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现世（三十）

　　喻夏可浑然不知肖张那边逐渐开始酝酿着的风暴, 而是带着几分小期待地道, “我刚刚好紧张, 本来以为都来不了了，毕竟我只能去学生那边的区域来着。”

　　说完, 他便紧张地看向萧晨旭，“学长，如果肖张他们冲撞到了你，请不要在意。他们一直都是那样的性格, 和我也是处不来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愿意带我来……”

　　“也许是让你来跟我求饶的。”萧晨旭随意地摊手。

　　给人增加障碍这种事情嘛……一次两次也不嫌多的吧？

　　果然, 被这么一说，喻夏可觉得十分有道理。而后下意识道, “他们是不是太高看我的面子了？”

　　他不要求生欲的啊！

　　萧晨旭觉得好笑。难得那几个小子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乐趣。虽然后面他遇上了其他事情, 不搭理他们了。

　　不过, 自己本身也没有要找茬什么的意思。毕竟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这小学弟对自己的误解到底是有多深啊？

　　“无所谓啦，我都不在意的。”萧晨旭道，“如果他们能冲撞到我，那我还要高看他们一眼。”

　　有艾思博在他手环里盘踞着，何愁他人的攻击？

　　“那就好。”喻夏可松了口气，随即又好奇道，“学长, 你准备什么时候上去主星竞技场练练手？”

　　“怎么？要当观众？”

　　喻夏可疯狂点头，“我一直很期待偶像的回归！”

　　“学长操作战甲的风格和方式和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 完全没办法找到同类型的高手。因此学长不上线了, 真的很让人遗憾。最近这段时间, 不知道学长有没有空，有的话，可不可以上去竞技场展露一下技术？”

　　喻夏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满满的都是期待，然后马上就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期待变成了惊惧。“大佬……饶了我，我真的只是作为一个粉丝提出这样的期待而已。”

　　寒意退去。

　　“别紧张。”萧晨旭伸手摸了摸喻夏可的头，“那家伙是个死脑筋，估计也没想着动手，就是下意识有反应了。”

　　这大约就是作为主脑的局限？至少萧晨旭觉得他可以理解艾思博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的难缠。

　　因为他本质是一团数据，所以他会下意识地对吸收到的新数据做出反应。而喻夏可哪怕强调了很多遍，也用实际行动表示对自己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是在作为主脑的艾思博看来，喻夏可的很多行动都是可疑的，所以他会很警惕。

　　简而言之，萧晨旭自带了一个敏感度极高的防火墙，虽然会自行分配信任区名额，可是分给谁，什么时候发，全看他自己的心情。

　　喻夏可也点点头，“对啊，我能明白的，我已经有深刻体会了。”

　　“哦豁？”

　　“大佬真要有戒心的话，早把我干掉了。”

　　这是喻夏可在飞艇上被艾思博无数次武力威胁之后的心得。

　　真的，当你在自己的飞艇上，发现一旦做点可疑的行动，一转身就是一堆武器的时候，你也会觉得，能活到现在真的是大佬手下留情了。

　　方雨看着两个年轻人的交流，不由得满脸慈爱。

　　对于萧晨旭离开实验室后，能这么平常地与人聊天玩闹这件事，她十分欣慰。

　　这个孩子，终究需要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即便无法回到当年的时候，能看见他这般轻松惬意的模样，也是好的。

　　“晨晨，方才为什么任人欺负，我记得这不是你的性格才对吧？”

　　方才那个对萧晨旭出言不逊的班宏，也许自以为了不起，但是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得罪了方雨。现在的他可以不用妄想优秀毕业生的名头了，也许等之后回到家族，还会被指责他干了蠢事。毕竟没有谁想得罪研究院。

　　说难听点，如果这件事压得不好，那么想要把他班家打包献给方雨的人多得是！

　　萧晨旭笑意未变，道，“因为你们来了啊，那我就不费力了。让你们来，效果还更好。”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方雨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用意。

　　“调皮。”

　　萧晨旭其实已经知道母亲和校长都快到场了，便不浪费力气去对付那个小年轻了。毕竟……

　　让他崇拜的人，和直接决定他优秀毕业生资格的人来亲自教训他，不是更有趣么？

　　萧晨旭可不是什么善人，意识到这样子给那人造成的打击更大后，他不仅不发火，还悄咪咪引导对面继续表演。

　　结果很不错，那小子的表情还挺能让人解压的。

　　“这样有趣，便做了。”萧晨旭道，“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明白那什么‘优秀毕业生’的名头有什么用。”

