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44
清浅笑道了声晚安。小凤便转身回房,将将提步,林廷川突然在身后唤了一声:“小凤……”欲言又止,没有后话。不由瞧了一眼瘦的一指掐的月牙儿,不回头道:“阮轻尘找了你一天,你去同她说一声吧。”而后袖手离开,一壁走一壁嘟囔:“阮府的守卫还真是吃白饭的……”
房中烛火尚在煌煌,对镜梳妆的人已然没了。
清浅在院子里与林廷川四目相对。
浅笑盈盈的瞅着林廷川不甚欢喜的脸色,清浅极没道德的揶揄,“廷川啊,你不去瞧瞧你的白玉仙子?软玉温香的等着你呢……”
林廷川面色又黑了一分,冷冷淡淡的道:“先行一步。”转身大步离去。
“你去哪儿?”清浅笑问。
林廷川翻身跃上墙头,头也不回的道:“回梨花斋。”
瞧着他消失在墙头,清浅啧的笑道:“还真是别扭的紧,宁愿去见师父都不愿会佳人。”自顾的唏嘘感叹,瞧了一眼月正中天,眯了眼睛笑。
左右打量了一番,清浅非但不出府,反而朝内院走了去,碧衣涓涓,神态怡然,尚随手折了一枝红梅,袖在袖中。
转入一侧内院,回廊一处厢房,点着灯烛。清浅兴冲冲上前,刚要敲窗,忽见房中人影一晃,有人压低了声音急道:“你说你同闻人舒华……”
男子的声音。清浅心头不由一紧,眉目紧蹙。
又听房中女子不掩饰的道:“是,我是他妻子……”
啪嗒,袖中的红梅落地。清浅吊梢的眉眼,一点点的犀利如刃,不待房中人再讲什么,一脚踹开房门,立在门口冷笑道:“真真是打扰二位了。”
房中人皆是一惊,在冷风猛入,摇曳不稳的烛火里看着门口之人,同声惊诧。
“清浅!”
“禽兽公子!”
清浅在门槛,将二人渐次望过,惊诧的洛无离,惊诧中带着警惕的阮氲廷,两个人离的不近不远,刚好的并肩而立。
“清浅不怎么来了?”洛无离惊诧诧的上前一步。
清浅不答,眉眼轻挑,冷笑的看着阮氲廷,道:“阮三公子,这半夜三更的你在你三娘房里作甚?”
阮氲廷迎上他的眼光,同样的冷笑,“做什么?自然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儿,难不成禽兽公子以为我们是清白的?”
一语直戳中清浅要害,竟噎的他语塞,怒目而视,“你……”
“我怎样?”阮氲廷笑的赖皮,摇着折扇上前,“三爷我一向坦诚,不像某些禽兽公子一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夜闯私宅,鸡鸣狗盗……”
“大美。”洛无离上前打断,扯他退到一旁,道:“你先出去。”
阮氲廷刚要道不走。清浅先一步冷喝:“欺负完人就想出去?!”抬手一掌劈过去。
洛无离赶忙上前接下,擒了清浅的手道:“不要闹了,这里是阮府,暴露了身份你要如何向尊主……”
“我不管!”清浅甩手挥开她,极白的面,竖了一向清浅的眉眼,又是一掌劈过去,“今日我非杀了他不可!”
