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临三
刘介闻言面色波澜不大,只抚上下巴沉吟须臾,侧首朝那老管事道,“把米酒叫出来。”
老管事应声进了小筑,台阶下的温寻霜却兴味盎然,连声音都提高了些,“他叫米酒?”
“如何?”
温寻霜高高兴兴地,“同他的人一样可爱!”
可,可爱?烛芳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米酒那张常年冷冷淡淡的俊脸,无论如何把他搭不到“可爱”这个词上去。她觉得这个温姑娘可能眼神有点问题,再要么就是口味比较清奇。
没过多久,米酒便黑着一张脸跟在老管事后头露了面。
“人我已经帮你叫出来了,他虽是我属下,剩下的事我却管不着。”刘介双手又慢吞吞笼起,稍稍后退一步站在烛芳身侧,把米酒彻底暴露出来。
“我知道,多谢你了。”温寻霜道谢罢,双眼放光地望向被叫出来的人,“米酒!”带些骄傲地,“就算你不告诉我名字我也一样能打听到!”
米酒声音又沉又冷,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做什么?”
温寻霜几步蹦上台阶站到他跟前,把人吓退好几步,她大不乐意,“你躲什么?”
米酒不理她,只远远地和她保持距离。
“好吧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了,我想赎你回去做我夫君。”
温寻霜这话又成功地把米酒再度吓退几步,他脚跟绊着门槛,竟就这样一屁股摔在地上。
烛芳咬着唇没让自己笑出来,她望向刘介,发现后者也是一脸十分有兴致的看戏表情。
温寻霜可没这么含蓄,见状又怒又笑,“你这是什么反应?我是老虎不成?还能把你吃了?”
米酒一时间没爬起来,只坐在地上,脑袋低垂着,手上青筋鼓鼓,闷哼一句,“女疯子。”
他想起了今早在大街上那偷东西的男人对她的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
“对,我就是女疯子。”温寻霜居高临下看着他,“实话告诉你吧,我爹把我从青城山接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背地里给我挑夫婿,与其让他选,还不如我自己挑一个。你身手不错,往后能陪我打架,脸嘛,长得也还挺好。哦对了,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你必是要入赘的……”
“我没,没答应你,你不要胡说!”米酒涨红脸。
温寻霜一愣,“小结巴?”
米酒羞恼地坐在地上偏过头。
谁知温寻霜下一刻就笑起来,蹲到米酒跟前兴奋地,“那可太好了,成亲以后你肯定吵不赢我!”
简直……有病!
米酒彻底放弃了和她沟通的想法,一手撑地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小筑,连后脑勺都不想留给她。
闹剧到此算是收场。
刘介朝原地站起的温寻霜颔首致意,偏头提醒烛芳一句,“回去吧。”人随着老管事跨过门槛。
烛芳跟着走几步,忍不住回头再看温寻霜一眼,可从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烛芳就蓦地想起当初被刘介丢在土地庙前头时的自己,表情也一定不怎么好看。
她停下脚步,折回去。
温寻霜仿佛这时才留意到她,上下打量她几眼,“你是米酒的公子的夫人?”
这话有点绕,烛芳捋明白后有些难为情,“还没成亲。”
“嗤,那不也差不多了?”温寻霜笑一声,也不急着走,“那公子确实生得十分标致漂亮,我出生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哪个男人比他更好看。”
烛芳想起自己最初就是先看上刘介的脸,不由问她,“你真喜欢米酒呀?喜欢他哪儿?”
“真喜欢。”温寻霜坦然地点头,“最喜欢他身手好,还喜欢他话少、长得不错……哎呀,好难说。”她抬起手挠后脑,“就是一种感觉,看上就看上了,说不清楚。不过方才一看他好像挺难被捂热的。”
烛芳忍俊不禁,“米酒一直是那副表情,对我也不变的。”
“呀,我想起来我方才忘记问,他身边没别的女人吧?”
烛芳摇摇头。就她和山茶,山茶于他算是长姊一样的存在。
“那就好。”温寻霜放下心来,脸上再度露出笑容,“以后我天天来,就不信他招架得住!”
