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时间到了中午,何肃的收获就多了两条银色的小鱼,只有巴掌那么大,老宋说这鱼不好吃,腥气重而且鱼刺多,何肃就把鱼嘴里的鱼钩解下,又扔回了海里。
何肃身边的孟芜早就坐不住了,她转而对船上的小灶台产生了兴趣。
她撸起袖子,找老宋要来一条围裙,打算在何肃面前露一手,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可她四下瞅了瞅,都没见到能放调味品和碗筷、碟子的柜子,她问老宋:“宋大哥,橱柜在哪儿啊?”
老宋看看她,“要橱柜干什么?船上没橱柜的。”
孟芜说:“那碗筷放在哪里了?”
老宋走到一旁的一个凳子下面,拉出来一个蒙着布的笸箩,掀开布,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几个碗碟和一把筷子,上面搭着一棵葱,“在这儿了。”
孟芜接着问:“那调味品呢?”
老宋指了指灶台边上的台子,“就都在那儿了。”
孟芜一看有些傻眼,那里只有一个盐罐、一瓶油。
孟芜偷偷的把围裙摘了,心说这饭没法做,怎么做都难吃,何肃的嘴肯定刁,自己可不能给男朋友留一个做饭难吃的坏印象。
过了一会儿,何肃估计是饿了,放下渔具走了过来,看了看这边,发现孟芜正坐在一边和老宋聊家常,没有一点要吃饭的气息。
“中午了,我们吃饭吧。”何肃走到了灶边。
孟芜这时才想起来,她刚才还和何肃把自己的厨艺吹嘘得出神入化,现在灶上却连火都没点,她坐着小板凳,手抱上了脚踝往一边缩了缩,嘴里心虚的应了一声“嗯。”
何肃看看她的神色,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手摸上下巴装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我记得刚才有个大厨说要做一桌好菜的。”
孟芜笑了,耍赖的说道:“大厨不干了,只留下帮厨的小徒弟守着灶台了。”
何肃挽起了袖子,朝孟芜笑着伸出手去,“快把围裙拿来吧!”
他要下厨?
这个孟芜还真没想到,愣了愣,还是老宋站起身,先说了话:“何先生,还是我来做饭吧,我手艺虽然一般,凑合着吃吃还行的。”
“不了,您也忙了一上午,再说我们出来就是要体验渔家生活的,自己做饭也是挺有意思的。”
说着,何肃当真带上了围裙,弯下腰去放鱼的水桶里把之前钓到的鱼捉了起来,找老宋要来了收拾鱼鳞的钢刷,带上黑色的胶皮手套,坐在板凳上拾掇起鱼来。
孟芜抱着膝盖蹲到了他身旁,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刷鱼鳞。
何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傻笑什么?”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何肃看着她弯成了新月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孟芜双手托起脸颊,“我发现你身上我想不到的事情还真多!”
何肃继续刷起了鱼鳞,问道:“比如说?”
孟芜伸出一只手,开始一边掰着指头,一边数着:“比如说你会去逛水产市场,会收拾鱼虾,会做饭,还有,你之前还提过你喜欢去小铺子吃馄饨和米线。”
说着,孟芜想起了早上何肃带自己去小店里吃小笼包的场景,又细细想了想之前他们去面点吃虾爆鳝面时的样子,孟芜从没见过何肃这样的人,他能把最市井的汤面和包子吃的那么优雅端庄,却丝毫不做作。
孟芜觉得,何肃身上内敛着一股光华,有了这种卓尔不群的风华托着他,就算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坐在最逼仄的小店里,还能够在最平常的动作里,流露出一种宛若芝兰松柏的馨香。
或许正是这股温煦的光,让孟芜沉醉其中也说不定。
何肃刷好了鱼,开了膛,用清水冲洗着鱼的腹腔,“这些算什么,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呢,都埋得很深,有没有兴趣把它们挖出来?”
他看着鱼暗色的腹腔里流出的血水秽物,垂下的眸子里明暗不定,手掏弄着鱼腹,稍显温和的残忍动作里,却包裹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狠辣和薄情。
孟芜叫道:“好啊!”
何肃鼻腔里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埋得最深的不一定是什么宝贝,你想,那矿井深吧,可里面都是黑乎乎的煤,多脏!”
孟芜把唇凑近了何肃的耳畔,用娇柔的气音、玩笑的语气嗫嚅道,“宝贝也好,脏兮兮的煤也好,我都要!挖出来什么我都认了,谁也抢不走!我就当回矿工,就算是要把地球挖穿,我也要把你这口矿开出来!嘿嘿!”
