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跨年那晚白予带着秦湘一阵疯玩,回酒店的时候不知道几点,大概十一点多。
“饿了。”白予在电梯里摸摸肚子。
“你非要吃面的,面容易消化。”秦湘看着白予在肚子上打圈圈的手,这么回她。
“那是抖音网红三虾面嘛,当然要尝一下咯。”
“其实我觉得是那个拌面表演费比较贵。”
秦湘没回话,白予又自顾自说了一句:“大晚上的吃点什么比较好...”
她回房,没立刻去洗澡,窝在沙发里打开外卖软件看外卖。挑来拣去的半天也没想好点什么,最后决定算了,夜宵使人肥胖,等会儿躺上床睡着了就不饿了。
白予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准备去洗澡。弯腰整理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今天真的是在跨年,还觉得有点恍惚。往年她不会做什么,可能是在加班,也可能是窝在家里看跨年晚会打发时间,兴高采烈跑出来浪的,大概还是大学那会儿。但毕竟好几年过去了,那种肆意的兴奋感带着喜欢的人卷土重来,觉得如梦似幻的,好像不太真实。
明天她要回来,就第一次有一种极度不想上班的倦怠感,跟小时候过完暑假极度不想开学的感觉一样。但也有点不一样,因为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明事理,知道上班赚钱,应该心甘情愿,只不过这时候心里有冒出头的那么点想法,很想谈恋爱,想寂寞的时候,身边有个人。
白予把衣服拿在手里,走向落地窗边,看城市夜景。现在大概十一点半,离2019还有半个小时,她慢慢平复心情,驱赶掉那些偶尔席卷而来的寂寞。
看手机的时候界面上没什么消息,除了家庭群里那些弟弟妹妹发的,或者是长辈们铺天盖地的中老年表情包。陆攸之也没吱声,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门铃在响,白予去开门。秦湘提着个袋子站门口,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香味。
全是烧烤,一把一把的串儿,再加两听啤酒。东西摊在地上,两个人席地而坐,盘着腿,开始撸串。
房间里弥漫着烧烤味,挥之不去。
“大晚上的好像比较流行吃烤串。”
“嗯,”白予抓了根里脊肉一口吃进去,“我以为你不吃这种。”
“我难道喝露水?”秦湘反问。
她依旧像上次那样扎着个小揪揪,左边头发被她扎上去了,但右边运气不好,散下来一缕。
“你干嘛买这个啊?”
这问题听起来貌似不像是喜欢,但白予身体极为诚实,手不闲着,拿了一串接着一串。
“怕你饿死,明天还要先给你收尸。”
秦湘说这话的时候抬起眸子眼睛一掠。她吃烤串也挺优雅,不紧不慢的,小口小口,还托着只左手放下面,接住掉下来的那些油滴或者零碎。
但白予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里脊肉在她手里一口就是一串。为此还不得不捏张纸巾,擦掉沾在嘴边的油渍或者酱汁。
其实平时也是个要死命优雅的人物,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扔掉了女神包袱。
“不好意思啊,”她笑,“这么晚了,不想做作。”
吃完她收拾掉垃圾,进卫生间洗澡。
说白予这个人大大咧咧,其实不是。但说她工于心计,又不能算。她有很多心眼,真要数起来,可能跟个马蜂窝似的。但有不一定代表要用上,她不屑。
她小时候爱吃里脊肉,有一次跟她表妹一起。她那表妹扭捏又事儿逼,吃起东西来也是慢吞吞的,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怎么样,一串里脊肉一口一口要吃好久。但白予直接一口一串,吃完了立马拿下一串,直接吃掉一大盘。
再有第二次的时候她那表妹使了点心计,慢悠悠地吃着,在白予伸手想拿第二串的时候很无辜地说:“对不起哦姐姐,盘子里的每一串我都已经舔了一口了。”
白予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会拼尽全力去拿到,拼速度也好,拼力气也罢,都可以。但是像舔一口这种略微下作的事情,她倒不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到。她不屑。
陆攸之有时候会开玩笑说她“你这个心机婊”。她确实会耍点小心机,在人情世故上,偶尔会使上那么一点。就像在追求秦湘这件事上,明里暗里的,让人看得出来又看不出来的,她都有使过。不过都是以不伤害秦湘以及旁人的利益为前提。
对于心机,她倒觉得没什么。它既可以用来伤害,也可以用来疼爱。得看你怎么用,这个分人。
再关于秦湘,她现在对她,也有点把握了。
