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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赤槿从小随父亲混迹街头巷尾,精通三道九流,什么刁钻问题没听过?她为了赚得去空空山的路费,还帮一户农家的母猪接生过七头小猪崽。今天应付这群村妇当然是轻松自如,竟有一番“舌战群儒”的意境!

  息昔的眼睛越睁越大,妄自有二世记忆的她,自愧不如赤槿这番“博学”。

  夏日的傍晚,一丝风也不见。

  夕阳也觉得燥热,半个身体浸在河水里消暑,将河面映的绯红。

  赤槿的信徒除了这七八个席地而坐的村妇,柳树上三两只麻雀被深深吸引,静静聆听。连那只“撒尿未遂”的黄狗也凑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伸出舌头表示认同。

  “娘!爹爹,三叔他们都来了!”

  狗蛋子一个跟斗翻到母亲怀里,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众妇人一哄散开,就怕弄脏了衣服。

  “啪!”

  胖婶狠狠一巴掌打在狗蛋子屁股上,“做死哦,冲撞神灵,晚上牛头马面收了你!”

  这一巴掌对狗蛋子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笑呵呵的指着右边说:“爹爹和二叔都过来了!”

  胖婶抬头看去,吓得腿脚发软,瘫坐在芦苇席上,喃喃道:“遭了!老娘忘记做晚饭,这死鬼就带着那么多人杀过来!”

  只见一群农夫朝着柳树飞奔过来,为首的正是胖婶的丈夫,他手里还挥舞着一把镰刀!镰刀像是刚磨过,比起刚才亮了不少。

  “就在这里!那两个道士就在这里!”挥舞着镰刀的农夫大声叫道。

  原来不是找她!胖妇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又觉得不对,他们是不是要来找这两个活神仙的麻烦?

  赤槿赶紧将战利品收好,一枚银戒、挖耳勺大小的银钗,数十个铜钱,大捧瓜果——能在乡下地方赚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息昔隐在柳树下,背起沉重的行囊,犹豫片刻,还是将烬炎掩在袖间,打算和谈不成就先冲出去,赤槿那么灵活,肯定比她跑的还快吧。

  “死老鬼!你以为带一群人老娘就怕你啦!赶紧滚回家挺尸去!冲撞了活神仙,下辈子活该投胎做乌龟!”胖妇人一手抱着狗蛋子,一手从发髻里摸出一根绣花针防身,“谁要是敢动两位小师傅,老娘第一个扎瞎他的眼!”

  胖神把威风一抖,头一个就吓跑了地下的黄狗,农夫们也都愣愣的看着她。

  “不要胡闹,赶紧把镰刀放下。” 一个面目和气老者站出来,“胖丫,听你当家的说这里有二个道士,我是来请二位小师傅上门捉妖的。”

  众人看来都很敬重这个老者,见他出来说话,都悄悄退到后面。

  息昔和赤槿这才明白过来,对视一眼,赤槿清清嗓子,上前首先施了一礼,“不知老先生有何事需要贫道帮忙?”

  “老朽姓吴,是这里的村长,昨晚家里的花园突然发生异变,烦请两位师傅去查看一番。”老者穿着长袍,看起来像是村里的乡绅望族,斑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赤槿有些为难的说道:“恕贫道无能为力,您也知道如今捉妖必须先告知官府,然后由官府派遣恕空堂的除妖师来降伏妖怪。今日贫道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官司缠身啊。”

  吴村长拱手一拜,“老朽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只是去县衙门路途遥远,即使衙门接手此案,还要派衙差来查勘无异后,县衙门通告州郡,州郡联系恕空堂,才能有除妖师来村落。辗转几番,快则一月,慢则一年,我还不知道能否活到那一天!老朽家的花园是祖宗传下来的,若毁在我手里,老朽还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哦!”