这一字一句,实在是轻的很,一说出口就随着海风散了,可却字字落到了何肃心坎里,像被海风吹来的种子,落到了一片贫瘠死寂的土壤上,倔强的扎了根,只待一场春雨滋养,就能发芽抽枝、开花结果……
何肃动作一僵,他第一次失语了,沉默的看向孟芜,孟芜却早就像矫捷的小鹿一般从他身边溜走,又跑到了船头,迎着海风学起了海鸟的叫声。
那个纤细的背影仿佛立在海平面上,迎着阳光,长长的发丝随风荡着,一种想要伸手细细描摹这个背影的冲动,在何肃心里冒出头来。
他伸出手,却看到了腕上的表,黑色的腕表像是镣铐一般,紧紧束缚着何肃的手,纷飞的思绪突然都归于沉寂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船上只有油和盐,实在做不出什么精妙的饭菜,何肃就炸了些葱油,拿葱油做了道香煎鱼,又用锅熬了些鱼汤,里面下了面。
孟芜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着何肃带着围裙做饭,她眼睛里闪着光,忍不住拿出手机把何肃做饭的样子照了下来,低头看看照好的照片,还放大了仔细端详着何肃的侧脸,而后又连忙抬起头接
着目不转睛的望着何肃,仿佛怕漏看了一眼。
何肃偶尔回望一眼,却显得风淡云轻。
午饭虽然简单,但带着暖暖的家常味道,老宋连连夸赞何肃的手艺,“我在船上凑合了那么多年,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调料也一样没多,可做的人一变,居然这么好吃!”
孟芜在一边应和的跟着点点头。
何肃做饭时似乎嫌手表碍事,就摘下来放在了吃饭的桌子角,现在也没有带上。
午后的暖阳烘得人懒洋洋的,海面上像是撒满了碎金,波光粼粼,海鸟在云间飞得也似乎慢了一些。
何肃看了看桌面,虽然菜色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自有一种野趣,他用手机把自己做的菜照了下来,而后状若无意的看了孟芜一眼。
孟芜看着何肃的举动,心里也痒了起来,忍不住也给饭桌照了一张。
她看看照片,画面里只是一张桌,一道菜,一碗汤,背景是船舷,远处是海水和蔚蓝天空。
三个人一个也没有入镜。
“我要发到朋友圈里!”孟芜抬头向何肃笑着说。
何肃说:“随你,喜欢就发吧。”
因为厌烦别人的议论,也讨厌旁人的探究,他们之间在交往之初就约定:两人的关系要和工作区分开,对公司的人保密。
所以孟芜一直处处留心,有时照的照片里有何肃,她都会回家后导到电脑里,把手机里的原版删掉。
何肃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她手机里的照片,就转过头去,迎着风眯起眼远望着海面,嘴角却带上了满意的弧度。
孟芜没有注意到的是,镜头里虽然没有任何的人物,却有一只黑色运动腕表……
下午,光线开始转向西边的时候,他们的船返港了。
孟芜她们从老宋那网捕上来的鱼里挑了几只,用有冰块的保鲜箱装好。
船靠岸后,老宋又搬来了那条窄木板,其实这还是为何肃他们专门预备的东西,老宋这些渔民自己上下船只,一般都是脚下蓄力一跳,就跨到对面去了。
何肃一手提着保鲜箱,一手拉着孟芜的手往岸上走时,孟芜还拿目光悄悄扫了两旁,发现早上那条船上的渔家女人们都不在,没人会起哄了,她就刻意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让何肃带着她走。
感觉到了她速度的放缓,何肃回头探究的看了她一眼,她咬着唇俏皮的皱了一下鼻子。
何肃笑着跟着她慢了下来,却在自己踩上地面的时候坏心眼的轻跺了一下木板的这头,孟芜吓了一跳,立马窜进了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大声的笑了起来……
何肃本来想带孟芜一起出去吃晚饭,孟芜却说:“不约不约,我要把鱼趁着新鲜给我妈妈送两条过去。”
他于是就开车把孟芜送到了冯芝兰家所在的小区门口。两人下车分别时,本来已经走出去一两步的孟芜,突然回头朝何肃脸颊上飞快的一吻,他感到脸颊上一痒,像是小鸟轻轻的啄了一口,孟芜吻完立刻一溜烟的小跑走开了,快钻进小区大门时回头看了何肃一眼,何肃正倚在车门上,微笑着看她。
何肃随后把车拐回了大路上,往自己家开去。
在海上漂了一天,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甚至比在公司坐一天还要轻松得多,整个人像是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他划开手机,找出了在船上照的那张饭菜的相片,毫不犹豫的就删了,而后把手机随手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他本来就没有照这些生活琐碎的习惯。
手机刚一脱手,却震了起来。
是家里打来了一通电话。
何肃带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她声音有些急切:“何先生,眉姨晕倒了,已经叫了急救车送她去医院了。”
何肃觉得仿佛有一只手,将他直直的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