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次周遇真的是扎扎实实的请了一个月的假，等到贺初再看见周遇的时候，已经是期中考试以前的事情了。
贺初其实知道周遇什么时候会来，每天他在学校都会数着日子，等着周遇来的那天。
下意识的看周遇的桌子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了，有时候班上没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贺初就会异常的想他。
曾经那个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贺初想着自己大概只是因为周围没有人了不习惯，但是他知道，其实就是他想周遇了。
他想周遇，很想很想。
他不知道周遇到底为什么请假了，他想问，但是却是实在无法开口。
他甚至还想去周遇家看一眼，但是他知道自己早就没了那个资格。
分手了，搬出去了，钥匙还了，两个人早就没了关系。
之前还总想着那句“分手了还能做朋友”，但是他知道周遇不是一个能轻易死心的人。
可是他怎么能让周遇继续喜欢他呢？在自己甩了他以后，连自己都不忍心让周遇继续喜欢他了，周遇的感情太重，贺初承受不起。
他的情意是那样的浓烈，甚至是滚烫的，在贺初身边能把贺初都灼伤，在他心上烙下深深的烙印。
——去不掉的。
贺初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这个人。
他在自己生命里留下过那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和他本人的淡漠完全不相符的，他带着那样深厚的情意，把自己整颗心都一起揣走了。
他喜欢这个人，一直都喜欢，未来……他也一直喜欢下去，即使是在周遇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他不想再耽误周遇了。
分手之后贺初也想了很多，自己其实总闹脾气，都是周遇包容着他哄着他，他明白周遇有多喜欢自己，也明白自己对周遇是有多么的渣。
他想，自己喜欢这个人喜欢的这么糟糕，连最后带给他的都不是欢乐，是真的配不上这个人了。
也许，真的只有自己在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才配得上周遇吧。
所以才会在他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说了那样轻贱人的话，就是为了能让周遇死了这个心——即使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难受。
所以才会在分手之后就火速换了手机号，不是不想他，而是他怕自己再听见周遇的声音，怕听见周遇的质问，怕自己只是在对面听着周遇的呼吸，都会忍不住跟他说一句“我们和好吧”。
他是个胆小的人，他知道的，因为他连想着周遇都只敢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想，他把那张手机卡拿出来了以后还是在给它充着话费，他想留着自己跟周遇之间的那点联系，可是他连接周遇电话，看他给自己打了多少个未接来电都不敢。
他了解这个人。
所以即使自己心里已经后悔的要了命了，他都没有再理会过周遇。
知道他比自己强的太多，他能接受这件事，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日子久了，他贺初在周遇的生命里，大概也就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也知道周遇其实是个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开口说了，周遇也不会答应他跟他和好，这点其实和贺初自己很像，谁都不走回头路，挺好的。
难受，也自己撑着。
李奇和他坐的远，下课也没有再时不时的就过来跟自己说话了，不知道其中是不是还有自己跟周遇分手的原因。
他想起李奇有一天问他的问题。
那天体育课，贺初没下楼，坐在周遇的位置上发呆。
周遇的位置一直都没有换，贺初就坐在那个临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其实一直不懂，周遇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窗外，谁知自己看着看着，竟然也出了神。
窗外没有什么风景，但是有风吹过的时候，指头树梢上的青叶，会随着风摆动，洒在叶子上的光影也显得波光粼粼，偶尔贺初还能看见鸟在对面台阶上面起起落落。
这就是周遇眼里的风景了？
说不上好看，但是真的很容易入迷。
那种看着万物的运作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是人会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你怎么坐在这？”李奇见贺初没下楼，提前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初坐在窗边的样子。
“嗯，没事干，就看看。”贺初把目光收回来，低着头看着桌面上木头的纹路。
周遇以前也很喜欢看这些线条，好像里面能开出花来一样。
李奇就盯着贺初不说话，良久，才坐到周遇座位前面的位置上，问他：“你是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分手。”
后悔吗？贺初扪心自问。
“不后悔的。”他低头笑了，笑的苦涩。
其实并不后悔，只是遗憾。
因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都要一票否决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当那个偏袒自己的人呢？
