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战乱

  燕关城中,街上一无所知的百姓还沉浸在祥和中,买菜的大婶喋喋不休地和摊主砍价,顽童在街尾嬉戏,狼烟浮动在盛世的繁华下,悄无声息……

  一座客栈里,几名身着甲胄的将士单膝跪在一眉目清秀的少年跟前,愁容满面。

  领头的将士道:“黎将军,您就跟属下们回去吧,不然我等实在没法和荀帅交代。”

  少年无动于衷地坐在桌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忽然一脚踢在他身上,“新来的吧,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将军吗?”

  领头将士一阵尴尬,这人明明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将军啊,但你若仔细瞧,便会发现这名放浪形骸的少年其实是个身穿劲装的姑娘。

  幸亏旁边的将士反应机灵,巧舌如莲道:“黎清大人,如今大将军的忌日已过,荀帅实在是怕您在外耽搁出事,您就发发善心,莫要为难我们做下属的。”

  黎清似乎更不悦了,将酒碗往桌子上一摔,“荀子深那毛头小子算哪门子元帅,别拿他压我,屁用不管。”

  “那你说我算哪门子元帅?”

  一袭暗紫色云袍的男子掀帘而入,步伐虽缓慢,却从容有力。

  昔年涉世不深、叛逆胡闹的少年如今眉眼已长开,身形如松挺拔,如竹颀长,透着一股为帅的沉稳和近乎狂妄的霸道,“我若是毛头小子,你这岁数比我还小的丫头片子算什么?”

  黎清瞪着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身后的人,皱眉道:“你来干嘛?”

  荀子深落座,抢过她手中的酒,给她换了杯清茶,格外强势道:“你不来找我,我自然只能来找你。”

  “哼,那狗皇帝不是派你到西南当剿匪元帅吗?如今却跑到燕关,三军主帅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罪自有皇上定,你这帐下大将离职之罪却是我定。”

  黎清破罐子破摔道:“你定啊,若不是大将军心疼北燕百姓,我焉会给那昏君当马前卒?”

  “清儿”,荀子深颇有怒色,“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我骂了五年,姓姬的都没给我定罪,你还想给我定罪不成?那我们可要好好算算,你奉旨在西南剿匪五年,可逮到匪首的半根毫毛?竟也好意思当这个元帅?”

  在她心里,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位永远是苏辞的。

  荀子深一叹,“清儿,我知道你在气,可苏家军已经没了。”

  黎清怒摔了酒坛,厉声道:“你闭嘴。”

  五年前大将军一死,陆非厌就率其余十位上将抗旨入京,于金殿之上质问帝王苏辞的死因,北燕帝大怒不答,陆非厌冷笑,当日叛出朝廷,回到西南山林继续当他的土匪王,并立誓从此与朝廷势不两立。

  帝王担心苏家军难以掌控,下旨将十万苏家军分为十支散军,由十上将分别统领,派往东南西北各地边城戍守,唯不再戍守南境,未得圣旨不得聚首,苏家军名存实亡。

  至此,当年叱咤疆场的十二上将,赵云生囚禁于宫中,陆非厌与朝廷反目,剩下十位上将天各一方,五年未见。

  少年时的子深心中亦有悲愤,但这些来年荀老将军年迈卸甲,军中要务皆系于他一人之身,焉敢有半分懈怠,亲自上手才知昔年大将军游走于朝堂、军营苦苦支撑的不易,尽是乱摊子。

  他心境已变,沉稳的声音透着无奈,“你那火琉璃在西南山林里炸了这么多年,可曾伤过陆非厌半分?”

  这燕关的破客栈极为简陋,黎清所在的雅间与旁边一桌客人只隔了一道竹帘,说话声一清二楚。

  隔壁桌的苏辞闻言,眼角一抽,气得一哆嗦,摔了手中茶杯。

  好你个陆非厌,当真是一点瞎话都没说,从前嘴上便一直嚷嚷着,若是大将军嗝屁了,他就回西南重操旧业,多特么实诚的混蛋!

  一个老妈子从二楼下来,慌里慌张地喊着,“黎清大人,楼上的孩子们都饿醒了,您快去瞧瞧……”

  荀子深眉间一抹阴沉,“你才出来几个月哪来的孩子?”

