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十五卷
入市后天色渐暗,他们路过一家酒楼,一个小二在大门前殷勤地招揽生意,高声呼道:“我们临江楼有独家菜肴,爆炒苍蝇头、八仙过海、用心良苦等等等等,欢迎各位客官上楼品尝嘞——”
有意思,有意思。
白滢拉着斩荒就往店里去,要了一个雅间。
小二非常有眼力见,看这衣着和样貌就知道绝对是贵客,手脚勤快地上了最好的茶水,问道:“二位客官,可是途经我们嘉通城?”
白滢点点头,“我刚在门口听到你们店里有特色佳肴,名字倒是稀奇,特来品尝一番。”
“是是是——”小二又问道:“我们这清淡的,酸辣的菜色都有,不知二位喜欢什么样的?”
辟谷已久,最多喝喝茶,饮饮酒,斩荒与白滢对视一眼,几百年了,还不知道彼此口味……
扇柄重重拍进手掌里,斩荒沉声说道:“就把你们这最有名气的菜通通上了,再配一壶最好的酒!”
待全部菜上齐,一眼望去,满满一桌,小二为他们斟了一杯酒,笑呵呵让他们慢用,便退下了。
“这也太多了,我们两个如何能吃完?”
斩荒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开始给她夹菜,距离他最近的每一样都夹一小份到她碗里。“吃不完他们总有处理的方式,肯定不会浪费。”
白滢四下寻找,终于找到她觉得最稀奇的那样菜,轻拉斩荒的衣袖,“哎,我想吃那个,什么爆炒苍蝇头!”
顺着她指的方向,那盘菜有些远,斩荒只得起身用汤匙去舀了一份,听完她说的菜名后不禁手抖了一下,坐回凳子上,认真看着汤匙里到底是什么菜,叫这么不雅之名!
细看之后,原来就是豆角皮蛋肉丁沫炒豆豉,咋一看还真有点苍蝇头的模样。
吃了几筷子苍蝇头,白滢用勺子捞起“八仙过海”里的几只虾,左看右看,问道:“这虾该怎么吃?”
她以前没辟谷,只在族里吃过鱼,灵果仙芝,其他一些喊不出名字的肉食,三百岁独立后,基本是不再吃东西了,所以世间很多事物,她叫得出名字,可是具体还怎么用怎么吃,全部没有实际经验。年少时,天帝带她就吃过一次酒楼,什么菜记不住了,但也没虾。
斩荒一下就明白她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心里不禁一丝疼痛,他夹了另外几样菜给她,“你先吃这些,虾和螃蟹我会剥给你,不急。”
实难想象,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妖帝,如今在凡间,撸着衣袖给自个媳妇儿剥虾壳,修长的手指灵活无比,扯虾头,去虾脚,撕虾壳,断虾尾,将一个个剥得漂亮的虾肉送到白滢碗里。
再用一套精巧的食蟹工具,完美得把蟹肉从蟹壳中抽离出来,一举一动,堪称优雅,令人赏心悦目,一点也不像很长时间没吃过人间烟火的样子。
“你这么熟练,可是经常自己动手?”
斩荒笑道:“我以前要吃,绝不需要自己动手,再说,辟谷之后也很少吃凡间的食物。”说完再看一眼桌面,确定已经没有需要动手的菜样,便去一旁的水盆里用香薰净手。
白滢不理会斩荒这变相的显摆,津津有味,慢慢细品菜肴,再配一口酒,真是享受致极呀!她细细把所有的菜重头到尾尝了一遍。
瞧她那小猫被挠了脖的惬意样,斩荒抿唇直笑,坐回去后饮下一杯酒,忽然身旁之人猛烈咳嗽,捂住嘴泪眼巴巴。
“白滢,你怎么了?”
斩荒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她碗里还有剩余的辣椒丝,便明白她被辣得呛着了,赶紧拿过自己的茶盏,待她平静些后,让她饮下以解口中猛辣之感。
“看来你以后食不得辣。”
白滢摆摆手,抹去泪痕,这一呛,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我无事,差不多我们结账走吧。”
斩荒点点头,用丝帕为她拭干净嘴边的油渍,叫唤来小二结账,牵起白滢欲要离去,便听那小二说道:“二位,难得来我们嘉通,我们这正好是佳元节,流传两百年了呢,热闹三天,今晚便是最后一晚了,有兴趣,可去走走。”
有热闹?白滢不禁乐了,向小二道声谢,与斩荒一同离去。
夜里的街市车水马龙,贩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好多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孩童不时串街走巷,嬉笑玩闹。
斩荒与白滢一边走,一边看,越走身旁的人越多,白滢专注那些小玩意无甚在意,斩荒早已发觉有些人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男女皆有,但他惯了,皮囊之事,无须在意。
只是白滢拿起一样好玩的,试玩了之后就明媚一笑,自顾自与斩荒说话,惹得身后抽气私语声无数,不由让妖帝心火上头,却不想发了脾气,扰了白滢的兴致,冷冷睨了一眼那群公子哥和鄙夫,拉着白滢直径往前走,心里还想着是不是得把容貌幻化一番才是。
走着走着,好不容易把那群人甩远了,就看见前方有个老伯在卖冰糖葫芦,白滢对斩荒说道:“我想吃糖葫芦。”
斩荒也看到那小贩,宠溺一笑,“走。”
还未等他们走近,就出现了五六个孩童围着那个老伯,伸手拿钱指着“我要这串、那串的”地买了好多,很快那草把子上的红丸子就剩下那么一串。
“哎,就剩一串了,可莫要被人先买了……”
“那还等什么?”斩荒握紧她的手,一路拉着她迎风小跑,二人穿过观花灯火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嬉笑着到达那个老伯面前。
斩荒刚想说买一串,旁边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女娃娃,大眼含泪,满头大汗,拉着老伯的衣摆,“老爷爷,我回家拿到钱了,我要一串糖葫芦……”
随后那女娃娃便拿到了最后一串,乐呵呵走开了。
草把子上已光秃秃一片,白滢有些失望,老伯见有两位相貌宛若天仙般的人一直站他跟前没离去,又盯着他家的草把子,便明了。
“二位可是要买冰糖葫芦?”
