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抢劫
5天,120小时,7200分钟。
郝楠没有料到过自己在生平中会有一天仅仅只是看见了干净白色的床铺就有想哭的冲动。当然他的这份想哭的冲动其实也没有维持多久,躺在平整的床上没有几分钟后,郝楠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等到他醒过来时,窗外已是傍晚。这间22层的高层公寓,当初想要的就是安静的小区环境,比邻着一个超大的公园,而此时映衬着十一月的萧瑟的黄昏,落地窗外对面公园里的树木因为季节而成为墨墨的黑灰色树冠,却显得说不出的冷清孤寂。
刚刚昏睡醒来的郝楠看着窗外有些怔怔发蒙,拿起床边的电子闹钟才发现日历已经翻到第二天,提醒着他原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此时郝楠才觉得自己口渴的厉害,赶忙跑到厨房插上电水壶烧起热水来。然后想到了什么把搁在玄关桌上的手机打开果然刚刚开机,十几条的未接来电提醒,他看看号码都是父母的,包括伍惠,还有几通是公司的座机打来的,估计公司也知道了。
郝楠定定地盯着手机,仿佛自己尚在做梦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把所有的通话记录一个一个的往下翻。一直到跳到了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停住了一秒。
隔了一会,郝楠耙耙自己僵硬的脸按下了语音留言,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
第一通留言是郝楠的父亲打来的。
“郝楠,我和你妈已经从美国回来了,我们听小惠说了你的事情。”或许是电话那头的郝父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郝楠的父亲顿了顿,“事情再难也总是要处理的,你这样躲起来也不办法。听说伍惠已经安排律师帮你取保候审了。希望能等你休息过了尽快和我们联系一下。你妈很担心你。”
郝楠深吸了口气揉搓下疲倦的脸,听第二通电话留言,这个是伍惠的。
“老公,是我。”
对方像是在调整情绪,尽量用极为克制的冷静语气慢慢地说:“我有和你的律师简单地了解了下你的案子,他说问题不是很严重,只是你需要积极地配合他努力争取庭外和解。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就及时和他联系。另外,安婷告诉我你想自己独处一段时间,所以在床头柜我给你取了1万的现金,有什么你自己需要的就花。”
伍惠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是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觉得不管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相信你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整理好了心情咱们过几天见个面吧。”
听到这些的郝楠止不住地咬了咬牙,心里觉得很重,口里一阵发苦。
一旁的电热水壶乍然间‘哔哔哔’响了起来,拉回了郝楠的思绪。他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混着冰箱里的冰块调和在杯子里喝了下去。五脏六腑像是干涸的土地总算是等来了雨水的灌溉,这时候所有的功能像是重新被按下了启动键恢复了正常。他听见自己的肠胃发出了一阵鸣叫,提醒着他已多日没有好好进食,此刻早就饥肠辘辘。
可当郝楠打开空荡荡的冰箱,一阵无法名状地寒意朝着他扑面而来。郝楠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把冰箱门又关上了。
那天晚上,郝楠裹着一件厚厚的灰色套头毛衣走在路上却依然觉得很冷,不过他却觉得身体里有些地方被慢慢复苏了。尽管郊区大尺度街道带会有些萧索感,马路的两边零零星星没几个人,只有路灯一个个规矩的在哪里亮着。只是光能这么自由自在地不用被人监管着走路,郝楠都会忍不住要用脚趾紧紧试图紧紧抓住水泥路面。
从他家到附近的商业区只要十五分钟就够了。这段路郝楠花了整整半个小时。他满足地吸着唯有郊区才有的那种有种烟火气的空气味道。
尤其当他进便利店的时候,有人对他热情地说出“欢迎光临”,便利店内的橘色灯光照亮着所有店铺的角落,郝楠总算是觉得有点重回人间的感觉。
他随意的拿着篮筐一个一个,漫无目的地往里面装着各种食物,饮料,一直到装满再也装不下了。
走到柜台前结账的时候,营业员在一件件扫条形码的时候,他盯着柜台发呆忽然冒出了一句:“你们这里有烟吗?”
收银的营业员小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们没有。”
他皱了下眉:“你们怎么不卖烟?”