阮氲廷猛地抽扇挡下,冷笑道:“那你只管来啊,也让三爷瞧瞧你这禽兽公子的名头下有多少真材实料。”
清浅怒极,反手扣住他的紫骨扇,单手向下一滑,灵蛇一般缠上了他的手腕,指尖一扣,薄冰一般晶莹剔透的指甲扣入了他的皮肉里。
阮氲廷只觉腕间一凉一痛,刚想挣开,便听洛无离惊道:“别挣扎!他指尖有毒!”阮氲廷一惊,只见腕间碧色点点,已然是酥麻一片,当下怒不可遏,“妈的禽兽!”索性一口咬住清浅的手背,极狠极重,一口便鲜血淋漓。
清浅吃痛,脱手松开了他,他借机向后一闪,啐了一口血沫,笑道:“我还以为禽兽不知道肉疼呢。”
洛无离闪身上前,抓起阮氲廷的腕,抬手封了几处大穴。
“你觉得我的毒药可以压的住吗?”清浅瞧着被咬的极狠的手背,极怒的皱了眉头,“你咬人?!”他的手极白,因自小习着红酥手的武功,所以一向呵护的极好,指甲如薄冰,手指如玉,是比女子都要细腻好看,此刻被咬上这一口,深口见骨,一定是会落疤的。
阮氲廷直手臂一路麻到四肢,几乎可以感受到一点点麻痹的大脑,却强撑着笑道:“三爷是瞧你的手白的跟女人似的,替你添些阳刚之气……”
清浅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偏洛无离还在他身旁扶着他道:“莫再讲话。”言语切切,怎么瞧都扎眼,不由冷冷拂袖,转身,“你便到地狱里去油嘴滑舌吧。”冷哼一声,跨出了门。
“清浅!”洛无离追在身后,一把扣住他的肩,道:“别在胡闹了,把解药给我。”
清浅回头,看着她紧蹙的眉目,咬了字眼道:“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本就留不得,如何叫胡闹?”
“清浅……”
“洛无离!”清浅怒不可遏的道:“我也受伤了,我也流血了,怎么你就看不见!”
水榭红檀香阁 ...
小凤披上黑缎斗篷,兜上围帽,将将出了房门便被一人截住,定睛细瞧,诧道:“三娘……”
“小凤!”洛无离言语急切,一路疾跑而来小有喘喘不定,一把攥住小凤手腕道:“大美中毒了……”
“中毒?!”小凤猛地扯下围帽,蹙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他现下在哪儿?”
也不敢耽搁,洛无离携了她一壁往自个的厢房去,一壁解释,大概因由略略讲了清楚,一路的疾奔。
小凤瞧见阮氲廷时,他已然完全昏了过去,倒在床榻之上,面色如灰,受伤的右臂整个青紫,赶忙上前扯开他的衣襟,只见青紫之色已经蔓延至脖颈,再用不了片刻便能蔓延全身。
清浅的毒她是见过的,只是如此迅速却她万万没想到的,当即揽住阮氲廷的腰,将他整个靠在身上扶起,道:“去牵匹马来。”
洛无离一愣,转瞬便明白,拔步奔出房门,又听小凤补道:“莫惊动府里的人,人多麻烦,我在后门等你。”
应了一声,洛无离脚下不敢耽搁一步,不多会儿便牵了两匹马绕到后门。
小凤先一步上马,而后同洛无离一起将阮氲廷抱在马前,解了斗篷将他裹了严实,瞧洛无离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忙道:“我一个人去。”
“你休想。”洛无离一个翻身上了马,勒了马头道:“这件事由我而起,你别想把我撇开。”
小凤扯住她的缰绳,蹙眉道:“三娘,你若去了,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处?”
洛无离不由顿了手,转目迎上小凤的眉目,是啊,这趟去找清浅讨解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处?阮府三娘还是尊主夫人?
怎么样都会难堪。
小凤松开她的缰绳,凛眉道:“我一个人去方便些,况且你还要帮我去给三王爷报个信。”
“报什么信?”
“你去同他说,奁儿被闻人舒华抓走了,应该在梨花斋。”小凤道。
“奁儿被闻人舒华抓走了?!”洛无离止不住惊诧的皱了眉,“他抓奁儿做什么?”
小凤摇了头,“不清楚,你让他先莫轻举妄动,在王府中等我消息,我先入梨花斋探了虚实再讲。”再不罗嗦,扬手一鞭马腹,绝踢而去。
冷月夜,有人一骑过巷,一路碎踢扬尘,只身夜行。
不落踢的急行,不多刻便到了梨花斋门前,堪堪勒马青纱帘前,马蹄扬起,惊的进出人众疾呼闪避,小凤却顾不得许多,勒马扬声道:“喊苏妈妈出来,便说阮小凤找他有急事。”
门前送客的小倌被她惊的忐忐,怒目而视,却依旧端着温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姑娘是何人?若是有事还请下马……”
小凤跟他耽搁不得,登时扬手一马鞭抽在他身上,却捏了分寸,只破了衣衫未伤皮肤,竖眉喝道:“叫苏倦出来!”