斩荒无奈地柔笑,交握的手指摩挲几下爱妻的柔荑,有几分安慰之意,回道:“正是,只是没了。”
见他们如此恩爱,老伯笑了,摆了下手,示意他们等一会儿,侧身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一串红艳,递了出去。
“我孙子今日正好去了他外婆家,我这留了一串,便给二位了。”
白滢接过后,一脸欢喜,斩荒付了银子,那老伯连连道谢离去。
小心翼翼地揭开糖纸,又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白滢的神情把斩荒逗笑了,一串糖葫芦至于如此吗?
不理会斩荒在一旁窃笑,白滢一边嚼一边低声呢喃道:“还是与多年前的味道一样……”
真的是太久太久之前了,片段一闪而过,记忆有些模糊。那个少年郎笑着递给她一串,沉雅的玉面,老气横秋地示范吃法。
斩荒四下张望,街道前面貌似还有热闹,想过去看一番。“莫在此处站着了,我带你到前面去看看。”
二人慢悠悠闲逛,却发现越来越多人往另一个方向涌去,路上七嘴八舌说道:“快点,快点,祭火龙要开始了——”
待到他们走到人群外群,已被黑压压一片挡住视线,斩荒本就身躯修长高大,还算能看见一二,可白滢就丝毫看不见,只听见一阵阵叫好声嚷翻天。
垫着脚尖也看不着,岂料斩荒弯腰一把将她抱起,让她牢牢坐在双臂间,托高了。
白滢羞红了脸,这抱稚童的姿势怎可将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抱起,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啊!
“快放下我,这像什么话!”
“你放心,都看火龙呢,没人看我们的。”
实在抵不过好奇之心,白滢的手稳着斩荒的双肩,终于看见那层层人头前,有一条几尺长的火龙被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用结实的木棍稳住,左右摇晃,旋转飞舞,从头到尾喷射火花,伴随着锣鼓乐声,表演得十分精彩。
看了才一会儿,这姿势实在不好意思,白滢还是跳了下来,满足地笑了,笑的百媚灵动,那火光映衬在她脸上,清澈的双眼里星星点点,让斩荒只觉自己如身在梦中,那五百年的等待苦煞了他多少个夜晚,此时此刻,斩荒情不自禁,捧着她的轮廓,吻上她的柔软,汲取她的气息,那里面还有冰糖的甜腻,久久不散。
突然一轮轮烟花升空,炸开后的响声惊醒了他们,仰首望去,绚丽多彩,男女老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斩荒拥着白滢,感受着满城喜庆之气,果然这是人间才有的好景致。
夜色越深,气温越下,斩荒带着白滢原路返回,趁着人来人往,街上还灯火通明,赶回码头回船舱。
大概是街道商铺休息打烊的越来越多,街道开始昏暗,人群来往提着灯笼的也越来越多,还各式各样,新意无穷。
一位年轻女子与家人迎面而来,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十分精致,花瓣上还题了寥寥几字,字非常小,没有影响美观,反而让人感觉颇有意义。
白滢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盏灯,回头看了很久,一直到再看不到。
斩荒不明所以,问道:“喜欢?”又突地忆起这莲花灯在北荒见过……
白滢摇摇头,“我喜欢的,早已化朽,收进了心里。”
终于回到了船舱,累了一天,白滢泡了个热水澡,懒洋洋上了榻,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
舱内点起了一盆银骨炭,烛火燃尽,青衣袖一挥又再将旁边的新烛燃起,白滢不知睡了多久,转个身想再接着睡,却被明晃的烛火弄出了一丝清醒,看见斩荒独自在桌边饮酒,手里拿着麒麟玉佩。
白滢没有起身,只是打个哈欠,低声道:“我当初告诉你说这是你父尊的遗物,其实不然,这佩玉本就是一对,是你与天帝出生时,二尊专门令人打造的贵重之物,后来你的一直在我手上,天帝那块我也从未见他戴过,寻思着他那念着你的性子,指定自己藏了起来,所以我只好编个谎话,之后你佩戴久了也该看到了,你的玉佩一侧是有自己名字的,不是你父尊遗物。”
斩荒闻声侧身望来,背着烛火,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还知道这些……”
白滢眨眨眼,睡意又有些上来。“怎会不知,我看着你们出生,手牵彼此,这玉佩代表你们一脉相连之情……”未说完,已睡去。
斩荒翻到玉佩侧面,凝视那二字良久,一笔一划皆是刻在他骨血里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