  赤槿连忙扶过吴村长,“贫道就跟着老先生走一趟罢。只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官府知晓。”

  吴村长大喜,“ 小师傅放心,这件事情若说出去,老朽也要吃官司,村子民风纯良,不会有事的。”

  言毕,吴村长还将一枚金币递给赤槿:“事不宜迟,还请二位师傅去花园降妖。”

  赤槿大方接过金币,不由得喜上眉梢,她并不担心自己法力平平,斗不过妖精——反正还有息昔顶着呢。

  更重要的是这偏远的乡村不可能成气候的妖精,厉害的都去了大城市。

  殊不知仙界、妖界、魔界、冥界的都喜欢在人界大城市里凑热闹,一来城市里人多,可以隐去他们气息,二来人类的悲欢离合、爱恨缠绵对他们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最凄美、最闻名的爱情传说总有一方是人类,大多也是发生在富贵温柔乡的某个城市,比如白蛇妖和许仙在杭州断桥相会。富庶的西蜀,杜丽娘化为鬼魂也要和柳梦梅把领口松、衣带宽、草做垫、花中眠,紧相偎,慢厮连。

  穷乡僻壤倒是也有一件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就是在仙界呆着无聊的织女下凡到人间沐浴一番,却被牛郎偷窥,在那头成精的老牛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垦地,兼职做起媒人来,在它的撮合下,织女嫁给了牛郎做老婆,世人都叹这媒人做的太不靠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玷辱了仙家血脉。

  一直静默不语的息昔抬头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彩,突然问道:“吴老先生,请问您的花园,是不是在村里的北面?”

  “真是活神仙啊,老朽的花园是在北面!”吴村长暗喜,看来两个师傅都有些本事。

  息昔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轻声说道:“赤槿,我们先去看看,天色暗下来就不好办了。”

  农舍炊烟升起,村民散开各自回家吃晚饭,处处皆闻妇人们叫唤孩子的声音,偶尔有主妇跑出厨房,拧着贪玩的孩童的耳朵硬拽回去。

  吴村长带着息昔赤槿来到了村北的花园,当她们踏入花园的时候,眼前“壮观”的景象令二人唏嘘不已。

  这—— 这是花园吗?

  所谓花园,板正一点解释,就是种植花木提供游玩休息的场所。讲究一点的,要做到“园中有景皆入画,一年无时不看花。”花开有时,这春夏秋冬应景的花儿都不能少。再退一步,园子里至少要种植两种以上的花木,那才能勉强叫做花园吧。

  可是眼前的花园不见花木,满是金褐色的狗尾巴草!假山都无一幸免,密集的狗尾巴草掩盖住碎石小径,如同一块金褐色的地毯铺过整个花园。

  两人望着齐腰深的“地毯”,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老头的癖好未免太奇怪了——居然将偌大的花园全部种上野地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吴老先生品味不凡啊,狗尾巴草都种的那么——嗯,那么霸气。” 赤槿首先反应过来,她不能让主顾尴尬。

  吴村长听闻,几乎要哭出来,“三天前,这里桃树还结着果子,荷花池里开出了一对并蒂莲,假山上爬满牵牛花,院墙边是栀子花,花园的玫瑰、紫薇、木槿、茉莉、草石竺今年开的最好。可是就在昨晚,这些花木全部消失,花园里满是狗尾巴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狗尾巴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兰舟华丽丽的过来更文了!

  听完吴村长的哭诉,再看看满园的狗尾巴草。赤槿就此断定,一定是某个小花妖在作怪,花妖基本无害,只是会偶尔做一些恶作剧,只是将整个花园都变成狗尾草这种张扬的近乎癫狂的做法实属罕见。

  “吴老先生,这里就交给我们罢,您先回家,待会斗起法来,我们也顾不上您。”赤槿清了清嗓子,取出一张符咒递给吴村长,“回家后记得将这个灵符贴在房门口,我担心一会妖怪会逃到你家里。记住,今晚你们全家都不要到花园走动。”

  待吴村长离开花园,赤槿搓了搓手心,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息昔你就等着看我赤槿降伏花妖罢!”

