沈愿看到了他通红的双耳。看见了他呆滞的眼神,然后从透彻一点点染上灰朦,沈愿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在缓慢加重。

  “你莫不是病了?”,沈愿将连脑袋抬起触了触他的额头,而他整个人却像是战栗般从她身上猛的抬起。

  沈愿有些担忧了,连凑上前去:“你莫不是真病了?”

  “没有。”

  他的脸依旧有些红,跟那傍晚的飞霞似的,她问他李岑云她们呢。他却找她要腰牌,顿时一时话题回了笼,她只得颇为不甘的将令牌从身上搜罗搜罗了递还给了他。

  本来沈愿以为李岑云他们应当是已经走了,谁知道在打开殿门后,几人还在外面候着,沈愿颇为窘迫的遁到了李岑云的身后,只见李岑云一脸打趣的看着她,瞅那架势像是看出了多大猫腻似的。不过,只要她不怪她将她推出去就好了。

  桓璟将云冉和裴迟再次唤了进去,本以为当没她什么事了,云冉却是在一旁道:“有件事,她需要知道。”

  沈愿疑惑了,有什么事该是她能知道的?

  不过沈愿还是拉着李岑云走了进去,他们好似都不怕李岑云知道一般,但沈愿其实知道,他们都是在欺负李岑云听不懂她们的话。

  殿里的琉璃盏氤氲的转着流光,落在桓璟那身暗云飞袍上煞是流光溢彩,沈愿瞅着好看极了,似乎桓璟的每身衣服都特别好看。沈愿想她肯定是短路了,不然为何会看桓璟越来越好看,分明他对自己喜怒无常,她该恼的。

  桓璟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让云冉说事。沈愿这才知道原来云冉要说的事与丹娘有关。

  “辛刘氏死了。”

  “什么?”,沈愿眼眸大睁,辛刘氏,丹娘的母亲。

  “怎么可能,丹娘说她阿娘还好好的,好好的在家里,还说嘱咐了亲戚照顾她的。”

  云冉只抬眸看了她一眼,说出的话十分残忍:“辛丹娘从无亲戚。”

  “怎……怎么会?”,沈愿有些不敢相信,手握紧了又松开,分明,分明阿嬷好着来着,那丹娘怎么办,玉娘呢……玉娘又会怎么想。

  桓璟看着她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下意识的掌住了她的肩。沈愿却是抬眸看向云冉,眸光怔怔:“阿嬷,阿嬷是怎么……”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像是哽咽在喉间难受极了。她想起在掖幽庭再次见到丹娘的模样,她分明是那么难过,却是强忍着没有说出口,那冰冰冷冷没有人气的模样,她竟然一直未曾发觉。亏得丹娘还事事想着她,可她没有发现半分她的不对劲。

  沈愿整个手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丹娘。

  云冉说,辛刘氏是被梁州节度使赵是的夫人派人杀死的。沈愿这才知道原来那晚她们见着的像是地痞流氓的人真的是赵泯,而赵夫人便是他的母亲。

  云冉说因为赵泯被发配边关,赵夫人思及他路途极苦,知道她喜欢丹娘,便命人将她掳来,谁知丹娘性子刚烈极了,抵死不从。一时间双方急了眼,阿嬷为了护住丹娘,竟以一己之力跟那些人拼了起来。而丹娘只得硬生生看到阿嬷倒在血泊,却无能无力。

  然后似乎,她不知是为了生存下去,还是为了进宫,就将自己当了高利贷50两。沈愿不知她一个女子哪有那么大的勇气,甚至她初在宫中见到她那副伤情的模样历历在目。

  “那赵夫人呢,她总应该被绳之以法吧?”,沈愿慌忙的问道。

  桓璟的手却是重重的磕在案几上,一下又一下。

  只听云冉再道:“还有一事,便是赵夫人娘家乃是赣州首富,而赵夫人亦是独女,而属下探查道,这赵夫人娘家其实乃是首辅在背后支持,但赵夫人和赵大人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一提到裴霍,裴迟似乎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沈愿就看见桓璟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深邃,更深邃,像是一个深渊一样,让人一望,就万劫不复。

  沈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云冉说赵夫人娘家的意义何在,她只是紧紧的盯着桓璟,希望他能秉公判处赵夫人的罪行。然而她却是错了。

  因为他说:“云冉,你亲自带人去赣州,若他愿意出面指证裴霍,便饶赵夫人一死,若不愿,便秉公执法吧。”

  她十分震惊,难道那人愿意指证,便放了赵夫人?

  沈愿感觉不公平极了,指着桓璟便是大喝:“若是放了她,你怎么对得起丹娘的母亲?”