烛芳静了静,小声地,“米酒每日寅时起身练刀,小筑后墙比较矮。”言罢飞快朝温寻霜挥挥手,转身几步跨进门槛。她有些心虚,毕竟算是卖了人又卖了住所破绽。
跨过门槛时她被门后的身影吓了一跳。
是刘介。
“你怎么在这儿?”她舒口气。
刘介倚着墙,“见你没跟上来。”
那他定是把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了。烛芳想到这里有些不大自在,悄悄地看一眼他的脸色。
可他在笑。
最后还夸奖她,“我却从来不知,烛芳有这么好的本事。”
-
小筑仆侍都深有体会,自容公子回来上临后,揽月小筑便一改往日宁静,几乎是日日鸡飞狗跳。
上临城温家家主从青城山揪回来的小霸王得了空就往小筑里钻,有时借口“买酒”走门进,有时直接翻墙,总要胡闹一通逼得米酒抽出腰间的刀才肯消停。
至于为什么肯消停,自然是因为自家的鞭子在那柄长刀下吃过亏。
山茶已经对这般阵仗见怪不怪,教烛芳绣十字绣的过程中还有闲心点评,“这温家姑娘脸皮还是不够厚。”
烛芳不由得停了针线,“这还不够厚?”
“动嘴说喜欢算什么本事。”山茶看庭中已经把手按在刀柄上的米酒一眼,幽幽道,“就该直接摁着亲。”
烛芳冷不防被她惊住,眼眸都睁得有些圆。
“咳。”山茶自觉失言,补救道,“自然,对我们公子不能这么做。”
她还真没联想到这一层。烛芳用针戳了戳帛布,努力散除脑子里一瞬间蹦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好一会儿才道,“这温姑娘日日跑来小筑,家中人竟然也不阻挠,真是开明。”
“哪是不想阻挠,是根本不知道。”山茶手上绣花动作没停,跟她唠嗑,“温家家主前几日已经南下做生意去了,如今家中无人能治她。”
“原来如此。”
正说着,只闻“铛”地一声,回廊上的烛芳与山茶连忙循声望去,却见米酒那柄长刀已然出鞘离手,把温寻霜的鞭子钉入树干半寸。
温寻霜与人比试从没经历过这等失败,一时颓丧得不行。就连米酒把长刀从树干中抽.出离开,她也没追上去。
烛芳眼看着那鞭子没了压力掉落在地,不由一叹,“追人真辛苦。”
山茶也一叹,“还真能憋。”
“什么?”烛芳没听明白。
“那小子发起狠来,剑都削得断。”山茶给手上成品最后打了个结,“可他如今连人家姑娘的软鞭子都舍不得削,心里这意思不摆明了吗?”
-
晚上喂鱼的时候烛芳同刘介提到这件事。
刘介盘算盘算,“看来得早些把米酒的书契找出来。”
烛芳自告奋勇帮忙。
两个人喂完鱼,回院子经过后门时木门忽地被扣响。扣门的声响时断时续,听着竟似十分吃力。
刘介顿了稍许,先烛芳上前抽开门栓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本是倚门坐着的,门一开就径直往前扑倒在地。
烛芳举着灯笼一照,瞧清楚了,这人竟是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温寻霜!
只是她现在衣裳染血,左肩膀处还插着一支箭,额前头发都被冷汗打湿,整个人的神智看起来有些恍惚。
烛芳连忙放下灯笼把人扶好,“你怎么样?”
“家,家里生了变故,有人,有人要杀我……我爹不在,我没地方去……”温寻霜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下巴点着烛芳肩膀要昏不昏地。
-
揽月小筑彻夜灯火通明。
院中房门紧闭,门里郎中拔完箭正在给病人施针,门外气氛一片静默。
山茶米酒老管事全都在,只是没一个人说话。米酒靠在柱子上,眼眸低垂,下巴紧紧绷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芳打量一圈最终把视线放在刘介身上,他从看过自房中被端出来的血箭后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伤温姑娘的人,”刘介语气沉静,“或许是我们的熟人。”
米酒闻声抬起眼眸。
烛芳重复道,“熟人?”
“那箭矢是军中所用,只有师家造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