所以即使全世界都觉得你是错的，你也得跟自己说：没有错，你得往前看。
他不后悔，因为他自私，他怕自己真的会坚持不下去，他怕自己难受，更怕自己难受之后再让周遇也不痛快。
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遗憾。
他遗憾自己不够强大，做不了那个带着周遇走出来的人；遗憾自己这么久以来没有对周遇再好一点，让他得到的温暖更多一点；更遗憾自己没有早先就遇见周遇，遗憾自己没有在周遇身边多待几年的资格。
他比谁都觉得遗憾。
相见恨晚，他比谁都懂得。
分手了这么久，他知道自己并不快乐。
明明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才跟周遇分的手，可是分手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真的快乐过。
那些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让他觉得虚伪，即使他身边有再多的人跟他说话，有再多的人围绕他巴结他，都不如一个周遇。
自己得到了想要的，难道不该高兴吗？
可是失去了周遇，能够怎么高兴？
原来自己最后也变成了周遇，即使身边有再多的人，心里都暖和不起来。
因为身边没有那个真正懂你的人，要再多的火，都只不过是一点星子而已，当不了暖你的烈焰。
他想周遇，无时无刻，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想念周遇的影子。
但是……
“真的不后悔吗？”
“嗯，不后悔。”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多，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的，但是谁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两个人认识了彼此这么多年，大概也就这点好处。
李奇懂得，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说。
他知道的，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周遇。
周遇来的前一天，贺初难得的激动了，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能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的心情都不由得变好了。
所以他提前一天晚上，自己偷偷摸摸的帮周遇把桌椅都收拾干净了，里里外外都擦了个遍，甚至连椅子下面的赶枨都擦干净了，才将班门落了锁。
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他不想周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落满了灰，那样……他会失望的吧？
第二天贺初也赶了个早到班上，就是想等着周遇如期归来，像他以前每一个早到的早晨一样，这样贺初就能第一眼看到他，可是贺初失望了。
周遇不仅来的很晚，还是来的非常晚。
他基本上就是踩着老黄进教室的前两分钟进来的。
周遇卡时间一向卡的很准，这次他前脚刚进教室，后脚预备铃就响了。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那个全班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前，从包里拿出餐巾纸，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他的桌子。
贺初隔着半个教室悄悄的看着他，耳边隐约能够听见他周围同学的议论声了，他有些烦躁，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他是真的厌烦了，这些人对待周遇的态度。
但是他不能说，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周遇的脸色苍白的像是要和墙壁融为一体。
他从前也是很白的，但是现在的白明显就带着大病初愈的病气，显得他整个人都虚弱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一样。
——他瘦了好多。
这是贺初脑子里唯一一个想法。
只是一个月没见，周遇就仿佛整个人都空下去了，即便是又加了衣服，贺初都觉得连衣服都掩盖不了他的憔悴，他甚至还没有夏天穿的单薄时看着重了。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好好休息吗？
还是没有好好吃饭？
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还是他心情不好？
还有上次周遇拿王智手机给他打的那个电话让他猝不及防，他的声音比平时的语气软了不少，说话也不像平常那样的干错利落，带着点鼻音和语无伦次，贺初一听就知道是周遇喝多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拿着王智的手机，为什么王智在那个时候会在他的家里？
那时贺初只恨不能穿过手机去看个究竟，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还说了那样锥心的话，连自己听了都恨不得骂他是个混蛋，可是周遇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
就像以前他知道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遇后来又怎么样了？