  黎清朝他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人,向老妈子道:“你去找孩儿的娘,找我也没辙,我也喂不了啊。”

  老妈子:“孩儿的娘不见了。”

  黎清蹭的一下站起,眉头深皱:“傻狗不见了?”

  与此同时,大将军脚下不知何时凑过来一只纯黑色无半分杂毛的小猫,断掉的左前腿上套着铁爪,轻轻挠着她的脚背,撒娇地用小脑袋瓜蹭她。

  小恨离瞧见,一秒蹦下椅子,扑了上去,欣喜道:“猫猫……”

  小黑猫吓得一下子窜进苏辞怀里,睁开墨色水灵的眸子瞧着她,喵喵直叫,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小恨离噘嘴干看着,失落道:“猫猫不让抱。”

  大将军一笑,“它不叫猫猫,叫傻狗,你唤它名字,它便会让你抱。”

  恨离对这个奇葩的名字接受度相当高,唤了两声,如愿以偿地把猫儿抱进怀里,悔之则用一脸震惊加难以言喻的表情瞧着自家娘亲,它叫啥?

  流夏望着,有感而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认得姐姐。”

  扶苏澈眼中只有苏辞,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她高兴便好。

  “请问阁下一家有没有瞧见一只小黑猫?”

  黎清恭敬地在竹帘外问到,眼睛一直往里瞄,依稀瞧见一个红衣的倩影,而且她方才好像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苏辞温柔地摸着女儿头,嘱咐道:“离儿,把傻狗给外面那位姐姐送过去。”

  小恨离屁颠屁颠跑出去,笑得跟朵花似的,“姐姐,娘亲让我把猫猫还你。”

  子深就跟在黎清身后,两人看到恨离的小脸时,齐齐一愣。

  黎清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小恨离,仔细瞧着那张脸,想碰又不忍下手,“你是?”

  大将军从竹帘后缓步走出,宛如彼岸烟花般淡淡一笑,“我女儿。”

  子深仿佛又重回了少年,见那人一袭红衣立在万军中,兵踏乱世,从容大义,纵他仰望追寻一生,都无法望其项背。

  他颤声道:“将……军……”

  苏辞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嘘的手势,神秘笑道:“故人相逢,何须多言?”

  “姐姐”,黎清含泪扑向她,紧紧抱住,险些将人扑倒在地,声泪俱下道:“若是在做梦,我愿折寿十年换在梦中多待一刻。”

  扶苏澈从后面扶住苏辞,小心护着她,担忧道:“你没在做梦,她现在身子弱,禁不起你这般折腾。”

  黎清被扶苏澈那张冰山脸一冻,瞬间吼道:“卧槽,我居然梦见了扶苏丞相那傻缺……”

  扶苏澈:“……”

  半个时辰后,客栈二楼。

  黎清一直攥着苏辞的手不松开,即便确定不是在做梦,但她怎么能放任自家英明神武的将军和扶苏丞相那冰疙瘩待在一起,不会被冻死吗?

  子深和扶苏澈分坐桌子两侧,两个绝世公子往那一摆就是一道惊艳的风景。

  黎清偷偷摸摸道:“姐姐,你真的和那座冰山住了五年?”

  苏辞一笑,“他待我很好。”

  是倾尽心力、让人无以回报的那种好。

  人这一辈子极少会遇见几个不图回报待你好的人,若是遇见了,便珍惜,若是没有,便再等等。

  大将军站在摇篮边瞧着傻狗生的五个宝宝,两黑三白,竟没一只串色的,当真稀奇,又或是这世道泾渭分明,黑白难容。

  苏辞:“你怎么把傻狗带到边关来了?”

  荀子深一改沉稳霸道的模样,和煦一笑恍如昔日少年,调侃道:“她五年前扔了皇上的御旨,策马扬鞭出皇城的时候,就把傻狗也带走了,皇上为此还派禁卫军拦过她。”

  大将军一笑,“严迟那蠢货焉拦得住黎清,也不怕被炸飞?”

  黎清没好气道:“皇上哪里是拦我,是拦猫……他居然没皮没脸地让我把傻狗放下,留在皇城给他当个念想吗?他也配?姐姐,你不知道他这些年有多混账,竟然三更半夜派燕狼卫来偷猫,发了十封密旨和我讨价还价,我就不给他,气死他……”

  苏辞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那帝王小时候便极爱较真,多年来了,骨子里没变。

  白日里看着再酷霸狂拽的人,夜里安静下来心中总有块柔软的地方,世人所有的伪装都会在亲近之人面前轰然崩塌,一国之君会宛如孩童般胡闹,三军主帅会似泼妇般耍赖,人之常情而已。

  小恨离刚老实地瞧了会儿小黑猫,就捂着肚子委屈道:“娘亲,我饿了。”

  悔之无奈地皱起小眉头,“不是刚吃过吗?”