  息昔望着天空变幻的云彩,迷惑的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普通的花妖——你难倒不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妖气吗?”

  “妖气?我只学过捉妖,没学过辨认妖气。”赤槿茫然摇摇头,不过仍旧嘴硬的说:“这满园的狗尾巴草不是花妖作怪,难倒是神仙啊。放心好了,这次都不用你插手,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赤槿朗声道:“花园里的妖精听着,你有改过自新的权利,若是在人间继续作恶,我会将你送进刑部妖灵审判司,你可以请状师参加审判,如果你请不起状师,嗯,你可以让朋友帮你请一个!”

  息昔被赤槿这段话深深震住了,这个丫头捉妖还那么多文绉绉的废话。

  赤槿余光打量着息昔的表情,得意继续说道:“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也可以请你的状师过来和本除妖师交涉,但是你若想逃避抓捕,本道可以——嗯,可以将你立刻打回原形!”

  话音落下半盏茶的时间,花园里依旧一片狗尾巴草,连个妖毛都没出现。

  一旁的息昔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赤家降妖之前都要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么?就不怕妖精跑了?”

  “唉,这个你又不懂了罢?”赤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册子来,“这是最新版的《妖灵律令》,要想考入恕空堂,做真正的除妖师,就必须了解律法,我刚才只是为了复习昨晚记下的功课——现在的除妖师,在捉妖之前必须完整的说出这段话来,不然很容易被妖怪的状师翻案的。”

  息昔闻言,又一次被震撼了,现在除妖要经过那么多道繁文缛节。看来她这一世,只能做一个四处流浪,在穷乡僻壤捉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过活,没有任何名分的冒牌“除妖师”了。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学赤槿举着“招魂幡”招摇过市,和村妇谈论怎么能生儿子之类的话题,息昔沮丧的放下行李,静坐在石凳不语,躲在一旁郁闷去了,那有心思看赤槿威风。

  赤槿没有了观众,只好收敛起性子,动手捉妖,她打开装着狗血的葫芦,对着空中一撒,喝道:“何方妖孽!先尝尝本道的狗血!“

  嗯,息昔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总算听到熟悉的话语了。

  依旧没有动静。

  “何方妖孽,还不快出来见本道,是不是要尝尝的符……。”

  赤槿话说一半,顿住了。

  狗尾巴草丛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赤槿拔出祖传的惩邪剑,严阵以待。

  花园深处,一个土褐的身影缓缓走过来,所到之处,齐腰深的金褐色狗尾巴草自行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合拢,感觉此人是被金褐色的浪尖推行而进。

  赤槿从小被教导: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肯定是神仙。可是从来就没有告诉她,踏着狗尾巴草来的,会是何方神圣?

  这个青年男子不紧不慢的前进,闲适怡然,仿佛他才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他的头发短且硬,乍一看还以为是直接剥了刺猬的软甲套在头上。

  土褐色的布袍不沾尘埃,无风而动,即使只是有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丛衬托,还是让人觉得有种超脱出尘的气质。

  也正是这份气质,让赤槿觉得不可妄动,她开始向息昔使眼神:“是人是妖是仙?你过来帮忙啊!”

  相处了这几天,她们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息昔看着仍旧沉睡的烬炎剑,它依旧没有反应,剑柄的试药石也没有发出光亮,来者应该不是妖。

  息昔对着赤槿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戒备,来者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问你。”穿过狗尾巴草地毯阵的短发青年男子问赤槿,“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赤槿怔了怔,倒不是这个问题太难,而是她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符水,不方便开口说话,吐出来吧,又嫌丢人。

  不过赤槿向来不拘小节,她干脆将符水咽了下去,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花了,它要是花,就不能叫做狗尾巴草了。”

  青年男子像是听了无数遍这种回答,他略带疲倦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问息昔:“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息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坦白承认:“我不知道。”

  “打扰二位了。”青年男子隐隐有些失望,转身欲离。

  “等一等。”息昔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圆锥型、若狗尾巴状的尾端握得手心发痒,“我觉得狗尾巴草的确是花,至少,它曾经是花。”

  “哦。”青年男子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很简单啊,如果没有开花,又怎么会有种子呢?没有种子,这满园的狗尾巴草又从何而来?”