是那个时候就生病了吗？
他不想也不敢打电话去问王智，他不想听见周遇过得不好，也不想通过别人的话语来知道周遇过得不好。
就好像是那种，明明是自己拥有的东西，却一定要经过别人的口才能知道一样，难受的贺初简直想抓狂。
那是他曾经转过身就能碰到的周遇，如今却成了那样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知道，他们未来，也许不会再有像这样子的交集了。
贺初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心中五味陈杂。
周遇身上的气质变了好多……他从前出现在班上的时候，眼睛里是有神采的，他身上的气质，是那种即使自己想要隐藏起来，都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耀眼。
他的身板笔直，像是破土的竹。
他身上的气息也是清高的，旁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太“淡”了。
平平淡淡，很容易就让人把他忽略掉了。
平淡到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周遇已经一整个月没有上课了，可他来了学校却没有着急学习补课的样子，只是不紧不慢的擦着课桌，边边角角一条条的擦过去，每一个角落都被他细致的清洁了一遍。
可他却有些意外的看见自己的纸巾上居然纤尘不染。
大概是老黄找人帮忙收拾过了吧，毕竟老黄还等着他做一些所谓的“为班级争光”的事儿呢。
他这样想着 随手将纸巾扔进了书桌抽屉。
他坐下来，班里现在还没有完全安静，周遇的耳朵里偶尔会漏进一两句闲言碎语进来，他无心去管这些话是谁说的，只是往班里扫了一圈，看见李奇的座位刚好换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又看见贺初的位子跟他隔得很远。
他忽然就感到一阵烦躁。
于是他将书包一股脑的塞进抽屉，然后在那些人的目光中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他甚至还用手掩着脸打了个哈欠，好一派慵懒的模样。
说了堕落了，上课睡觉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意外的举动了吧？
坏学生，是不是就应该这样做？
贺初回头看见周遇这一系列的动作只觉得不可置信。
周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以来就变成了这样？
他从前是无论课程对他来说有多么简单，他即使是装模做样也会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一节课也从来没有说过是不听讲的，对到考试就更是认真，一题一题仔仔细细。
但是他现在是在做什么？睡觉？还是在早自习上？
他疯了吗？
老黄还没来，周遇就已经摆出了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是不准备学习了？还是不准备再理会班上的那些人了？
他身上就差写着两个字——“颓废”了。
期中考试周遇发挥的很不理想，应该说是非常差。
这个成绩和之前的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因为他直接从年级第一的宝座考到了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排。
他们学校一直都是按考试成绩排的位置。
周遇以他本人的例子对全校同学进行了“言传身教”，教他们怎样去当一个坏学生。
周遇考砸了的消息一出，直接惊动了整个年级，知道周遇的，不知道的，都要来他们班门口求个八卦，问个究竟，甚至连学校领导都关注到了这个高二的学生。
从太高的地方跌落下来，总是有不少人会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围观一下的。
只是那些人“看好戏”的嘴脸，令人恶心透顶。
曾经的天之骄子，居然和那些成绩最烂而被人看不起的人混迹在一起？
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谁不想看笑话呢？尤其是看见那个以清高出名的周遇的笑话。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跌的越惨，就越是能让人觉得兴奋的。
人都有这样一种心理，见不得人好。就好像当时他们见不得周遇优秀一样，就用自己的方式让他难堪。
现在好了，脏水自己就能往他身上沾了。
“看吧看吧，就知道他的成绩是抄的……”
“就是说啊，谁能考出这么个成绩哦，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现在好了？现在露马脚了吧……”
“那他还清高个什么劲？学习这么差还出来装……真没意思……”
“哎我听说他家里人都不管他的，你说他家里会不会是……”
“哎呀这是我们管的吗？诶不过我听说哦，他妈妈……”
“不可能吧？那他怎么进的我们学校？！”
“找关系呗，难怪被他们班人瞧不起呢……”
“啊那还真是颠覆人三观的存在啊！你说之前被他用成绩打压过的人得多恶心啊！”
“算了算了，以后离这个人远点吧……”
坏话只要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人管束，就会立马传的满城风雨。
但是周遇不在乎，可以说他把那些话都没过过自己的脑子，他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在意年级里面在一天之内就变了天。
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闲言碎语，自己从小到大听到的还少吗？