对方挤出假笑着解释:“先生,烟草不在我们的经营范围。一共156元。谢谢。”
他身后一个排队的四十多岁男子拍了拍他,“哎,前面有烟草专卖店的。”
“噢,谢谢。”他拿起自己购物袋,点了点头。
等从另一家烟草专卖店里出来,郝楠提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踱着步子往家走。想到自己买的那包烟贴在自己的上衣口袋时不知为何特别有冲动想要抽一根,其实郝楠是从来也不喜欢吸烟的人,只是今天心里千头万绪摆脱不掉所以特别想要麻痹自己一下。看看四周,正好在两条宽宽的马路中间有个挺僻静供人休息的景观绿化环岛,高高的树丛和植物应该比较隐蔽不会担心被人打扰。郝楠鬼使神差地就往那里去了,刚刚没到那里几分钟,忽然就感到有个东西硬硬的顶在在了自己腰间。
郝楠瞬间头发都要立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这个景观岛做的实在是太静谧了,景观灯也是暗暗的,他想要呼救似乎连人都没有。
正想要回身,猝不及防他就被人一拳重重打在脸上。被攻击过的太阳穴让他头一下子失重了。
“走!”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的对方一下子就用小刀顶住了郝楠的腰间,使劲的把他往更幽深的丛林里带。
“老实点!我只要钱!快点把钱包给我!”
郝楠从第一刻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后似乎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好歹他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总不能像个牵线木偶任由人摆布,这时看他想要反抗的对方意识到如果被郝楠摆脱的制约就危险了,立刻趁其不备对准他的眼窝和腹部狠狠地猛揍了几拳,顿时,郝楠疼到背脊发麻,鼻子里和口腔都涌出了一股铁锈般鲜血的味道,顿时倒抽口凉气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妈的!不识相!”抢劫犯见此状况也顾不得什么了,毕竟可能也真的只是想要财并不想要命,抓紧时间用他手上的匕首撕开郝楠的上衣,用力扯出在那里里面的钱包,看看四周并没有人,飞快地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只有大概几分钟的时间,等到有人发现他时,躺在地上的郝楠的满脸是血,上衣被撕破,身上还有些血痕。惊魂未定的路人们纷纷问他要不要报案?郝楠摇了摇头,他现在完全不想报案。他昨天才从拘留所里出来,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去报案。好在有个好心的路人帮他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他的钱包赶紧给他送了过来,郝楠谢过了路人,低头检查了下钱包,果然里面的现金都没有了,这也就算了,但是连身份证似乎也被对方扔的不知去向了,郝楠心说这下可真是倒霉了。他拖着全身伤痛的身体在环岛里四处寻找了半天却也还是没有找到。
回到家里郝楠把被撕开的衣服和带着血迹的裤子都直接扔了。
想到自己身上和脸上的血,他跑到浴室准备冲洗一下,就在他站在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时看到的是一张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左眼充血发紫,上嘴唇被划破了一道伤口。他难受地把之前提进来的医药箱用力摔在了地上,一股憋屈让他对自己现实里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明天打算来家里见他的父母,郝楠心里烦躁了起来,看着地上掉落下来那包特意去买回来的中南海已经在刚才被人压得憋憋的了,他蹲下身把它拿了起来,看了一会。
找了一遍家里根本没有打火机,郝楠呆呆地想了一会,于是嘴里含着烟笨拙地俯下身体把煤气点燃。可惜没有半点吸烟经验的他在用力狠狠吸了口之后。那浓浓的尼古丁混着还在嗓子眼里的血腥味顺着他的喉咙一下蹿到了他的胃壁上。
郝楠只觉得既有一阵晕眩又感伴着恶心感,立刻让他无力支撑只想要靠躺在厨房冰冷的马克瓷砖上休息,这一瞬他的眼窝疼的睁不开,只能模糊地看到光洁如新的玻璃橱柜上倒影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那么窝囊,那么颓废。
隔了很久,忽然郝楠闭起眼睛对自己对着空气,克制且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就是个废物!”
郝楠的母亲此时坐在沙发对着窗外的阳光心疼地捧着他的头,上上下下地细数着他左脸上密布的伤口和淤青。
“天哪,这么长的伤口!”
郝楠觉得自己的左脸上的伤口被母亲的手一碰更加撕心裂肺的疼了,他赶紧偏开了脑袋。
“你要不要去医院里缝个针啊?这以后会不会影响视力啊?”
