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瘟疫

　　翌日一早，孟昭就背着背篓，跟孙绮波说了一声，去了邻县。

　　谈大夫介绍了一个车夫，孟昭坐在马车上，朝着邻县出发。道路崎岖不平，到了邻县已经是艳阳高照，她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汗。

　　十年前的这场瘟疫，在书上有记载，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尤其以九华旁边的临州死伤最为严重，联想到不久前临州的叛乱，孟昭忽然醒悟，或许就是叛乱过后，死伤无数，尸体处理不当引发了疫病。

　　鱼英草叶子岔开，形似河鱼，所以叫做鱼英草。

　　药铺老板递过来，孟昭搁下背篓，接过嫩绿色的叶子，放在鼻间嗅了一下，气味清苦，跟书上写的挺符合。

　　那老板偎在药柜前，指着鱼英草，掖了掖褐色衣袖：“这草在我们这人不叫鱼英草，而是叉子叶。”叉子叶在云山县也不多，山上角落里偶尔会有一些，无人在意，“它药效一般，咱们这儿用的人也不多。”

　　孟昭：“光您一家药铺有吗，这种药草铺子里多不多？”一旦瘟疫爆发，这种药材至关重要，越多越好。

　　老板努着嘴，抬手指了一下周围：“叉子叶在咱们这人不稀奇，别的铺子应该也有，不过不怎么重要，所以平日里存货也不算多。”顿了下，他忽然问，“唉，小兄弟你找这个做什么？”

　　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孟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银子：“老板，你这儿的我全都要了。”

　　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鱼英草却是存在，只不过之前的名字叫做叉子叶。

　　治疗瘟疫的药方存在，但仍旧需要时间去尝试，孟昭只能先带一部分回来。

　　孟昭心头的阴霾顷刻间散去，背着一筐鱼英草，没有停歇地回了九华。刚回到院子里没来得及休息，孙绮波就匆匆跑过来，嘭的一声推开门：“你回来了，孟府出事了。”

　　临走之前，孟昭拖孙绮波帮忙注意孟府的动静，若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她。

　　孟昭心底一沉，猛地站起来，就听见孙绮波继续说：“前些日子我从郑家回来，瞧见孟府进去了几个大夫，似乎是有谁生病了。”

　　“怎么会这么快……”她喃喃道。

　　还是来了，及时知道周氏会染上瘟疫，孟昭还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而且为什么周氏会先染上呢……

　　来不及跟孙绮波多说什么，孟昭兀自去了孟府。孟府府门前格外冷情，孟昭刚走到门前，就有下人拦住，情急之下她只能报出孟庆东的名号。

　　*

　　室内淡淡的国祥弥漫着，天青织金帐里，周氏披着一件外裳。孟庆东负手立在一侧，眉头紧蹙，大夫正在给她把脉。

　　过了半晌，大夫起身，孟庆东忙迎过来，“大夫，怎么样？”

　　周氏起初只是偶然风寒，本以为吃了几帖药已经痊愈，谁料到日前忽然昏倒，找了大夫过来，吃了药却不见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大夫瞧了周氏一眼，与孟庆东到了外间，摇头叹道：“老夫也没乔建国如此奇怪的病，瞧着像是风寒，但孟夫人逐渐精神模糊，倒让人奇怪。不如，大人还是去请济世堂的谈大夫吧。”

　　孟庆东心底一沉，让下人送这位大夫出去，又吩咐去请谈大夫。

　　周氏躺在床榻上，头昏昏沉沉的，孟锦麟去了学堂，锦年则一大早被张嬷嬷带着出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

　　下人忽然来报，说是有一个姓孟的少年找上门，孟庆东愣了愣，这才想起数日以前的孟昭。

　　孟昭在府门口等了半晌，心急如焚，终于有人过来带着她进去。过去的路上碰到了一位大夫被下人引着往府门的方向去。

　　心中的预料成真，仿佛一块巨石压了下来，孟昭见到孟庆东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的忧愁，不等孟庆东发问，孟昭直接上前一步。

　　“孟夫人的身体如何？”