从那天他来学校开始，他就决定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就已经无所谓了。
那天老黄看见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还试图喊醒他过，但是没过多久周遇就又趴下了，后面所有的课都是如此。
渐渐的，老师也不再管他了，上课还是那样上，仿佛周遇不曾存在过。
他们班上本身就看他不顺眼，现在更是对他视而不见，整个班级都围成一个圈，周遇站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点。
他们不跟他说话，收作业的时候总是刻意跳过他，发作业也不会传到他手上，有时候走路甚至也会避开他的那个角落。
周遇觉得无所谓，冷暴力，自己受到的还少吗？
他来了之后甚至把对老师的态度都改了。
从前他是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现在他连这一步也省了，和谐什么？我没空，要睡觉。
那段时间他总告诉自己：你过得很快活，这样就很好。
怎么能说不好？
再也没有你看不上的人过来打扰你，你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对你的成绩指指点点，只需要“一落千丈”就好了，这种稳赚不亏的买卖，做起来多划算？
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他不高兴。
他怎么能够高兴？
其实他还是在为了那些人而活。
他其实还是因为在意他们的说辞与眼光，才会选择这么做。
为了弥补面上掉下去的功课，他背地里花了更多的心思去学习，第二天他就越发的困，越发的不想打起精神。
只是为了做出一个堕落的表象而已，就这样的折磨自己的精神。
甚至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下，即使表面上再不在意，他心里都是不快活的。
就像是要亲手碾碎自己的自尊一样，看着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破碎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但是自己都已经失望了，还能怎么做呢？
贺初只觉得自己最近过得异常难受。
从那天周遇来学校开始，贺初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根据周遇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的闪动判断他的喜怒哀乐了。
他睡着的时间太长，醒着的时候眼神就永远都是淡淡的，无论是别人指着他他的鼻子表示鄙夷，还是在他背后指桑骂槐，他的眼睛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一潭死水。
贺初觉得自己是被周遇摒弃在外的一个人。
不是他们孤立了周遇，即使周遇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年级第一了，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周遇孤立了他们。
就算他现在已经像是要放弃自我了，但是贺初依然这么觉得。
很多时候他都想去跟周遇说说话，但最终他还是没有。
曾经的那些话说出口了，现在是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开口了。
倒是李奇跟方贤，对周遇毫无芥蒂的好，连带着贺初的那份也好过去了。
这算的上是贺初和周遇分手之后，心里唯一一点慰藉了。
自己选择了那些人，就代表自己不能再对周遇好，可是好在，周遇身边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愿意站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给他捎去一点点的温暖。
这时候贺初心里就会生出一些羡慕来，同时再一次痛恨自己的软弱。
恨自己的屈服，羡慕李奇他们的坚持。
能站在周遇身边，是贺初现在想想都觉得是奢望的一件事。
他其实也想跟周遇一起面对的，但是他却选择了退缩与逃避。
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就不配站在周遇身边。
后来，他耳朵里听着那些人说的话，心里难受，却也没有了立场去制止。
活得简直里外都不是人。
他不知道这些话在周遇心里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会让周遇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他只能在“他的圈子”集体鄙视周遇的时候沉默不语，在周遇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看他的眼睛。
这是贺初选择了“站在孤立周遇”的立场上，所能做的唯一对他没有伤害的事情了。
他到底，还是想对周遇好一点的。
他不看周遇的眼睛，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漂亮，也太过冷漠。
冷漠的不像那个曾经对他能温言细语，在他睡着之后为他披好外套和被子的温柔恋人。
他只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冷漠如冰雪的气息，在深秋给他带过无尽的凉意。就像对待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绝不主动搭理。
那双眼睛就像是能透过贺初的□□，看进他的灵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