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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他轻叹,语气里有伤感,“我不懂男女情爱,不懂得如何取悦你。”
“想要你这件事,我花了好些功夫才弄明白。嗯,代价也很大。”
“所以无论如何,我不想放过你。”
“你明白吗?”
胡桃没有反应,只是呆愣愣看着他。见此,他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你不需要明白。”
虽然听不懂,但胡桃似乎也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了。她目光微动,沉默地看着渊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模样,渊止似乎高兴起来,眼睛微微发亮。
三天后,两人回到天衍宗。
渊止嘴上没说,却默默改变飞行方向,然后全力催动,他们才能这么快回来。
胡桃也终于知道他先头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渊在凌云峰待了近一个月,为了求胡桃为道侣。
祝如寄感到尴尬又无奈。
尴尬的是,陆渊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在中间推波助澜。早先在玄天剑宗比试期间,他就曾接触陆渊,并传达胡桃对陆渊的好感和赞美,并且在言谈间有意无意怂恿陆渊寻找一个合适的道侣。
那时祝如寄以为渊止要拿胡桃做炉鼎,而胡桃又没有危机意识,不肯主动,他便想到从陆渊入手……
无奈的是,他回到凌云峰后,曾多次同陆渊提起胡桃暂时无意于此,陆渊却不为所动,表示希望等到胡桃,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多谢陆道友厚爱,只是我素来将你当做可敬的朋友,实在、实在没有别的想法……”胡桃弱弱地说。
听完这话,陆渊神色稍黯,随即笑着温言道:“我明白的,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也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他态度如此豁达,胡桃也放宽心了。
几日后,陆渊离开天衍宗。
胡桃没有去送别。她希望从这之后,男女主角的剧情能恢复原来的轨迹。但是在那之前,她更该担心的,或许自己的任务。
凌云峰的的事情早就完全交由祝如寄代理,不过从前渊止身为天衍宗长老之一,仍要时不时处理宗内一些事。这次回来,他竟卸任长老一职,完完全全成为闲散修士。多出来的时间,就围着胡桃打转。
这样一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回家画伏魔阵。
一枚玉简贴上她的额头。
“看看这个。”
胡桃用神识去查探,顿时欣喜。玉简内是一个水系剑招,发动后可燃冰为火。这火威力巨大,和幽冥之火相似,可燃烧对手灵力,附带腐蚀对方神识的效果,非常霸道。
她一见就知道,这剑招出自大家,不仅厉害,更是难得。
渊止笑望着她,神色笃定她一定会喜欢。他把玉简从她额头上拿掉,放到她手心里。
胡桃捏了一下,终究收下,并向渊止道谢:“多谢师尊。”
渊止靠近她,一张脸几乎贴到她,气息和她纠缠,柔和的嗓音带了一丝缱绻:“叫我的名字。”
胡桃扭头想避开他,却被圈在双臂间。
“就叫一次。”渊止在她耳边乞求,温温热热的气息扫过脖子的皮肤,微微发痒。
胡桃闭了闭眼睛,小声说道:“唔,渊、渊止。”
“真好听。”渊止将脸埋在她脖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喟叹。
心情一好,他就想做些让胡桃开心的事。
渊止把胡桃的脸拨过来,看她闭着眼睛微微紧张的样子,开口说道:“你那个伏魔阵,什么时候要?”
胡桃猛地睁开双眼!
她心中惊涛骇浪,脸色一下子刷白,全身肌肉紧绷。他、他怎么会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大概是胡桃受惊的表情太可怜,渊止收起调笑的心思,温言安慰道:“莫要紧张。你不想说就不说。只是我看那伏魔阵副阵还未完成,恐怕要花些功夫。你如果这样每年下山画几笔,未免繁琐,倒不如一次画好。”
这话不但没能安慰胡桃,反而让她更惊慌。
“每年下山画几笔”?