秦湘还没走,一个人坐在窗前看外面的团团灯火。跨年的时候,城市大概是不沉睡的。现在已经是2019年了,时针迈过十二点,那个特殊的一秒钟大概是在她们吃烧烤的时候度过的。可能就是谁在说话的时候,也可能就是咬下某一口肉的时候。
说起来,其实不过是无比平淡的一秒钟,但人们喜欢去赋予那些原本平淡的东西一些特殊意义。就像谈恋爱的人需要有个特殊纪念日或者特殊节日,用来表达他们对彼此的浓重爱意。这些附加上来的特殊意义带着人们的美好遐思,逐渐汇聚成一个名词,叫做浪漫。
秦湘从前确实不怎么浪漫,所以即便长得好看有时也难讨对方的欢心。但今天她觉得她稍微懂得了点。
白予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秦湘还在她房间,倒是没觉得怎么吃惊。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朝她走过来。
“今天怎么没穿吊带呢?”秦湘先问她,嘴角带点笑意,向上一撇。
白予今天穿得确实保守,以保暖为主。她沉默一秒,笑着翻了个白眼,轻飘飘说了句:“哦,刚刚你放桌上那张房卡我扔了,从卫生间窗户里扔下去的。”
秦湘当然不信,但还是配合她:“早知道这样,那你订两个房间干嘛呢?浪费那一千多块钱?”
“哈哈你不懂,”白予再靠近一点,“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觉得一点都不心疼。”
“今晚你大概回不去了。”白予抓起秦湘的手腕。
秦湘低下头沉默一会儿,抬头的时候微蹙着点眉:“我还没洗澡,睡衣也没有。”
“哦,”白予撩了下头发,“那要不先做点别的?”
她把脸移近,速度不快也不慢,吻上秦湘的唇。一方带着薄荷牙膏味,一方还残留点烧烤味,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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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之早就问到了白予那远房亲戚家的地址,当然是在郊区。一条宽阔的柏油路,车也不多,烟花有预热的趋势,零零散散地开始在夜幕里绽开。
“好像还真的有哎。”言清欲兴奋地望着玻璃外,有时候还伸手假装在触碰。
陆攸之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来倚在车身旁,这边视野还挺开阔。
路边宽阔,又是郊区,感觉更冷了点。冷风有时更加暴躁,来回肆虐,陆攸之披下来的头发都被吹得有点凌乱,她时不时要伸手去顺一顺。
言清欲冻着张脸,有点缩着脖子,看起来更冷。她确实穿得也少。
陆攸之说了句“好冷哦”,就换了个方向打开车门,拿出围巾在自己脖子上圈圈绕绕,绕完后身体还抖了两下。
言清欲看到陆攸之走回来之后脖子上胖乎乎的围巾,敛了敛睫,没说话。
烟花越来越绚烂,在天上炸出一个个规整的圆圈,又大又亮,色彩斑斓的,有时还会有火光落尽时的熄灭声,哗啦啦一下。
“感觉好多年没看烟花了,都是在电视剧里看的。”
陆攸之这话音量不重,又被烟花炸开的声音吞没掉一半,言清欲听不太清。她本能地转过头去看她,看见陆攸之的侧脸,专注得很,像是在欣赏这世界上极为美好的事物,一刻都挪不开眼睛。
一场烟花,其实没什么的,说起来好像还很幼稚。但有人陪着,特别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就像是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觉得那是一种浪漫。
言清欲不忍打扰,回了句:“是的。”像是个万能答案。
陆攸之可能没听见,依旧仰着头看。再过了没一会儿她把自己那块围巾解下来,戴到言清欲脖子上。
当然不能接受。言清欲连忙摆手拒绝,一边摇头一边说着:“没事,我不冷的。”
摆手是出于本能且过于激动,陆攸之伸出去预备给言清欲戴上围巾的手就碰到她的手指,透凉透凉的。
“还说不冷?我看你手都要结冰了!”陆攸之绝不让步。
言清欲抬起眸子眨眼睛,委屈巴巴的。
她没有动作了,陆攸之就把那块围巾一圈一圈团在言清欲脖子上,胀鼓鼓的。她把围巾剩下的那一端塞进团好的圈圈里,还用手轻轻拍了拍。
像打扮好一个芭比娃娃那样满足地笑道:“还挺好的。”
言清欲用下巴蹭了蹭,面料柔软细腻,很舒服。这上面有陆攸之的体温,温热的,在她戴上的时候就一直传递过来。
这样还不行。陆攸之看着言清欲单薄的外套,总觉得会被冻死。她抓耳挠腮的想办法,最后扭捏着拉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捏着被拉开的两片衣服,呼吸都有点急促。
她的外套还是挺宽大的。
她侧头看言清欲,她有时仰头看烟花,有时低头往围巾里蹭。
“你过来一点。”陆攸之盯着她。
换来的是一声“啊”?
