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白予形容自己是个智者。
确实有失策的时候,例如在平安夜那晚她居然没控制住给喝醉了,都没占点秦湘的便宜,她为此还有点懊恼。
“哦,我以为你是装醉让老秦放松警惕,再趁机占点便宜呢。”
“毕竟你这种段位的,是吧?”
陆攸之用一种非常惋惜的语气来暗搓搓表现出自己此刻的无情嘲讽。
但懊恼也不过就持续了半天时间,半天后白予开始美滋滋地选订酒店,因为要听演唱会去了。
当初听取了陆攸之的建议,选了30号的票,顺便在苏州跨年,算是一次短途旅行。
“我有个远房土豪亲戚在跨年那天结婚呢,排场超大,烟花肯定也很好看,可惜我不去了。”
“这样啊,那我代替你去听演唱会好了,怎么能让你觉得可惜呢?”陆攸之见缝插针地调侃。
白予再也没理睬过她。
“跨年的时候肯定没有烟花看吧?”言清欲倒是挺想看的。
“现在城里都禁烟嘛,肯定没有的。”陆攸之只能这么回她。
体育馆里大概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白予举着跟蓝色荧光棒,头上还戴着个会发光的发箍,在那儿忘情地跟着唱《离人》。
大概跟平时形象有关系,一头洋洋洒洒的卷发,走起路来也是气场十足。现在戴一弱智发箍,倒还有点十八岁小女生的可爱感觉。
谁也没想过白予居然能和可爱沾边了。
唱得有点大声,秦湘左耳是张学友的歌声,右耳大概就是白予的天籁。
确实跟那次在KTV里文静又扭捏的样子不太一样,白予唱歌的时候还挺豪放,豪放到五音不全。
秦湘也没觉得怎么讨厌,她突然想起那首老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微微侧目的时候,看到白予向后扎起的头发,跟白皙皮肤鲜明对比起来的发鬓,弯弯的眼尾,还有一条上翘的眼线。
她突然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回到了5.3时代。
但也就一秒钟,下一秒她就噗嗤一声。因为听五音不全型选手瞎吼实在是觉得搞笑,尤其是她这种音准很是ok的。
这场演唱会秦湘觉得还行。用还行来评价大概是她能给的最大限度的温柔,因为旁边的某人实在是太过聒噪。在坐车回酒店的时候白予还难得的小鸟依人了一会儿,带点羞涩地说了句:“我刚刚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秦湘瞥她一眼,正了正神色,回道:“还好。”
白予头上那个弱智发箍还没摘掉,手里还抓着根荧光棒,她翻来看去的,在试试能不能把那个光给关掉。
但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恢复原样,那副气场全开的样子。头上的橡皮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手腕上,栗棕色的卷发一扬一扬的。
走出电梯白予把房卡递给秦湘,加了句晚安。
倒是秦湘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捏着张房卡沉吟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半夜你不会害怕吧?”
白予刚准备拿出自己那张房卡开隔壁的门,被这么一问就转过身来盯着秦湘,眼珠子上下溜了一圈,说道:“我戎马半生,会怕黑?”
戎马半生...
秦湘的表情有点痛苦,“戎马半生,你确定?”
“平江大学的高材生。”
“啊~”白予的这声啊摇曳生姿,丝毫不觉得惭愧。
“我语文不是特别好嘛~”
“我理科好一点,英语也还可以。对数字和字母这些比较敏感。”这解释还是挺一本正经的。
“字母...”
秦湘半倚在白墙边想了想,觉得还有点意思。她抬头朝着白予身前的一马平川足足盯了好几秒,才笑道:“那么A和D,你对谁更敏感?”
有那么点意味。
白予在秒懂后脸部表情呈风云巨变。她沉默了一会儿,眼里还尚存一些戏谑,但语气已变得冷漠无比:“请问你是?”