一鞭一喝间,小倌已然被唬的脸色煞白,一旁有同行的小倌忙折身入了门,去同苏倦报信。
不过是一来一回的时间,几个小倌便拥着苏倦急急火火而来。挑帘而出的瞬间,苏倦脸色一白,瞧着马上,小凤身前紧裹的斗篷下露出的一张眉目,猛地蹙了眉头,道:“三公子怎么了?”极步上前。
“扶一把。”小凤将昏迷的阮氲廷倾在他身上,翻身下马,一壁帮他扶人一壁道:“中毒了。”
阮氲廷的身子凉的没有温度,触在苏倦手心里愈发的紧了眉头,双手将其横抱下马,沉声问:“谁下的毒?”
小凤不答反问,“闻人舒华在哪里?”
猛地顿了手,苏倦惊诧诧的看她,“这毒是……”
“现在同你解释不清。”小凤截口打断,“他在哪里?”
苏倦顿了一顿,才开口道:“还在水榭旁的红香阁。”
“好。”小凤瞧了脸色青白的阮氲廷,道:“他就先托苏公子照料,我去去就回。”言必折身拔步,一挑帘入了梨花斋。
水榭香阁之中,烛火正燃,噼啪的轻炸了油花。
闻人舒华坐在烛火下,替清浅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不抬眼的道:“会落疤。”
“恩……”清浅应了一声,不敢瞧他。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又道:“以后这只手不能再用毒了,会沾染皮肤的毒都不能用。”
眉目敛的愈发低,清浅极小声的应了一声。
包扎妥帖,系好结,闻人舒华抬眼瞧他,淡淡道:“竟然会被人伤了手……”
“我……”清浅霍然抬头,欲言却又止,最终只是重新敛着眉目道:“清浅一时疏忽。”
便也没再说什么,闻人舒华拿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撂下,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冷风穿堂而入,兜的烛火曳了曳。
眉间细微一蹙,他抬眼便瞧见了立在门槛之外,衣袂扬扬的女子,眉头一松,扣在指尖的寒光悄无声息的退回了袖中,他浅笑旭旭道:“小凤。”
小凤回他一笑,眼睛却落在略惊的清浅身上,缓步入了内。
眉间的惊诧一闪即逝,清浅笑盈盈的上前,“二小姐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早就睡下了吗?”
自顾自的进内,小凤瞧着他笑道:“本是睡下了,只是托清浅公子的福,我不得不来重新爬了起来。”
闻人舒华将二人渐次望过,倒了一盏热茶推给小凤,“夜凉,先喝杯茶暖暖。”
小凤不接茶,依旧对着清浅直接了当的道:“不用再讲弯弯话了,清浅公子要怎样才会把解药给我?”
“解药?”闻人舒华淡淡的抬眼看清浅。
他不答。
小凤转头看闻人舒华,言语略有冷笑,“怎么?闻人公子不知道吗?明明是你派的人,入阮府做了些什么,你居然不知道?”
闻人舒华没有答话,只是略略蹙眉的瞧了清浅,道:“浅儿。”语气不明,却是淡淡的等他自个坦白。
清浅握了手掌,对小凤笑道:“这是我与阮氲廷的私人恩怨,与师父无关,他并不知晓。”
“也好。”小凤再次转向他,索性道:“既然如此也就好办了,清浅公子开个条件吧,要怎样你才会给我解药?”
清浅冷冷的竖了眉,撇开脸道:“我若说没有解药呢?”
“有毒药就会有解药。”小凤接口道。
“呵。”的冷笑,清浅转目看她,“还真是巧的很,偏这毒无解。”
小凤猛地凛眉,刚要愤然脱口,身后忽有人在门外轻笑,道:“清浅公子还是想仔细了再讲。”
那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小凤转头便瞧见撩袍跨入房门之人,眉眼弯弯,面如桃花,唇角一浅浅的小梨涡,笑的极是招摇。
不是端木朝华又是谁。
闻人舒华原本微微垂着的眉眼,闻声掀了起来,欢欢浅浅的笑着道:“朝华来的是比预想要早了些。”
端木朝华笑盈盈的上前,径直走到小凤身畔,牵了她的手道:“自然,我家奶奶在哪儿,我自然也是要在哪儿的,这叫妇唱夫随。”梨涡浅浅的看着小凤,“是不奶奶?”
