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烛尽192
桂存山神色冷冽,并不回答。
马停在了承和殿前,桂存山下了马,推开殿门,径直迈上龙座。
然而,他将整个龙椅和殿中桌案都翻遍了,也没找着想要的东西。
刘焕站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望着桂存山,神情茫然。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他眼底通红,忽抬首紧盯着刘焕,寒声道:“是不是你拿走了?你拿走了是不是?”
刘焕缩了缩头,颤声道:“什、什么?”
桂存山走下台阶,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神情狰狞,“是不是你藏起来了!是不是!”
“舅舅、你、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没有藏什么啊!”
刘焕被吓得跌坐在地,不敢去瞧桂存山。
“他是在问你,是不是把传国玉玺藏起来了?”
刘焕听见声音,怔怔转头去看,就见梅万宪施施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桂存山沉声道:“你怎会在此处?来看我笑话的吗?”
梅万宪解下腰间一个小袋子,拿在手里晃荡,笑道:“我是来给总督送东西的啊。”
桂存山眼睛凝在那明黄袋子上,冷声道:“玉玺是你拿走的?快给我!”
他伸手去夺,梅万宪脸上笑意不减,从袖子里掏出一物,直直指上了桂存山脑门。
那是一柄制作精巧的火铳。
桂存山神色变了变,“你想干什么?”
梅万宪耸了耸肩,“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我很好奇,一只落败的虎为了要口吃的,能做到什么程度?”
“梅万宪,你不要太过分!”
梅万宪把那袋子系在腰间,冷笑道:“你要逃走,还要带走这个小皇帝和玉玺,是等将来东山再起吧?桂存山,你当真贼心不死!”
桂存山深吸口气,努力平静道:“梅公子,你不要这样,我带你一起远渡南洋,咱们将来有的是机会夺回大渊,切莫再……”
“机会?哈哈哈哈哈桂存山,连你唯一的妹妹都背叛了你,你还有什么可倚仗的?靠这个蠢货小皇帝吗?你未免太天真了!”
听他提到桂馥凝,刘焕神色一僵。
桂存山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跪下。”
“你说什么?”
“我、让、你、跪、下!”
桂存山面色骤沉,指节捏得劈啪作响。
“你若是不跪,我这就把它给熔了,咱们谁都得不到。”如今正是深冬,殿内四角都生了火炉,此时火力正盛,梅万宪提着那个袋子一步步往殿角走去,似乎真的想将那玉玺给丢进火里。
“别,别!”桂存山大惊失色,咬牙道:“跪,我跪。”
刘焕眼见桂存山向着梅万宪弯了腰,抹了把眼泪爬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殿。
梅万宪满意地看着桂存山屈膝下去,嘴角慢慢咧起。
下一瞬,桂存山猛然向前,以头撞向了他下巴,伸手去夺火铳。梅万宪怎能如他意,混乱之中扳下开关,打中了桂存山肋下,只听他闷哼一声,忍痛将人一把推倒在地。
火铳被扔到一旁,桂存山掐住他脖子,双目外凸,牙齿紧咬,势要将他掐死在这里。
梅万宪涨红了脸,伸手去够火铳,桂存山看出他意图,掐着他脖子往一侧移远了些。
他眼前一阵阵地眩晕起来,梅万宪眼睛一转,解下那个布袋,握在手中就往桂存山脑袋上砸。
传国玉玺何等坚固?梅万宪这一砸下了死手,桂存山当即就被砸蒙了,半晕着松开了手,捂着脑袋后退。
梅万宪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猛吸了几口气后,上前几步坐在他身上,抬起玉玺继续往他脑袋上招呼。
桂存山伸手去挡,却无济于事,很快,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了。
殿内只剩下机械般的砸东西的声音。
血肉喷溅起来,溅了梅万宪一身他也仿若未闻。
半晌,他才力竭停了下来,望着桂存山不成样子的脑袋,忽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歇了一会儿,他把那玉玺就着桂存山衣襟擦了擦,起身往殿外走去。
梅万宪没走出几步,就见桂垚带着守备军迎面而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抹寒光闪过,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仰面倒了下去。
传国玉玺沿着承和殿前的百级台阶层层落下去,落地时声音清脆可闻。
桂垚看都没看一眼,收起长刀,迈上了承和殿。
石虎臣收起软剑,拱手道:“桂将军。”
桂垚点了点头,视线下移,道:“好剑,谁送的?”