  瓷娃娃两眼放光,“可我想吃栗子糕,方才看到街口有一家糕点坊。”

  悔之:“……”

  你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吧!

  悔之牵起妹妹的小手,霸气侧漏道:“我带你去买,别总吵娘亲。”

  苏辞:“……”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意识自己也是个小屁孩?

  大将军嘱咐道:“流夏,你跟他们两个去。”

  “好。”

  黎清瞧着那小白袍的背影,依稀有他父亲当年覆手天下的气场,“将军,这孩子……”

  苏辞一秒接话,温柔笑道:“是我儿子,可厉害?”

  “自然是厉害,怕长大后又是一个祸乱江山的人物。”

  “既有祸乱江山之才,便有镇守四海之能。”

  “也是,在将军手下自不会长成褚慎微那般妖孽,可您还是没告诉五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辞缄默良久,只淡淡道了句,“往事不可追。”

  街尾,一辆华贵的马车缓慢行驶。

  人生之事就在于无巧不成书,扶苏茗这一国皇后本该立即带着小太子返回皇城,但半路听手下汇报了一件事,冷眸徒增杀意,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燕关。

  “宗儿,让侍卫带你下车四处逛逛。”

  元宗惊讶地瞧着母后,往日里扶苏茗最讨厌他接触民间事物,嫌其污秽,今日竟发了慈悲。

  当小太子在侍卫的带领下漫步在街巷时,他留心眼回眸看了一眼,就见一名周身黑袍的男子上了自家母后的马车,不由皱眉。

  车中。

  扶苏茗转动着手腕的佛珠,沉声道:“你确实是在燕关发现雀儿的踪迹?”

  雀儿,当年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洛阳行宫中亲手将毒/药端苏辞桌上的人,那倒霉宫女得知皇后欲杀人灭口后,连夜逃出行宫,幸亏她福大命大,避开几批杀手,竟躲藏了五年。

  黑袍人恭敬道:“正是,只可惜一不留神被属下跟丢了。”

  “要你们何用?”

  正在扶苏茗怒气上头,欲摘了眼前人脑袋时,黑袍人突然亮出袖中匕首,抵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眼中染了血意,凶残一笑。

  “皇后娘娘别气,一个潜逃的宫女有什么好见的?我家主子大梁太子司徒不疑想请您帐中一叙。”

  就在此时,街上人群忽然躁动,百姓四散逃跑。

  有人高呼道:“梁军来了,快跑。”

  马蹄刀剑声一时充斥在城中……

  客栈二楼,荀子深只瞥了一眼在大街上猖獗的梁兵,皱眉唤来手下,“怎么回事?”

  一名将士跌跌撞撞跑进来,“荀帅不好了,燕关守将通敌,大开城门,守城的五万将士悉数卸甲而逃。”

  荀子深咬牙一笑,这就是北燕帝遣散苏家军后千挑万选的南境守将。

  苏辞蹙眉望着向窗外,眸中一抹焦急,身影微晃,“离儿、悔之……”

  扶苏澈扶住她,忧其所忧,沉声道:“你先和子深他们走,我去找两个孩子。”

  说完,飞身出了窗外。

  大将军只心慌了一瞬,转眼稳住心神,思绪飞快运转,果断道:“子深、黎清,你两人快走。”

  黎清一把抓住欲出门的她,“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辞:“司徒不疑兴兵来犯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怀疑你们的行踪暴露了,立即走。”

  话音刚落,客栈下面便被梁军包围,士兵蜂拥而入。

  子深厉声拒绝,“不可,将军和我们一起走。”

  大将军气得一阵牙根痒痒,子深已不是少年时,若再想以前一般拎起暴揍一顿实在不妥。

  “你们只身前来,带的将士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带着我逃,纯属累赘……还愣着干嘛?找踹吗?一个北燕元帅,一个天下无双的机关师若皆被司徒不疑擒去,等着北燕亡国吗?”

第62章 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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