真是花枝招展,雀屏招摇啊……
小凤想,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招摇了,可还是很配合的点了头。
厢房的门紧闭着,阮氲廷昏睡在床榻里,苏倦坐在床榻边,愣愣瞧着他,思绪却飘的远。
他的毒已然蔓延到了脖颈,一丝丝的向上攀爬,手脚冰冰的凉,连心口的心跳都一声一落,若有若无。
苏倦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翩翩少年郎,骄纵狂傲,爱极了多管闲事,却会在喝醉的时候攀上苏倦的肩膀,大着舌头道:“这话也许你听的多了,但兄弟我还是要说,掏心窝子的说……你长的真他娘的好看,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哪儿都好看,比我都好看!花儿一样……兄弟,你看我都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你也该……感动的在我那账上去个零不是……”
不由就勾了唇角,苏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捂在掌心,近乎喃喃的道:“你怎么就不明白……那些账你永远也还不完,怎么就不明白我存着怎样的心思?要我怎样你才会明白?氲廷……氲廷……”
日阳大好,斑斑驳驳的一壁光影,苏倦捧了他的手指,极轻极浅的落了一吻。
水榭香阁。
闻人舒华倦了眉眼,笑道:“ 朝华,这种炫耀不觉得孩子气吗?”
笑的眉眼弯弯,端木朝华道:“的确是小孩儿把戏,不过对闻人大叔很是受用。”
“是吗?”闻人舒华抬眼看他,“不知道你还可以玩儿上多久?”
端木朝华没答他,而是转目瞧着清浅,笑道:“清浅公子可有解药?”
清浅张口刚要答,他忽然截口又道:“莫急着答,仔细想想。”笑盈盈的一合掌,门外有一人推着一人闪至门口。
寒光凛凛的剑,一人持着,抵在另外一个人喉咙间,动弹可破。
“无离……”清浅登时蹙了眉,上前一步道:“端木朝华,你想玩儿什么把戏?!”
端木朝华笑的艳艳灼灼,“等价交换,一命换一命。”
闻人岚之舒华 ...
持剑的是廖月白,一剑在吼的是阮家三娘洛无离。
端木朝华轻笑间,廖月白又紧了一分抵在洛无离喉头的剑,凛凛生寒。
端木朝华眉目浅浅的笑道:“清浅公子可想仔细了,解药有是没有?”
眉间一瞬蹙紧,清浅瞧着洛无离辗转又略松眉头的笑了,“三王爷可真是有意思,以阮府的三夫人来要挟我?”盈盈转目瞧小凤,道:“二小姐,你们这条计策可妙的很啊。”
小凤尚在惊诧,愕然的言答不上,这是……什么计策?
转头望端木朝华,他只是冲她笑,转而又道:“清浅公子当真要继续装糊涂?非要我挑明,她的身份,你们的关系?”有意无意的瞥了闻人舒华,却瞧他且清且浅的眸子里无风无浪。
“呵。”的冷笑,清浅道:“这戏未免做的太假了些吧?二小姐会忍心伤你三娘?”
小凤心头一窒。
端木朝华却垂首笑了笑,忽然向后一掠身,一抬手,寒光一闪,便听到洛无离的一声闷哼。只是衣袂飘荡间,他已然立在洛无离身旁,把玩着指尖的一把错金小匕首,冲清浅笑,匕首上血沫艳艳,洛无离的整条右臂鲜血淋漓,他道:“奶奶是不舍得,可是我一向心狠手辣,清浅公子不晓得吗?”
“你……”清浅一张脸煞白,瞧着洛无离透了全部衣衫的右臂,紧抿了嘴唇苍白,霍然转目望向小凤,却见她微微闭目,撇过了脸不瞧洛无离。
“如何?”端木朝华又问,“清浅公子可有解药?”错金小匕首轻轻点着洛无离的肩膀,一点点的向下划,极轻,却依旧是一道浅浅的血痕,“我不会杀她,不过划上两刀却也不为过。”
清浅眉目蹙的紧,明知只是做戏,明知只是计策,明知他一定不会伤了洛无离的性命,可是看着那利刃在她身上一点点的游离时,清浅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掌心,转头看闻人舒华,他却依旧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事不关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