　　孟庆松微微一怔，见少年神色严肃认真，不禁回答：“不像是风寒，具体还要等谈大夫过来。”

　　说完才想起来，他皱眉道，“孟昭，你怎会此时过来？”而且一见面就是询问周氏的病情。

　　孟昭敛了敛情绪，平静道：“前段日子过来，在下与孟夫人颇为投缘。之前看到有大夫进出孟府，就过来探问一下孟夫人的身体。”

　　她神色诚挚认真，孟庆东一时卸下了心防，又听见她说：“可否让在下去为孟夫人诊脉。”

　　孟庆东一顿，她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当然，只是谈大夫过来之前，在下为夫人看一看，具体的还要谈大夫来诊断。”

　　孟庆东犹豫了一会儿，带着孟昭进去，暂时让她等着，自己则掀起帘子去询问周氏。

　　不多时，孟庆东出来，示意孟昭进去。孟昭踏进屋子里，除了淡淡的果香，药香亦浓郁起来，周氏半躺在床上，背后隔了个软垫。

　　瞧见她过来，周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说起话来慢慢的。

　　孟昭心头一酸，坐到床边开始为诊脉，询问这段日子周氏的情况。周氏似乎没有力气，昏昏沉沉，孟庆东作答。

　　发热不止，迷迷糊糊，有时候说胡话，吃了风寒的药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越来越严重。

　　孟昭闭了闭眼，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这俱是瘟疫病症初期的症状。她听了许久，收回手和孟庆东去了外间。

　　“这段日子，夫人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东西，或者是特别的人。”

　　孟庆东站在廊下，闻言一愣，眉头皱起来：“这段日子夫人都在家中，偶尔会上街，如果说特别的人或者事……”他反而真的不知道。

　　孟庆东顿了顿，望向孟昭的目光忽而变得锐利：“你为何问这个？”

　　谈大夫没有过来之前，她这个半吊子说了也是白说，孟昭只能谨慎道：“我怀疑夫人得了一种病，具体的，还要等谈大夫过来。只是这种病症，一般都是外来的，所以我猜想，会不会是夫人不小心感染的。”

　　她的话半藏半露，孟庆东毕竟活了这么多年，闻言心底也涌出一个猜测，蓦地一惊，忙转了个身：“来人！”

　　还没有查到结果，谈大夫就带着药童步履生风地过来了。

　　谈大夫一般是不出外诊的，但前些日子，孟庆东在人命案件里还了他清白，这次二话不说就上门来。

　　谈大夫瞧见孟昭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继而直接去周氏房里诊脉。孟庆东在一旁，待他诊完脉说了说情况，谈大夫眉头紧锁，有种少见的沉重。

　　在外间，在他沉思的时候，孟昭走了过来。

　　孟庆东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了，他打了声招呼，过去询问下人。

　　谈大夫瞧见孟昭，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孟昭就望着他直接说：“孟夫人得的，可是一种疫症。”

　　谈大夫心底一惊，他心里盘桓多时的念头，都一时间不敢确定。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一旦确定，那意味着一场瘟疫的到来，又要死伤无数人命。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名少年虽然懂一些医术，但寻常人，根本不会往瘟疫上面联想，大多都会认为是风寒。

　　孟昭扫了一眼四周，孟庆东还没回来，她凑过来低声道：“实不相瞒，这种疫症我听我师父提起过，并且，我师父给了我一张药方，前些日子我踏遍九华，正是为了寻找其中一位关键药材。”

　　谈大夫没说话，微微眯眼望着孟昭：“你师父是谁？”

　　孟昭：“鹤松年。”

　　如今无从解释她怎能未卜先知，所以要把一切都推到鹤松年头上，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谈大夫微微一愣，只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那里听过。不过若是觉得耳熟，那说明此人至少有些名声。

　　孟昭又道：“我方才替最孟夫人把过脉，只是不敢确定，如今谈大夫过来，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谈大夫一听，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猛地想起来：“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有医治的方子？”