渊止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事!知道她一直在隐瞒的任务!她瞪大了眼睛,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你不必如此。”渊止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为她的反应感到苦恼,“你如此费心去画伏魔阵,想必有大用。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助你。”
胡桃惊疑不定,不过见渊止如此态度,原本紧张剧烈跳动的心倒慢慢平复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无比安静,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渊止耐心等了一会,胡桃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自然。她眼里有一丝坚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请你帮我。”
“好。”他温声答应。目光澄澈,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 ***
要阻挡元婴后期境的魔将。
渊止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目光复杂起来。他倒是小看了她。
他早知她来历不简单,又藏着秘密。从前他曾多次推演命数,星盘显示胡桃的过往是一片混沌,未来充满变数。他对她充满好奇,又不愿让其他弟子受她影响,便顺水推舟将她拘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此举反把自己搅进去。
他花了两年时间想要抽离,却始终挣脱不得。最后,他决定放弃挣脱,遵从自己的内心。修仙岁月太漫长,如能开怀片刻,也是极好的。
罢了,不管她于他而言是缘还是劫,他都不打算放过。
胡桃说完之后,便紧张地望着渊止。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多花些功夫。”渊止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低头对胡桃说道。
两人到达伏魔阵所在地后,不等胡桃动手,渊止便轻车熟路开启机关,一路走到最里面,看得胡桃心头一跳。
渊止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不以为意,过去揽住她略显僵硬的身体,坦然说道:“前几年有一次你下山两个多月,迟迟不回。我一个人在齐云殿,有一天不知怎么,突然特别想见你。”他轻笑了一下,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那时还没想明白,只是见不到你,心里就莫名发慌,”他低下头,对着胡桃认真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他抬起右臂,指着一个方向道:“我过来时,你就蹲在那里,每画一笔都要皱着脸想许久,叫人看得心焦。”说到这里,他毫无形象地咂了一下嘴,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仔细看了看,心想你们九个,谁的阵法能画得比你差?”
“没有!”他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声音带了丝笑意,“就连小七都画的比你好上半分,”他似乎又失望又无奈,摇头叹道,“师门不幸!”
胡桃的脸涨得通红。如果说先前还有一点点感动,被嘲笑之后完全没有,一丁点都不会有了!
她推开渊止,气鼓鼓地冲去那个位置仔细看,然后回过头,硬着嘴皮道:“明明画的还可以,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差!”
怒气一来,最开始的紧张不安早就消失了。
渊止见目的达成,也不再拿这事调笑。他走过去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嘴里嗯嗯啊啊应了几声:“起初的几个画的不好,后来就好多了。小九天资过人,进步神速,小七已经远远及不上你了!”
听了这话,胡桃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似乎并不是真为了嘲笑?她歪头瞥了他一眼,对方笑意盈盈。不知怎么的,她脸上有点发热,慌忙移开视线,嘴里小声嘟哝:“你又戏弄我。”
“我几时戏弄过你?”渊止走过去,执起她的右手,让她面对自己,方才缓缓说道,“我一直都真心向着你。你不知道吗?”
他的双眸漆黑又明亮,无比专注。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五
胡桃低下头,转身朝未画完的一个副阵走去。
渊止立在原地,看着她走出一段距离,才提步跟上。
从须弥戒中取出符笔、阵墨,胡桃略一凝神,便提笔开始画阵图。每画一笔,她都要以神识牵引,将阵墨勾出九九八十一个极微小的聚灵阵。整个过程需要全神贯注,一旦分心,这一笔就失败了。
才画了两三笔,已经过去好几个昼夜。胡桃放下符笔,取出一颗补灵丹服下,又休息了片刻。
正当她抓起笔,打算继续时,右手突然被人抓住。
侧头看去,正好对上渊止的眼睛。他叹了口气:“你这么慢,要多久才能画好啊?”手中的笔被抽走,渊止用三根手指松松捻起漆黑的笔杆,顺着阵法的纹路开始画起来。
他神态轻松自在,笔势潇洒,行云流水,动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胡桃的阵法是大师姐手把手教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渊止画阵图。原以为大师姐已经很厉害,她曾猜想大师姐与师尊比,或许也只略输一筹。如今一见,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太低估渊止,元婴后期修士的实力,并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她开始担心,这个伏魔阵,能不能阻挡同为元婴后期的魔将。
正出神,渊止左臂一伸,把她拉近身畔:“怎么神不守舍的?”说话间,右手依旧不停挥笔,眼睛没从阵图上移开。
他的五官不像二师兄那般深刻,从侧面看,线条非常柔和,应该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才对。不过他神情总是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感,让人感到很有距离。可是每当他笑起来,这份淡漠便一下子被打散了。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眼睛明亮的少年,也可以是让人信任的长者——可他从不长久地保持某种形象。他总是多变的,前一刻还是和煦微笑的样子,下一刻突然就眼神黑沉。
所以胡桃总看不透他,也不敢随意揣测他。
正因为如此,她从没想过渊止对自己有意。如果不是神隐秘境的事,她恐怕永远不会想到,渊止会有这样的想法。
符笔突然停下。
渊止转过身,把胡桃抱在身前,指着刚才画的阵图给她看:“你看怎么样?”
