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们为何要在夜间赶路?”
怀秀蹲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看着紧紧抓住她手臂的莫怀仁,咬牙切齿。
“我不敢睡在坟墓旁边的房子里。”
莫怀仁看着前面树林里热闹的集市,冷汗直冒。
这霸王坡名字听着十分厉害,实际上就是馒头形状的小土坡。
这地界他从小走到大,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人居住。
“快看快看,有人打架唉!”
集市并不算大,街头一家猪肉铺子,街尾一家裁缝店,中间隔着不到十间门面。
主干道两旁是样式相仿的二层民宅。
怀秀个头不够高,视线被民宅挡住。她背着包袱顺着树干继续往上爬,直到把整个集市尽收眼底。
莫怀仁脚底打滑,扶着树干爬了许久,还是怀秀看不过去,拉着他上来。
气息未定,他拨开眼前的树叶。
只见集市里,一个高瘦男子被人群围在中间,正被一个矮壮男子揪着衣领。
怀秀觉着这场景有些眼熟,思考半日还是没有头绪,瞧见莫怀仁修长的手指,脑海中灵光一现。
“男人打架肯定离不开女人!”
怀秀撇撇嘴,意兴阑珊。
莫怀仁并不在意,伸手拦在她身后:“女人若是守德,怎么会有男人为她寻衅滋事?”
怀秀柳眉倒竖:“男人没本事,难道还要女人委曲求全一辈子吗?”
声音清脆,传出老远。
莫怀仁捂住她嘴巴:“你激动什么?我又不是说你。这里是深山老林,这集市有古怪,我们小心为好。”
俩人再次看向灯火处。
高瘦男子嘴角流血,矮壮男子却仍不松手。
“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不说我打死你!”
男子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脏兮兮的围裙,晒得黝黑的手臂上纹了一只肥胖的小猪仔,随着手上的动作似在走动一般。
“哈哈哈!你赵大海不是号称镇上第一能干人吗?怎么连自己老婆都降不住!”
瘦高男子吐掉口里的血沫,挑衅地看向赵大海的下腹,越发笑得肆无忌惮。
“林超!我把你当兄弟,你为何这般对我!”
“谁叫你总追着我要账呢?”
瘦高男子凑到矮壮男子耳边,嘿嘿直笑。
“你自己无能,老婆如花似玉,我帮你疼她难道不该吗?”
赵大海提起林超,一拳打到他腹部。
有个小孩子跑出来,拉着赵大海的衣摆,声音清脆:“上个月我和奶奶后半夜去给稻田放水,你老婆和他在玉米地里打架,你老婆打输了还坐在路边哭呢!”
人群安静下来,小孩子还想再说,被一个矮小老太太拉走了。
“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上次经过她家,她倚在门边对我笑呢!”一个霍了牙的老头,摇着蒲扇,慢悠悠开口。
“是啊,她家大门时常紧闭,也不知是不是家里有野男人!”
“整日描眉画脸的,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哎呦,我早就说过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娶不得,看看,这就是下场!”
赵大海手背发抖,再也听不下这街坊的议论,扔下林超,低着头挤出人群,跑进街头的一家民房,砰的一声把门合上。
怀秀蹲着腿麻,想扶着树干站起来,却被莫怀仁抱住腿。
“别动,还有戏!”
人群渐渐散去,灯火通明的集市一下子没入黑夜。
树林里恢复平静,只有怪鸟的叫声不时传来,有些瘆人。
“我打死你个贱妇!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这么不要脸!”
“我是被他强逼的!你常叫他来家中喝酒,自己却吃得烂醉,连老婆都护不住!”
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听得怀秀烦躁不安,忍不住掐着莫怀仁的手臂,扭了三圈。
莫怀仁不敢看地面,只咬牙不放手。
怀秀气喘吁吁,抓着他的发髻,把他拉起来。
莫怀仁小腿酸麻,双手搭在怀秀肩上,龇牙咧嘴。
“怎么没声音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树林里有些过于安静,鸟叫声也停止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怀秀被莫怀仁的呼气扫到额头,俩人距离过近,她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气温骤降,莫怀仁心中觉得奇怪,明明刚才还嫌闷热,怎么突然就变冷了呢?
“我等你们好久了,你们终于来了!”
树底下站着个女人,正盯着莫怀仁的脸。
他紧闭双眼,把怀秀抱住靠向树干。
“你们不用怕,下来啊。”
女子头发十分凌乱,正弯着柳叶眉,朝莫怀仁招手。
怀秀口鼻被迫压在莫怀仁胸口,呼吸不过来,狠踩了他一脚。
脚上吃痛,一个没站稳,莫怀仁脸朝地面直直摔到女子跟前。
女子一脸关切:“你没事吧?”