　　“那是学长你特立独行，除了学长以外的优秀毕业生，无一不是将其视为荣耀的。”喻夏可感叹道，“基本上，如果能成为战甲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日后想要从军还是从政，都有了个非常有力的筹码。”

　　因为它特殊，所以它被人渴求。因为它无法后台运作，所以被视为真才实学的象征。

　　萧晨旭微微撇嘴。

　　如果连那种家伙都能来竞争这个名头，那看起来也不是多有含金量啊。

　　决定一个奖项含金量的，从来不是它有多少大佬站台背书，也不是负责颁奖的势力的身家背景，更不是什么吹上天的各种意义。

　　拿奖的人是什么水平，它就是什么水平。如果拿奖的就是一个草包，甭管有多么正当有力的理由，这就是个草包奖。

　　喻夏可看出了萧晨旭的不以为意，也有点习以为常——学长这样的性格，似乎总是在藐视着常人习以为常的一切。

　　嚣张任性到了极致，反而自成一套理论和规则，想要让他承认价值，就必须符合他自己的道理。

　　“人各有志，‘优秀毕业生’是对晨晨实力的嘉奖。”方雨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笑意，道，“这是你靠自己的能力取得的。”

　　平心而论，班宏在这一届的五年级之中，已经是个挺出挑的人物了。作为学生，他难免少了几分稳重多了一些天真，而这样的特性，让他容易飘飘然导致酿成大祸——比如方才那样。

　　萧晨旭是毕业生之中的传说，不仅仅在于他不平凡的校园生活，和力压所有人拿到“优秀毕业生”的嘉奖，还在于，他是毕业生的一个巅峰。

　　可以说，他的成绩人为地拔高了优秀毕业生的门槛，给了后人一个追逐的目标。如果没有超过萧晨旭留下的成绩，那么即便是拿了优秀毕业生，也觉得面上无光。

　　所有的科目，包括理论，实践，还有应用。凡是需要出力学习的部分，萧晨旭就像是个超人那样，处理得面面俱到。

　　有人问过，大多优秀毕业生容易翻车的实战和应用类科目，萧晨旭是如何保持在那么高的分数的。

　　对于这点，有人翻出了校刊里对萧晨旭的采访。

　　萧晨旭似乎没有藏私的意思，被问到了，便说，“实战，抱着把对手分尸的心思打；应用的话，就是看看考官这段时间想要什么。”

　　乍一看，萧晨旭的话似乎是在鼓动会伤及身体的手段，以及贿赂考官。因此这番话当初也是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这个也是萧晨旭的履历之一。

　　萧晨旭本人从不对他那两句话做出解释，倒是有他的追随者翻译出了他的本意。

　　“实战考试的时候，要带着真正上战场的心思去出手，而不是把它当成一次考试；而技术的生活应用考试，要观察考官的状态，去判断做什么类的作品会得高分。”

　　明明只是简单到仿佛是在灌鸡汤的理论，但是萧晨旭就是能用引起轰动的方式说出来。如果不是那帮子学生在那时候早就被他折腾已久，恐怕反应还要更大。

　　毕竟，一个行事乖张但排名永远名列前茅，让老师连压分都不敢的优秀毕业生候选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受人关注的。

　　这番名声，方雨也是听说过的，并内心暗自欣喜。

　　她很清楚，儿子能有这般成绩，实验室里的改造或许有帮助，但绝对不是全部。他一直是个聪明，擅长揣摩人心的孩子。

　　当时她的助手有和她提起过这个问题。

　　虽然是为了救治病患，但是萧晨旭身上有不少部位是经过强化的。那么对于那些学生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他们会想得到，他们一直仰望的高峰，其实经历过人体改造吗？

　　方雨并没有生气，而是拿出了萧晨旭离开实验室前的最终体检数据。

　　那个时候，虽然萧晨旭体内的暗伤都被养好了，但是为了和新加上去的器官磨合，萧晨旭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甚至好几次替换进去的器官差点瞬间报废，全靠萧晨旭自己眼疾手快拆出来。

　　那个孩子，在那个时候，已经能毫不犹豫地把他的“眼珠”给挖出来了。

　　经过数次调整，和萧晨旭坚持不懈的磨合，最终，那些器官才像是原本就长在他身上一样。为了这些改造，萧晨旭付出了很多，但从未提过放弃，只是让她不要急，继续调整。

　　出点血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萧晨旭整体的身体素质，其实是要弱于那些学院学生的。他们不需要耗费大量的营养维持身体的高强度训练，他们也不需要常年忍受无边的痛苦与乏味，甚至他们不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适应崭新的社会。