  息昔摘下一撮草上的软毛,软毛的根部就带着黄褐色的种子,轻轻一吹,“有花不一定有种子,但是有种子肯定会有花,无论如何,每一株狗尾巴草都有花朵的时候。”

  息昔的话音刚落下,只见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青年男子腰间的香囊里。

  “哈哈哈哈!”青年男子狂喜万分:“一百多年了!我狐帏终于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这样也能成仙?息昔哑然问道:“你——飞升了?”

  狐帏重重点点头,“芳主说过,只要这人间有一百人亲口说出狗尾巴草也是花,我就是仙界第一个狗尾巴草花神,我辛苦在人间辗转百年,你是第一百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喂,他不会是个疯子吧。”赤槿低声嘀咕着,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偷偷溜到息昔身边。

  “赤槿不要胡说。”息昔目不转睛的看着赤槿的头发,嘴唇微张,“你的头发……。”

  赤槿下意识的摸向头顶,“啊!!”

  一声尖叫,惊起飞鸟无数。

  估计赤槿呱呱落地时哭叫的声音也比不过这个傍晚。

  这一声惊呼,屋子里吴村长一家都噤若寒蝉缩到床底下去了,那有胆子到花园里查探?

  此时,赤槿的模样比妖怪还要怪!她一头乌发不知何时变成齐腰长的金褐色狗尾巴草!密密麻麻在脑袋上不知长了多少根,毛茸茸的四散开来,像是波斯女子的卷发,稍微动一动,草里的绒毛草籽就簌簌往下掉!扎在肌肤上恶心又难受。

  赤槿超水平发挥了她混迹街头学来的骂人本事,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一下三点:

  第一、狗尾巴的祖先是乌龟——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动物再怎么变异,也不可能变成草本植物。

  第二、她头上的狗尾巴是杂交品种——这个是事实,但是狗尾巴草家族的繁衍后代的任务大多是交给蜜蜂和蝴蝶打理,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第三、她愿意和狗尾巴草发生某种只有在婚后才有的亲密关系——赤槿你还是个大闺女啊,不要那么想不开。人妖殊途,这人草更加殊途啊。

  也许是觉得骂来骂去,自己丝毫占不到便宜,赤槿决定另辟蹊径,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来诠释自己的观点。

  唤作狐帏的青年男子终于按耐不住,将一枚狗尾巴草种子在赤槿张嘴的瞬间弹进去。

  赤槿顿时失声,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仍旧不抛弃、不放弃的继续用手势表达愤怒。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息昔、狐帏,包括花园里的蟋蟀都有这个感觉。

  狐帏冷笑道:“你再比划一次,信不信你的鼻孔,嘴巴,耳朵立刻长出狗尾巴草来!”

  他毕竟刚刚成仙,仙根不稳,还没练就一副处事不惊、宽容大度的神仙马甲。

  赤槿不敢再动,只得用哀求的眼光盯着息昔求助。

  息昔自从看见狐帏腰间的香囊就没眨过眼,后来被赤槿灼热的求助目光盯得不自在了,这才问道:“为何你香囊里会有彼岸花?它不是只可能出现在冥界吗?”

  彼岸花,在冥界叫做“牵引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它只开放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火红的颜色如鲜血染就,花香能够唤醒,并记录亡者生前所有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是彼岸花生长的唯一源泉。

  亡者在黄泉路上被彼岸花的香气熏陶,会记起这辈子的种种过往,之后度过忘川河,才能彻底忘记往事,转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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