莫怀仁躲开女子变形的手指,盯着她悬浮的双脚,浑身发冷。
他急忙起身,想重新爬到树上,手脚却抖抖索索使不上劲。
女子一心想引他说话,谁知他早有防备知心。
树林里安静的可怕,莫怀仁心跳如雷,绕着树干躲避女子的追击。
“你跟着我干嘛!我那啥满足不了你!”
莫怀仁气喘如牛,朝树上用树叶盖住头脸的怀秀招手,示意她下来。
怀秀伸手连折两大丛树叶,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连你也认为我是这种人吗?”
女子嘤嘤哭泣。
“你是不是这种人你心里清楚。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揪着不放?”
莫怀仁靠着树干,女子的脸和他距离不过一个手指。他只好闭紧双眼。
“谁让你们围观呢?你们难道不知好奇心会害死猫吗?”
伸手摸上莫怀仁的咽喉,女子扯着裂开的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怀秀已经爬到树顶,快速折下树叶,想把自己装点成树的一部分。
女子飘到树上,朝她挥了两下衣袖。
树叶纷纷掉落在地,怀秀看着女子上翻的双眼,乖乖地顺着树干滑下来。
“你们两个帮我把树底下的尸骨挖出来,拔掉头上的钉子,再重新安葬。不然,我把你们困死在这里,正好,男的就当我的夫君,女的嘛,做个使唤丫头。”
莫怀仁浑身发抖,装聋作哑,并不答话。
怀秀再次痛恨自己的判断力,这种人,关键时刻,只会拖累自己,怎么就跟着他大晚上赶路了呢!
“没有工具,怎么挖?”
怀秀环顾四周,地上都是落叶,连块石头都没有。
女子指着树边的草丛,下巴抬起,示意莫怀仁过去。
莫怀仁见还是躲不过,认命地在草丛里细细翻找。
摸了半天,摸出蟾蜍两只,蚯蚓若干,枯枝烂叶一堆。
女子知道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掐住怀秀的脖子:“再找不到,我就先了结她!”
莫怀仁看着怀秀痛苦的表情,弯腰摸出一把锄头一把铲。
“算你识相!”
怀秀重获自由,急忙跑到莫怀仁身边。
树干底下的落叶很厚,两人一挖一铲,配合默契,很快摸到一个小坛子,坛口用泥封实。
女子嚎啕大哭,却并不敢靠近,飘到不远处,让他们继续挖。
莫怀仁抬起袖子,帮怀秀擦掉脸上不断低落的汗珠,夺过她手里的铲子:“你别看这些东西,对身子不好。”
树林里出奇的闷热,怀秀拿树叶垫在底下,靠着树干休息。
“挖到了。”
莫怀仁从坑里检出发黑的尸骨。
女子停止哭泣,飘到怀秀头上的树枝上幽幽说到:“拔掉头骨上的钉子,把坛子里的八字和符咒烧掉!”
怀秀苍白着脸,看着莫怀仁手里的头骨上露出一个从天灵盖到下巴的洞。
本是恩爱夫妻,下手却这么狠毒!
她抿紧嘴唇,举起坛子狠狠砸向树干上,坛子应声破碎。
“没有火。”
女子衣袖朝草丛一挥,火苗顷刻窜出。
红纸和黄纸被丢进火中,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过,乌云散去,月光从叶子缝隙照下来,怀秀从包袱里拿出干净棉布,递给莫怀仁。
女子不明所以,飘到他们身边:“拿这个做什么用?”
“这里没有棺材,只能拿布包住你,至少有个依托。”
莫怀仁把发黑的尸骨一块一块放进棉布里,重新埋进坑。
女子一动不动,只望着自己的坟堆出神。
莫怀仁看向女子:“你家在何方?名字呢?”
“左县李春莲。”女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声音轻快。
“愿你一辈子平安喜乐!”怀秀仰起头,对着女子一字一句说道。
远处隐隐有乐声传来,莫怀仁拉过怀秀,指着树干上的刻字朝女子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子朝着乐声来处,快速飞去:“在你们脚下有坛无主的银子,就当是谢礼了。”
一只兔子从草丛窜出,怀秀瘫坐在地:“我想吃烤兔肉。”
莫怀仁听到有银子可拿,浑身充满了干劲。铲子挥得飞快。
怀秀看着站在坑里只露出额头的莫怀仁,垂头丧气:“她是骗人的吧,这年头,连鬼都这么狡猾!”
莫怀仁举起坛子,爬出土坑。把银子装进包袱,蹲在她面前,手指拂过柔嫩的嘴唇:“怀秀。”
“干嘛?”
“我想吃了你!”
风吹树叶沙沙响,怀秀追着莫怀朝着晨光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