“不用了,我没事。”
郝楠不想让母亲再像搬西瓜一样的摆弄自己的头。连忙不自然地挥开母亲的手,走到厨房想避开这尴尬的情景
郝楠的母亲却紧跟着他不放,随着站起身来到厨房去倒水的郝楠身后。
“那你这是怎么弄得?怎么会伤成这样?”揣测片刻,郝母问他:“你这是不是在拘留所里被牢头打的?”
从一进门就沉默寡言的郝楠的父亲终于听不下去了,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句:“够了!你以为拍电视剧哪?他那么点事情还值得牢头打他?”
郝楠拿出玻璃倒上了些茶叶,冲上热水。看着透明玻璃杯里因为热度而蜷缩伸展开的叶片,等到水杯里沁出淡淡的茶色才解释。
“妈,这是意外而已。昨天去买东西的时候被人抢劫了。”
“这里也有抢劫啦!?”
郝楠母亲惊讶地捂住了嘴,“也对,最近年底了治安就是差。”
她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抱怨:“所以说你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去非要一个人住在郊区。看看这不是又弄出来一件事情了?我就说…………”
还在客厅沙发上的郝父挥了挥手示意让郝楠的母亲安静,转身问他:“你报案了没?”
“没有。”郝楠闭紧了嘴巴,小心地把两杯滚烫的茶水放在茶托上端出去放在茶几上。
“为什么不…………”郝楠的母亲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也不再接下去问。
郝楠的父亲盯着儿子的脸庞,严肃地说道:“小楠啊,你妈说的对,你应该回家给伍惠一个解释,你这么躲着她很不好。”
“我知道。”
郝楠简只是机械地回应。
“别光说你知道,好歹打个电话,和伍惠好好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件事情是你的错,逃避不是解决方法。”
“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郝楠的父亲看着自己儿子满面创伤和疲惫,再多的责备的话也问不出口,既有心疼也有埋怨。从小到大郝楠几乎不太让父母操心,按部就班的上学,考上大学出国念书,回国后顺利地找到工作然后恋爱结婚,连青春期的躁动都没有的郝楠一直他人口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在30多岁的之后会给自己捅出了一个大篓子。
郝楠的母亲又开始连珠炮似地忍不住问他:“那你这个官司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和伍惠的经济上出了什么问题?如果要用钱可以和我们周转的,怎么弄到这个地步?”
“不是……,没有经济问题。不是因为钱。”
郝楠垂下头,不知道如何面对着一系列的问题。
郝楠的父母对视一眼,双双都叹了口气。
郝楠的母亲把之前的揣测说了出来。
“那……是有什么个人的恩怨?你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完全可以和人家私下和解。要多少钱都可以商量。”
郝楠摇摇头。“没有什么恩怨。”
郝楠的父亲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儿子这种不痛不痒也不说实话的态度,有些着急地反问郝楠:“没有经济问题,也没有个人恩怨。所以你是随便挑了一个人来敲诈?然后人家没事做把你告了?是你吃的太饱还是对方有精神病?”
眼看郝楠父亲越说越气,脸色已经涨红了起来,连脖子也梗了。
郝楠母亲心疼地看着他垂着头不啃声的模样,急忙阻止郝父的逼问。
“好了,好了,你自己小心自己的血压。他现在不肯说,你就先别逼他了。不是请了律师嘛,会打点清楚的。”
郝楠的父亲无奈地摆了下手,气馁把手臂架在沙发靠桌上。
郝楠的母亲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后背。
“郝楠,伍惠告诉我们她帮你找了个很专业的律师,他有没有什么建议?”
听到这个话,郝楠才想起来自己下午和张牧约了在这里谈案子。
“暂时还没有,我那天只是让他帮我保释出来。建议的话,我今天约了他下午见面,等他一会儿来了再问。”
“那你到底有没有敲诈人家?”郝楠的父亲想要确认一下真假。
郝楠想了一会,先是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算是吧。”
张牧有点惊讶地看着出来开门的郝楠。他的左脸肿胀淤青发紫,左眼眉骨这里有条疤痕,而眼球里甚至布满了血丝,上嘴唇也有条深深的口子,张牧猜出郝楠绝对是被人殴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