然后一个回身,开门,砰地一声。关掉了。因为动作猛烈又迅速,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护发素的香味。
变化得太快,秦湘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捏着房卡,看着隔壁那扇门发呆。
难道生气了?不至于吧?
几秒钟后那扇门被打开,白予钻出个头,那张精致的脸蛋探出来,吐了个舌头——
略!
又是砰地一声。
蹬鼻子上脸?当然是加引号的。秦湘笑了笑,回房睡觉。
-
跨年这天津州热闹得很,大概会比春节热闹。商场里又是各种活动,电影院的午夜场电影,还有不想学习只想浪的当代大学生。
又是人挤人的场面。
陆攸之和言清欲在外面吃饭,光是排队就花了快一个小时。本来还想看场电影,但查了查上映的片子,实在是一般。
两个人吃完饭到市民广场散步,刚好八点多,广场灯火如昼。
但天是墨黑色的,零零散散撒着几颗星星,加一枚熟透了的月亮。
市民广场今天还有不少年轻人,往常都是中老年人居多。三三两两的情侣,都是些大学生,女生挽着男生的手互相依偎,耳鬓厮磨。
就是风有点冷,冷风扑面,狂躁起来的时候像是刮过凌厉的刀片。陆攸之穿着件长款羽绒服,踩着双雪地靴,把自己裹得跟只熊一样。她怕冷,怕死了,其实还有条围巾放车里没戴上,为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形象。
言清欲今天穿得挺靓丽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典型,一件大衣,修身牛仔裤,一双马丁靴。
“你冷不冷啊?”这问题陆攸之自从出门就问了言清欲不下五遍。
言清欲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摇头,回她说:“不冷。”
一说话嘴巴里升腾上来的就是一股白气,幽幽地在脸颊处散开。陆攸之实在不敢相信不冷这个事实,但人家说了好几次不冷,她现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冷觉感受器太敏感了。
广场这边开始放孔明灯。一盏一盏的,亮堂堂,红通通,升到天上。飘远了的,跟星星没区别,不知道会掉落到哪儿。刚飞上去的,燃着团火,慢悠悠往上走,地上的人一个个昂着头追寻着它的踪迹。
整片天映衬着一抹红色,孔明灯穿梭在矗立着的大厦之间。像极了茫茫的万家灯火。
“听说孔明灯可以许愿的。”言清欲仰着头看天。
“那我们也去放一个吧!”
陆攸之这句话还没说完整,人已经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她兴冲冲跑回来,带回来一只孔明灯。
“找旁边小贩买的,20块一个。”她搓着手说话,有点期待的样子。
但这灯实在是有点粗糙。底下一圈铁丝,上面就套一个红色塑料袋...太敷衍了。她微皱了点眉,自顾自说话:“哎呀,买亏了。”
“要不我们明年来这儿摆摊卖孔明灯得了,赚点外快。”
言清欲噗嗤一声,回了句:“好的。”
目前只有灯,没有打火机和笔。陆攸之四处张望一圈,锁定了目标,朝着几个单着的男孩子走过去,厚着脸皮,声音娇滴滴的:“那个,学弟,请问一下,能不能借一下你们的打火机和笔啊?”
为了套近乎,还叫人家学弟。
男孩子看了眼陆攸之,非常腼腆地把笔和打火机都送出去了,说不用还了。
陆攸之攥着东西回来,把那红色塑料袋铺好,开始想愿望。言清欲在一边开着手机闪光灯。
“希望言清欲同学越来越好,要金榜第一!”她最后写了这个。
言清欲哈哈笑,接着再写“希望陆攸之同学越来越好,要身体健康!”
“好官方哦~”她写完又说了一句。
陆攸之把那塑料袋铺开,往里灌了点风,孔明灯开始饱满起来。她听到言清欲的话后接着说道:“因为私人愿望都会藏在心里嘛。”
私人愿望。
言清欲看着陆攸之摆弄着灯的那张侧脸,有点期待,因为她还有私人愿望。又有点遗憾,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私人愿望。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知道。
陆攸之拿出打火机点火,再放开,属于她们的孔明灯就幽幽地升到天空去了。还带上了她们的美好愿望。
上升不过三秒,这盏灯就被无情拽下来了。城管呼地一声把火吹灭。
陆攸之一个着急,看到穿制服的就冒出一句可怜巴巴的:“警察叔叔...”