　　如果多付出了这么多得来的成就，要被贴上“不公平”之名。那么，那些天生就出生在权贵人家的小孩和出身在荒星的小孩，前者天然有多于后者的资源，这不也是一种不公平？

　　公平是相对的，而没有绝对。

　　看了萧晨旭的体检数据，那助手便不再说什么了。因为那是一份铁证。

　　萧晨旭在战甲学院获得的成就，源自于他本人的努力。改造放大了这份努力，但是放大的效果其实很有限。因为萧晨旭最需要做的，其实是融入进普通人的社会里。

　　看着萧晨旭一步步成长，像是要长歪，又微妙地转了回去，就好像是不断蜿蜒而上的蛇，跌跌撞撞地寻找长大的路，方雨的内心也是复杂的。

　　她想干预，却已经没了干预的权力，甚至他们都明白，对待萧晨旭最好的态度就是放任。

　　而且她也不能让萧晨旭的身份和自己扯上关系，那会给他们彼此带来麻烦，研究院给萧晨旭的伪装身份完美无缺，绝对不能在自己这里出漏子。

　　萧晨旭来自实验室这件事，在偌大的战甲学院，恐怕也只有校长是全然知情的。

　　“哟嚯，感情你们今天一个两个，都来夸我了。”萧晨旭感叹道，“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有感而发。”方雨缓缓道。

　　喻夏可看了看方雨博士，又看了看学长，果断跟着道，“有感而发。”

　　萧晨旭依旧是那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是嘴角依旧是带着笑意的，显然这两人的行为虽然没有取悦到他，但也没让他的心情变得糟糕。

　　眼看校长致辞环节就要开始了，喻夏可也不得不和两人告别，退回去找肖张他们——毕竟他能够进入这里，还是靠着对方的邀请函。

　　确认过学长不会去折腾那三人之后，喻夏可也放了心，准备回去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这个好消息。却没想到一转头，那三人就在不远处，一脸微妙地看着这边。

　　怎么说呢，喻夏可觉得自己只是跑来见见学长顺便叙旧，没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但是那三个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下意识有点心虚。

　　喻夏可面上带了几分尴尬，来到他们身边。

　　到底是先前还在“对立”的同学，喻夏可也不敢站太近，在还剩一步距离的时候，他便停下了。

　　“你们也到这边来啦。”

　　“你……”

　　肖张默默地看着那足有一步宽的距离，再回想起刚刚喻夏可近乎站在萧晨旭身旁的模样。

　　怎么说呢，有点不爽。

　　“我说喻夏可你别太过分啊，你自己先提的……算了。”范肆刚想说那人先提的不招蜂引蝶，但仔细想想人家也没有直接说，就是暗示——原来段位还这么高的吗？

　　“过分？我怎么了？”喻夏可一脸迷茫，“不过你们可以放心了，学长并没有把你们去荒野区的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你一进来就跑他那边，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殷瑛瑛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对啊，要是被学长盯上了一直折腾的话，是很要命的。”喻夏可感慨道，“学长他……与其说是行事任性，不如说是可怕，真的，我再劝你们一声，不要去惹他，不要用应对普通人的思路去面对他，会吃大亏的。”

　　“听方雨博士说，刚刚就有一个人惹了学长。”

　　“这我倒是知道。”殷瑛瑛道，“方才我听他们在谈论，在贵客休息室那边，刚刚有点小骚动。优秀毕业生候补班宏为了拦住要进入休息室的萧晨旭，对他出言不逊，被刚好出来的校长和方雨博士看个正着。

　　而方雨博士和萧晨旭的关系，就他们刚刚的观察，真的不是寻常的“关系好”能形容的了。

　　“而且……看起来萧晨旭学长对你还挺不错的样子。”殷瑛瑛若有所思地道，“刚刚还摸你头了。”

　　萧晨旭摸头的那一瞬间，这边有两个男的差点都冲出去了。

　　当然了，原因不太一样。

　　因为要伪装的关系，殷瑛瑛对这方面的事情相对来说比较敏感，倒是能看出来萧晨旭和喻夏可就是寻常的关系好。那摸头与其说是亲昵，不如说是在撸一只宠物。和方雨摸萧晨旭使唤的慈爱姿态完全不一样。

　　喻夏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因为，要是躲开学长的摸头，会很惨的。”

　　不能躲，不能逃，不顺着学长，会完蛋的。

　　殷瑛瑛拍了拍肖张的肩膀，小声道，“与其说是有什么其他的感情，不如说这小子就是在怕萧晨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