　　瘟疫数十年都会有，只不过又分为很多种，一时间难以分辨，就算是分辨了，研究出对症的药方又要费上一番功夫。

　　终于等到他问，孟昭心底松了一口气，忙从怀里掏出药方递过去：“这是师父上次研究出来的药方，只因为缺少一味药材，因而未能实践。恰好此次去邻县，托谈大夫洪福，找到了鱼英草。”

　　谈大夫接过来摊开纸张，对着白纸黑字喃喃撵出来，这方子上的药材都很寻常，除了鱼英草。

　　前些日子孟昭心急如焚，打听鱼英草，似乎也能说得通。

　　不过……

　　“你如何知道，这方子能够医治这次的疫症？”就算是，也不能直接用。

　　以往方子都是实验了无数次，确定有效，才能使用。

　　孟昭：“瘟疫有很多种，要找到最合适有效的方子也不容易。这个方子是家师研究出来的，若是恰好医治此次的疫症，固然好；若是不能，也能提供一些参考。”

　　每次瘟疫发生后，许多大夫都要从古籍或者医书里寻找方子，亦或者自己研究总要花费一段时间。

　　谈大夫半信半疑，依旧没有确定，只不过为将要到来的瘟疫忧心忡忡。况且，“如今是孟夫人，也不知道九华有多少人染上了？”

　　提到这件事，孟庆东恰好走了过来，他脸色不太好，见到两人后先是询问谈大夫，得到确切地答案后，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而后他说起周氏的情况，原来是前段日子临州叛乱，许多流民来到了九华，尽管叛乱已经镇压下去，流民一时半刻还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周氏就是在上街的时候，碰到了几个流民，她看流民可怜就施舍了一些金银，没想到许多流民过来抢夺，混乱间，周氏被人围住了，还是后来下人们拼命护着周氏跑了出来。

　　孟庆东说完，一片静默，众人都感觉到阴霾开始笼罩在九华上空。孟庆东狠狠地锤了一下柱子，沉了声音：“是我的疏忽。”

　　瘟疫是那些流民携带过来的，孟庆东这段日子忙着安置，却没想到瘟疫已经悄悄进入了九华，并且周氏还感染上了。

　　孟昭瞧见孟庆东自责的神色，一时间心头亦是不平静，她直接道：“如今重要的是要找出感染的人，对他们进行隔离，还有衣物以及一切物什都要烧毁掉。如今，更重要的是阻止更多的人感染。”

　　一言惊醒梦中人，孟庆东蓦地清醒过来，交代谈大夫尽快研究药方，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当日，孟庆东就让衙门贴出了告示，简单陈述了戒严的情况，并且吩咐衙门的人去查探那些流民。

　　一方面将九华加强了岗哨，进出入都得盘查，但凡是临州来的，都必须经过大夫检验。

　　另一方面，对检查出来感染的人，进行隔离，清查，一时间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临州也传出来，爆发了更加严重的瘟疫，死伤无数。

　　孟昭则跟谈大夫开始对药方进行研究，然后将熬出来的药，给那些初步确定感染的人喝，并且每天观察他们的病情。

　　直到确定药方却是有效，孟昭才把药给周氏服用，周氏服用之后，身体渐渐好转，孟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孟昭忙的焦头烂额，休息的空隙里，她坐在桌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脑海里快速掠过什么。

　　像是很久远，但却很陌生的记忆。

　　*

　　杨飒回去复命后，不过一段日子，再回到孟昭这里的时候，发现四处居然都戒严了，而且出入还要经过大夫检验，这才发现瘟疫的问题。

　　他迈着步子，腰间悬挂的靛蓝色荷包随着衣袍晃了晃，忽然一个转角处，一个小姑娘急急地撞了上来。

　　她一个踉跄，杨飒下意识抬手拎着她的衣领，把整个人提起来放到一旁。

　　小姑娘抬头起来，一双杏仁眼瞳清澈黝亮，她眉宇间焦急，胡乱低头道了声歉，又道谢：“谢谢公子，方才对不起了。”

　　说完，她就转了个身，继续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杨飒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拂了拂衣袍，抬脚朝着孟昭的住所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21086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