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临六
烛芳心想这世上的确有神仙,却不是在她这件事情里出现的。
山茶也反驳她,“笔迹也有可能是由别人冒仿的。”
“不,你们不知道。”温寻霜摇头,“小时候我爱看话本子,和我爹约定过写信时特殊的暗号,你们看。”她说着指向信纸末端的日期,“倒数第一个字和倒数第二个字是连笔,若这封信不是我爹亲笔所写或者他是受人威胁所写,便不会这样。”
烛芳闻言一瞧,那字迹确乎如温寻霜所说一般。她顿了一顿,“可寄信却能提前谋划好,若是安排人在陵县提前寄信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爹为什么要弄这一出?况且昨日那府衙私下同我说过陵县的情况,陵县是戍守北方边境军队的粮仓,出入都要路引记录的,可那上头却没有我爹他们出入的记录,这正说明他们并非以寻常方式进城。”
虽还不信,温寻霜到底是在质疑声中冷静下来,深吸口气叠好信纸,“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见到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朝屋内众人一一拱手,“这些日子多谢各位了,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报答你们!”言罢就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房门。
果真是个行动果决的,与当初她满城找米酒一样。
烛芳正想着,一侧坐着用瓷盖拨茶叶玩的刘介忽地开口,“米酒,跟着她。”
米酒闻声手指一抬,脸上浮现诧异为难之色。
“她这一行或许走不远便会有性命之忧。”刘介慢慢悠悠地解释。
米酒一怔,到底还是低低地应了声“是”紧跟出去。山茶朝屋里剩下的两个人一俯身,也后脚退下。
烛芳双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桌的的刘介,“你如何知道温姑娘会有性命之忧的?”
“猜的。”他放下茶盖子朝她一笑,“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若是猜准了你得告诉我原因。”
刘介自然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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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个时辰温寻霜便跟在米酒屁股后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小筑。
“真是奇了怪了,在城里养伤的时候还好好地,一出城追杀的人就跟疯狗似的撵上来!”她挺生气,袖摆被利刃隔开一道口子也不管,大喇喇地坐下倒茶吃。
“不奇怪,他们就是要阻止你与‘你爹’见面。”刘介放下手中书册道。
“你是说……这之中有联系?”温寻霜诧异地,又用他先前质疑她的话反问,“有证据吗?”
“线头有些多,我慢慢捋一遍。”刘介好整以暇地,“整件事立于人祸。”
“首先从最开始的温家主失踪一事说起。温家主失踪时附近民户毫无觉察、船只上也无分毫打斗痕迹,最大可能是出了内奸,温家主是被极其亲近信赖之人绑走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温家主早有谋划悄声离开。”
“接着上临城温府的家仆被遣散,温姑娘你遭遇刺杀。温府家仆效命于温家主,非温家主之令不会一句话不问就收拾行囊离开,所以要么是有人假传温家主手谕,要么是温家主的确存了遣散奴仆的心思。可后者温家主完全可以在人还在上临城时做到,所以后者几率微乎及微,倒是前者——
将奴仆完全遣散,相当于在繁华的上临城中清出了一小块隔绝外界的地盘,且这地盘又是温姑娘你一定会回去的,埋伏在这里想要生擒你又不被外界发现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由此可推那道遣散奴仆的手谕相当大可能是有人假冒了温家主的笔迹,这个又与温姑娘你收到的这封亲笔信有所联系。而有人冒仿温家主的笔迹又佐证,最初温家主失踪是被亲近之人绑走的可能性更大。”
温寻霜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懂,当即从袖子里把信纸掏出来展开。
“能冒仿温家主笔迹、是亲近之人、甚至也许知道温姑娘你和温家主信件暗号的人……想必不用我多说。接下来是温家庄子换管事,温姑娘你出城南下又遭刺杀。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若我猜的不错,温家主与温姑娘你叔父当是长得有几分相似,而且你那叔父身边,必有易容高手。”
温寻霜沉默良久,“你说得对,我爹和我叔父是双生子……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当年我祖母一胎三子,只是中间那位早早夭折,最终只留下我爹和我叔父二人。”
刘介表情没怎么变化,“如此,温景虚假扮温家主也并非不可能。”
温寻霜紧紧攥起拳头,没吭声。
“我初时问过温姑娘,温景虚可了解温家在上临城的生意,温姑娘说的是不了解。依着这话,那么日前温家庄子管事换人便不大可能是温景虚所为,有此等权力又分外了解温家生意、捡最重要的管事调换的人,除却温家主本人不做他想。”
“我爹……突然换管事做什么?”
“被人绑着自是身不由己,而绑他之人换管事,正如温姑娘最初所言——想吞掉温家。可温家主行商多年也是精明,绑他之人恐他藏有后手,所以想要生擒温姑娘你作为要挟。
温家主被绑无法露面,温景虚自然成了最好的替代品,神力可以遮掩一时‘温景虚’失踪一事,如此,当所有人的目光皆放在陵县时,上临温家改头换面所引起的风波也就会降到最低。
再言在城中时那些人想生擒温姑娘,是因为温姑娘尚对他们有用;可若是温姑娘出了城到了陵县识破‘温家主’,所有的计谋都会毁于一旦,这时自然顾不上要挟不要挟,只需要杀人灭口。”
“这样的确一切都解释的通……”温寻霜眸光震动,一时竟不知是何等情绪,只顾低头乱糟糟地揉着信纸。
烛芳安安静静地听完这一顿分析,总算寻着机会问,“有三个问题。”
“说说看。”刘介喝茶润了润喉。
“第一,方才温姑娘说了,陵县没有‘温家主’进出的路引记录,他们一群凡人是怎么办到的?”烛芳说着伸出两根手指,“第二,温景虚为何会答应那些人帮着绑架自己的亲哥哥?他究竟收了什么好处?”又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温家主被绑之后,如今究竟在何处?”
刘介依着她的话,逐条缕析——
“第一,路引记录可收买陵县官员抹去,只要提出足够诱人的条件,我猜测大抵是给陵县分多少产业交多少利润;第二,温景虚不熟悉生意不代表没有野心,虽要顶着‘温家主’的名头,可事成后他收到的好处却是陵县一整块温家移去的产业,这恰好与陵县官员‘互惠互利’;第三,若我没猜错,温家主此时就在上临城中。”
“上临?”
“我爹在上临?”
烛芳和温寻霜闻言同时出声,皆是惊诧。
“调换温家庄子所有管事和失踪时间正好相隔一日半,正是快马从失踪之地赶到上临的用时;再说此时所有人都以为温家主在陵县,若我是绑人者,也必会选择‘弩下逃箭’。”刘介言罢放下茶盏,微微笑着望向温寻霜,“这猜测对与不对,温姑娘帮忙验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