  她看见桓璟的眉头蹙了,他狠狠的朝她说了句:“放肆。”,沈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凶,一时后怕极了,但她的话却是说得在理。

  许是桓璟见着她一副被吓着的模样,声音这才缓了下来:“朝廷之事错综复杂,赵夫人一人牵扯的不仅是首辅,还有赵是。”

  沈愿不知道桓璟为何会给她解释,甚至就连小桂子都震惊了,因为在他看来,桓璟做的任何决定从来都是只吩咐,绝不解释半分。可他却对她解释了,沈愿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就因为他们高高在上,所以那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沈愿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回掖幽庭的,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丹娘,她明明有为她正名的机会,却被她亲手放弃了。她难受极了,尤其是在看见丹娘迎上来的笑脸后,她就更难受了。她就像一只张惶的小兽,完全不敢正视大娘,只得匆匆的跑回院落。

  她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关了极久,以前夜里她还会假装睡一下觉,可这次她却在窗前坐了一夜。

  月光淡淡的窗柩外漫进,她想到了裴迟跪在桓璟面前的模样,他在为裴霍求情,求桓璟饶他一命,而交换的理由便是他亲自出来作证。她感觉可怕极了,因为桓璟答应了。他答应得那么轻松,就像是饶了赵夫人一样,这越发让她感觉像夫人这种底层人的命不被人当作命。她还想到了云冉在送她回掖幽庭时说的话,他告诉她,君王就是这样,信不得真,为了他的利益,他可以牺牲一切。她不知道云冉为何为这般说,但她却是真切感受到了桓璟的无情。

  她怕极了,尤其是出了殿门后,她看见桓璟突变的脸色,她甚至前一刻还在庆幸他给她解释,下一刻她就胆寒了。因为他竟叫人打了她的板子,只是因为她私自跑出掖幽庭,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但她却觉得恐怖极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在算计,就连她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沈愿不由得想起了《不可说》那本书,想起了那本书上面写的事。她原本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了,现在却又跟深陷谜团一般,原来这么久,她不过还是一个局外人,看不懂桓璟在想什么,更看不懂他究竟是个何样的人。

  裴府密室,那是裴迟第一次穿朝服,大红的颜色,本该很艳丽,可是在密室的幽光里却晓得格外的暗,像快要干涸的血液,让人看着心头发紧。

  “你来这,在我的意料之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桓璟那毛头小子,说吧,他可是给予了你什么好处?”,裴霍坐在雄威的石座上,暗黑色的广袖长袍,像是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可他这话却偏偏是笑着说的,裴迟自记事起就很少见他对他笑过,因为他知道母亲的死因,所以从不喜跟他在一起。

  “我什么好处都不要,我只希望你把我的母亲还给我。”,这大概是裴迟第一次收起吊儿郎当,他的神情严肃,像是换了一个人,声音果决中透着些暗哑。

  他的眼中闪过幽光,虽是站在阶下,却丝毫不输气势。

  “所以,你就为了你母亲的死,便要我死?”

  裴迟冷笑:“死?你不配。”

  “我要让你千倍万倍的在我阿娘坟前忏悔。”,他说着手中砸响一物,门外顿时涌进一群侍卫,各个都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座上的裴霍。

  还不待众人说话,远处有一个人带着家丁冲了过来。

  “义父,我来救你。”,他说着便与铁甲军打了起来。

  裴迟走一步一缓的走上了阶梯,笑得残忍:“你的好儿子来接你了,就是为了他,害死了我母亲,是不是?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啊。”

  他说着眼光一转,喝向门外侍卫:“杀!”

  那模样冷冽极了,房文站在暗处一直没说话,闻言开口:“你真要?”

  “我说杀!”,又是一声怒喝,他转而看向裴霍,“你不是很喜欢他吗?那我就让你看着他死。”

  “你以为我喜欢他?”,裴霍还是在笑,却因为身上的软筋散不能动弹。

  “他不也是你儿子?”,裴迟冷笑。

  “我从始至终在乎的便只有你,他不过是我收养的义子,何曾是我的儿子。”

  “可他母亲就是你在外面厮混那个女子!”,裴迟一把掐上了他的喉咙。

  裴霍却笑了,“他娘不过是勾栏院的一个女子罢了,我不过是看他可怜才将他带了回来,他不过是我为你养的垫脚石,何曾是过在乎他。”

  远处,裴易的手愣了,他本来可以不伤的,却被一剑刺穿了心骨,他缓缓回头看向裴霍,他……说什么?不过看他可怜?不过是他养的垫脚石?从未在乎过他?

  他说谎,他说谎!

  他是他的儿子,他和裴迟一样都是他的儿子!他堂堂正正的儿子!

  又是一剑捅入了他的腹部,房文看得有些不忍,上前将密室的门关了起来,裴易的身子随着门一点点的关闭而到下,眼中的泣血,似乎至死也没有瞑目。

  “你别想骗我!”,裴迟大手一挥,背对他而站。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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