石虎臣横剑在身前,只见剑身光滑清亮,连一滴血都没沾上,当真是柄好剑。
“裴首辅所赠,名唤灵钧。”
*
刘焕一路溃逃,跑得太快了,他不得不睁大了嘴大口呼吸,守备军们已经攻入皇城,正在四处清查异党。
他走了好几个隐秘的出口,都有重兵把守。
刘焕六神无主地乱走,见了守备军他就躲,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方寂静的宫殿外。
直到听不太清远处的喊杀声了,他才想起来抬头看看这是哪里。
只见殿门口赫然印着三个烫金大字:玉皇殿。
刘焕忽然笑了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抬起腿想走,拐角忽有一列守备军杀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桂垚。
刘焕脸色一白,拔腿就跑进了玉皇殿。
见桂垚紧追不舍,他一头扎进了殿中,把殿门一关,听见了桂垚吩咐守备军将此地看好的声音。
他堵在殿门后,生怕外面的人下一瞬就会冲进来将他拿住,身上冒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他听见外面又来了好多人,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听得他头皮发麻。
“子骄。”
刘焕呼吸微滞。
“子骄,我是母亲,你开门看看。”
刘焕大睁着眼,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是桂馥凝,她一袭白裙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裴俦、秦权、寇季林、寇衍等一大群人。
“子骄,一切都结束了,你出来吧。”桂馥凝微蹙着眉,尽量温和地道:“没事了,你快出来,母亲带你回太华山。”
刘焕从门缝里瞧着她,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原来他的母亲是这样的美,这样的强大。
勤道,他素有耳闻,但从未有人与他细说过,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勤道的家主。
她明明这么强,这么善良,她明明可以护住这么多人。
“子骄,从前是母亲不对,从今天开始,母亲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出来好吗?”桂馥凝喊了一阵,见那殿门岿然不动,神色焦急起来。
刘焕瞧了她一阵,调转目光打量其他人,忽在人群里看见了刘奕。
刘奕刚被救上来,本来脸色不太好,在见到裴俦时破涕为笑,师生两个说起话来。
刘焕眼睛瞬时黯了下去,他张了张口,忽转过身上了楼梯,奋力往上爬去。
“家主,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咱们要不直接破门进去吧?”
桂馥凝手里的佛珠转了又转,道:“等等,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家主!桂氏一党已经尽数被拿下,就剩一个七皇子了,兄弟们损失惨重,就等着……”
裴俦上前按住桂垚,温声道:“要不你先带他们回去修整,我让阚竹意带列京卫过来守着。”
“也成。”桂垚点了点头,就要带人撤出玉皇殿。
忽有人惊呼出声:“天哪,那儿有个人!”
“哪儿?”
“殿顶!快看!”
“是七皇子!”
桂馥凝霍然抬首。
玉皇殿因是座道家宫观,主殿建得比任何一座宫殿都要高,当日因为私币案暴露的原因,石公平还将一个工头杀了,为了装成失足的样子,将他从殿顶推了下来。
此时,刘焕便站在玉皇殿最高的地方。
桂馥凝震了震,深了口气,道:“子骄,你先下来好不好?”
刘焕平静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子骄,一切都是母亲的错,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母亲任打任骂,你先下来……”桂馥凝有些哽咽,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道:“你先下来,你有什么话,你想说什么,想骂我,想打我,母亲都受着,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好不好?”
她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哭腔,“你到母亲这儿来,好不好?”
刘焕不停流着泪,闻言竟笑了,“母亲,你还记得太华山上,我问你的那句话吗?”
桂馥凝微怔。
“母亲会为我流泪了,真好。”
刘焕站在窄窄的屋脊上,在桂馥凝的惊呼声中,又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蓦地展开双手,往前纵力一跃。
“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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