城管看了陆攸之一眼,态度挺好,回道:“不好意思,禁止放灯,禁止放灯。”
陆攸之和言清欲呆愣了几秒钟。灯就这么没了。
她们站在石桥上放灯,这会儿从桥上下来,陆攸之就垂着颗头,喃喃道:“哎呀,灯没了...”
言清欲看着陆攸之垂头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有点冷的。”她就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头上,外面那圈羽毛跟随着她的脚步飘啊飘的。
“你说我们的愿望不会也要没了吧?”
“不会的,”言清欲非常笃定,“这个就是玩玩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攸之立马就开心起来了,转过头朝言清欲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又贼兮兮地悄悄去问她:“哎,我这样是不是很沙雕啊?你看,都没人像我这么戴帽子的。”
“哈哈,”言清欲笑,“不会,你冷嘛。”
陆攸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帽子放下来了,说形象也是要的。她把手放在口袋里向前走,穿得又鼓鼓的,上面就只露出一张白净美好的脸。眉毛她也描得不浓,就淡淡的,显得神色更加温柔。
大概是这时候高兴所以玩心重,走路的时候一会儿像踢正步似的踢踏踢踏的,一会儿又安安分分向前走。她这双雪地靴也跟着一甩一甩的。有时候她就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
言清欲偶尔笑着看向她。
陆攸之走到一半看了眼手表,说要去趟卫生间,然后嗒嗒小跑掉了。
言清欲站在原地等她。
说跨年,反正也不知道到底在跨些什么,大概是为了点热闹的感觉,为了留住些独特的记忆。所以今天就是要出来玩的。有些时候那些形式感确实还有点意思。
言清欲现在想想,如果她几年前就跟陆攸之在一起了,会怎么样?就像今天,她们会干些什么?她不了解,所以想不出来。会不会是在写字楼里孤独地加班?陆攸之可是个工作狂。会不会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陆攸之很优雅的。
她不知道。
反正陆攸之想做什么,她都会陪她的。但是能陪多久,其实她考虑过,也不知道。因为喜欢和长久,其实是两码事情。
但是从前的陆攸之根本就不喜欢她啊,所以没有如果。
不过四年前的心动,她依旧记得。
言清欲站在广场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走圈圈。旁边的写字楼里还有几盏孤独的灯亮着,不知道是哪些白领这么拼命。她走了好几圈,等到陆攸之回来了,一仰起头,映上来的就是她的脸。
陆攸之笑着,小跑过来,手没插口袋里,放在腿边一甩一甩。
该怎么说陆攸之这个人呢,她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去使劲捯饬自己,一直秉持着“简单、舒适、干净、整洁”的生活理念。但因为长得好看,天生衣架子,所以她怎么着都是有十足回头率的。
言清欲咧开嘴笑,上前走几步,去迎接她。
这时候也依旧心动得很。
陆攸之跑得有点小喘气,但一脸兴奋的样子 ,一边说话一边嘴里冒出白气,“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哪里会有烟花啊?”言清欲不太相信。
“会有的啊,你去不去嘛?”
言清欲嗷了一声,跟着陆攸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叶然看着她现在这副迷妹样子,曾问过她:“哎,你确定你以前真的喜欢陆攸之啊?她现在跟以前可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了。”
但言清欲倒觉得,没必要用一种否定过去的方式,来肯定她的现在。
是的,二十岁的时候,她喜欢她的优秀耀眼。
但现在二十五岁,她喜欢她的平凡陪伴。
感情是流动的,人是会变的。她把这样的喜欢,定义为是一种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