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经有了两个副阵,形状完美,灵气充盈。
照这个速度,恐怕只要一天,整个阵图就能完成,加上后续的放置灵石、法器,加强阵印之类的工作,统共也就三五天时间吧——可胡桃花了好几年。
她感到很绝望,为自己上不得台面的阵法水平。
渊止的嘲笑是有道理的。
她垂头丧气,随意看了一眼,点头道:“很好。”
渊止不知道她怎么忽然不开心了,疑心自己阵图不好,便上前检视。
没问题。
他折返过来,捧起胡桃的脸,问道:“怎么了?”眼里有浮起一丝疑惑。
“啊,没事。”胡桃推开他的手,突然又想起之前困惑自己的问题,“这个伏魔阵,真能挡住元婴后期的魔将吗?”
“不知道。”渊止沉吟了一下,“神州已经有近万年没有出现高阶魔族了。魔族天生强悍,古书记载,相同境界下,一个魔族可对抗两到三个人族修士。伏魔阵虽然专克魔族,但神州灵气稀薄,跟万年前不能比,而且布阵的材料,也与万年前大有不同。”
“所以,”他低头看向胡桃,眼里划过探究:“小九,你怎么知道魔族要来,还是魔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胡桃揭过这个问题,好像在保证什么,扩大了音量, “总之,我做的是好事!”随后牢牢盯住他,眼底藏着一丝疑虑,“你如果肯帮我,我自然感激,如果不肯,那就算了。只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做这件事。”
语气坚决,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信不过我。”渊止看出来了。
胡桃低头,垂下眼皮,闷闷道:“没有。”
在渊止揭破伏魔阵一事时,她就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与其撒谎让人当场拆穿,不如坦白些,若能得到渊止的助力,任务定会顺利几分。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渊止的种种表现都让她感到有一点不自然。她总觉得,渊止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
她藏了秘密,渊止,也隐瞒了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师尊,你真的喜欢我吗?”
渊止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会怀疑这个?”
胡桃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有些迟疑。然后她换了另一个问题:“你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一次,她很肯定。
渊止面沉似水,有淡淡的威压开始散开。
良久,他才开口:“你真想知道?”眼睛斜睨,带着摄人的洞察。
胡桃有些不安,直觉他隐瞒的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于是闭口不语。
渊止慢慢走过来,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点在她眉心。
指尖清凉,他的声音也有些凉,一字一句,炸得胡桃头脑轰鸣。
他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胡桃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上,全身发麻,唯有脑袋滚烫。她强笑道:“开什么玩笑。”声音竟然异常镇定,只是脚趾因为紧张蜷曲起来。
渊止将视线从她脚尖移到脸上,神色淡漠,继续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的。神州修士近千万,每个都不一样。你命格奇特,过去未来无从窥见,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也可以理解。不过,”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自我开始喜欢你,便对你格外注意起来,然后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他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摸了一下,“你的灵魂,气息不纯净。”
她的体内有两团灵魂的气息。一团与身体契合,另一团却裹在第一团的气息中,借着遮掩寄居身体之内。两团气息已经粘连起来,哪怕化神修士也无法发觉,照理说,渊止不该知道。
巧合的是,胡桃曾在齐云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使得渊止对她的气息异常熟悉。后来渊止为她拔除魔种前,为探查魔种所在,神识曾长时间侵入她体内,叫他发现一丝异样。
平常人的气息表里如一,可胡桃却像水面上浮了一层油脂般,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内里的气息却和外面有些微差别。元婴后期感知何其敏锐,只是一瞬间,他便清晰感知不同。
仔细感知后,他惊讶的发现,外面那层气息属于本界,里面那团,却和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修炼天衍宗推演之术,对自然万物的感觉尤其敏锐。
再结合胡桃此前种种异样,他很快便推出结论。
胡桃有点懵。这是她从未碰到过的情况。被本世界原住民发现,怎么办?
一番话说完,渊止神色有些忧郁,他突然紧紧抱住胡桃。
“小九,”他的声音很疲惫,“我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助你达成。只是,”他话锋一转,“我始终是人族。如果你要做什么覆灭种族的事,我是不许的。”
这是他怀疑的第一桩事,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他更加担心的:“乖乖留在这个世界吧。”早在发现胡桃不属于这个世界前,他就总有一种预感,她会离开。
那次李佑之灵根进阶,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感觉一股古怪的力量出现,随时可能带走胡桃。
“你为什么总要往外跑呢?”他收紧双臂,牢牢抓住她,“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助你达成,不过,你一定要留下来才行啊。”
胡桃被他勒得有些难受,不过头脑却清醒过来,开始飞速转动。
听他话里的意思,渊止似乎怀疑她是别的什么种族?他所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人界”和“魔界”这样的区别。想通关节后,胡桃稍微放心了。这样的话,渊止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