“你过来。”陆攸之提高音量。
言清欲挪了两小步过来,但还没靠得很近。陆攸之自己走上去点,撑开衣服,环抱住她。她把下巴抵在言清欲的肩上。
一股头发上的花香味扑鼻而来。陆攸之悄悄侧过点头,但闻到的是自己的味道,那团围巾。
“这样会不会暖一点点?”
陆攸之怕她听不清,对着她的耳朵说话。一阵热气伏在她的耳廓上。
言清欲没立即答话,沉默几秒后,陆攸之感受到自己肩窝处的重量。言清欲往里埋头,然后点点。
言清欲的手没处放,垂着,不敢放。她感觉到陆攸之圈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臂,慢慢由松缓变得贴实。她得到点勇气,双手钻进陆攸之的衣服里,去环住她的腰。
整个肺叶里纳入的都是陆攸之的气味。那股贴身衣服的薰衣草香味,混着晒过阳光的暖味,还有从肌肤里隐隐透出来的沐浴露香味。
说是穿得厚实,其实也没有。陆攸之不过是套了件羽绒服,里面只是一件修身毛衣。隔着一件外套,内里是烘实的温暖,言清欲的手因为冷风切割的麻木逐渐开始回神,有了知觉,她的手指微微颤动,又逐渐贴紧,指腹触碰到陆攸之的脊椎骨。
她瘦,背后的脊椎骨有微微突出的痕迹。
言清欲眼前依旧绽开着烟花,脑里的某些记忆却被唤醒。
她从没触碰过陆攸之的腰椎,指腹极其敏感,她一碰到,就想起陆攸之那晚托着腰的手。莫名的情绪像天上的火星子,蓄积了很久,所以一点即燃。她这时候不安,不舍,又害怕。这烟花到底会谢,她害怕陆攸之也会像这烟花一样会骤然谢去会离开自己,她们就再也不能一起看这样美好的风景了。
她眼眶里积起星星点点的眼泪。不知道是因为不安,还是因为感动。
她怀疑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陆攸之拥着言清欲,开始玩弄自己的下颌骨,一张一合的,在人家肩膀上压出深深浅浅的重量,一下又一下。
言清欲没控制住,笑道:“哎呀,痒。很痒的...”
她一笑,眼睛一弯,眼眶里蓄好的泪水变得饱满,热乎乎的。正好没有掉落,攒成了一汪泪泊,模糊掉了这场烟火盛世的轮廓。
烟花倒映在泪泊里,显得格外灿烂。
冷风灌过来,她忍住,没去吸吸鼻子。
陆攸之不玩了,把下巴抬起来,说道:“带你来看烟花,挺土的。”
语气是真实的懊恼。这懊恼变成言清欲耳边缠上的滚滚热气。
言清欲把头埋进陆攸之的肩窝里,闻她身上的味道。她埋在里面摇头。
“没有。不土的。”
因为埋在衣服里了,声音就有些糊糊的,听起来不清不楚。但陆攸之还是听出了大概,她浅笑,去揉她的头发。
陆攸之总说自己土,哪儿哪儿都土。她评价自己说话土,做菜土,买的玩偶狗土,捏的雪人也土。现在看烟花,也很土。
但言清欲不这么觉得。她觉得陆攸之说话耿直又实在的样子很可爱,做菜一副跑毒的样子很可爱,抱着玩偶狗摸两把的时候很可爱,捏了个难看的雪人还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很可爱。
还有现在看烟花她抱着自己,这个最可爱。
大家都是平凡又普通的人,过着简单又平淡的生活。我们既不呼风唤雨,也不特立独行。可能没有过人的才华,也没有卓越的能力。面对爱情,我们可能要互相试探,小心翼翼,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去讨好对方。
言清欲喜欢这样的笨拙。她喜欢陆攸之略带笨拙的方式,喜欢她在笨拙后面拿出来的那些真心。
如果是真心的话。
这样的笨拙大概是一种迷人的可爱,也是一种醉人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