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
江月白赶到宫里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救出他。
这分明就是陈白筱的诡计。她本设下陷阱引她入瓮,谁知道谢风轻也进去了。
陈白筱没有害谢风轻的道理,她百般手段不过是为了让他失忆,好忘记同江月白的一切,谁知本来是冲着她来的,谢风轻为何会被抓进宫中?
立政殿外的太监拦着不让她见皇上。江月白没有令牌也没有口信,他们自然不会放她进去。
江月白百般恳求,那些太监都不为所动,只翻来覆去重复着一句话,“四皇妃请回。”
她冷冷地看着他们,“我就是你们要抓的木偶。来啊,把我关起来啊!”
几个太监对视一眼,为难地说:“四皇妃,还是请您先回去……”
江月白嘶声大喊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木偶人!放我进去!”
那边听见动静的御林军走过来,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众位太监唯唯诺诺地低头回道:“四皇妃她,她……”
他们本想说她疯了。这位御林军转头打量江月白一眼,“四皇妃?”
江月白更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他的装扮服饰,还有腰间的玉佩,于是江月白冷笑道:“没记错的话,你是守卫西门的吴统领。这个时间,你不在西门巡逻,到内庭来做什么?”
吴统领面色一变,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气,对着身后某个方向做了个手势,“来人,把她抓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御林军围了过来,扭住江月白。她怒瞪向吴统领,憎声道:“你想造反?”
吴统领仰头阴狠一笑,“四皇妃,既然这么想和那个妖怪关在一起,就进去吧!哈哈哈哈!”
这里不是江月白之前待过的那个京城天牢。而就在皇宫里某处地下,像是刑讯室的一个地方。空间不大,她被几个士兵押着进去。很快牢房落了锁。她朝里看去,地上坐靠着一个人,双手都被铐着,白衣不再整洁,黑发遮住面庞,似乎睡着了。
江月白走过去,试探性地拍了一下他,“谢风轻?”
他微微一动,似乎醒转过来。江月白这才发现他胸口处全是血污,颈间也有伤痕,不免大惊失色,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连声问道:“你怎么样?他们把你怎么了?”
谢风轻望她许久,轻笑一声,“我没事。”
他这般神情语气,江月白呆呆看他,“你……不是失忆了吗?”
他挑眉,潇洒地舒展了一下双腿,靠在墙上,睨着她笑说:“是啊,失忆了,这不又想起来该进来救你了。”
救她?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原来从头到尾他们要抓的就是她,他不过是替下了她的名头进来,一命换一命罢了!
江月白也顾不上仔细问他到底是真的失忆,还是为了放松陈白筱的警惕所配合的手段,只一劲捶他,怒声道:“你是不是疯了?贤王不过要对付我罢了,你掺和什么!”
谢风轻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发顶,“他们两个联手了,你逃不过的。”
江月白心下震惊,贤王和陈白筱竟然是一伙的,联手做局,请君入瓮!
贤王要的是那个皇位,而陈白筱要的是当今皇上的覆灭,两人同目标共敌人,自然可以互通有无沆瀣一气。
江月白恨声道:“我绝不会妥协!”
今次哪怕是她死在这里,都一定要拖贤王落马。为了所有无辜死去的人,为了她的朋友亲人,为了告诉所有人,命运可以改变,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不会是那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谢风轻侧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听话,一会儿会有人来安排你出去。”
江月白瞪大眼睛,“我不走!”
他无奈一笑,咳嗽起来。却好像止不住一样,愈发咳得厉害,最后竟咳出一团黑乎乎的血来。江月白急忙伸手要去止住那血,他微微别开了,“没用的,这是混合了各种的毒药,解都没得解。”
江月白使劲迫使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是陈白筱做的?”
说罢,又低下头凑过去听他的心跳,检查他的心脏是否又离了体。
谢风轻却不答,看着她半晌,突然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有没有恨过我?”
江月白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口中道:“恨,恨死了!所以我告诉你,你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他一双澄澈的桃花眼望过来,“傻孩子。”
江月白心中警惕早有准备,马上别开了眼不去看他,“你休想再让我忘记!”
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沉默了良久,那边传来他略带无奈的声音,尾音浅浅,“好了,我没想过那么做。”
他长臂一伸,把江月白揽入怀中。她固执地仰头,“真没想过?还是被我戳穿了才改口?”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深锁住她,眼角眉梢都浸染了一丝沉沉的温柔。眼尾那一粒小小的黑痣渐渐淡了,他眼中是柔波浮沉,微笑的时候便不见了那丝若有似无的无情味道。
他揽住她,紧了紧手臂。江月白伏在他胸口,听着那略慢而沉笃的心跳,鼻端是熟悉的冷清味道。她缓缓闭上眼睛。
谢风轻看着她,一瞬不瞬,“真想就这样和我死在一起?”
江月白往他怀里缩了缩,“不后悔。”
他笑起来。末了,只说了一句:“好吧。”
二人在这里昏暗的地下室待了不知多久,有人进来,打开了那把门锁。江月白本已睡得迷迷糊糊,这时见他们似乎要带人出去,有些紧张起来。谢风轻拖住她的手掌心低声说:“待会儿见到什么都别害怕。”
江月白做出一个苦瓜脸:“有没有这么严重,不说还好,说了我不是更怕了!”
来人把他们两个带出去。三人一路沉默前行,走进了另一间地下室。
甫一进去,江月白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里面摆着两张床,不似一般家里睡觉的床,底板更高。几个身着白衣的人蒙着下半张脸,手上皆戴着白色手套,自顾自地在做手中的活。江月白看去,只见一张高台上放着好几个铁盘,里面都是一些冷冰冰的工具器械。其中一人用一个银筷一样的东西捏起一件物什,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打进来一丝月光,借着那惨白晦暗的光线,江月白终于看清,是一块细细的人骨!
她紧紧捂住嘴巴。
一股寒意自脚底冲起,瞬间蔓延全身上下,连血液都冰冷了。这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室,原来是用来做人体实验的!
屋子里除了这些白衣人,还有一个人。角落里支着一把太妃椅,皇帝坐在那里,浑浊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明显。他咳嗽着,眼珠却一直追随着这些白衣人,眼中现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狂热来。
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大门“啪”地一声,被锁上了。
皇帝移开视线,朝他们两人看来,慢慢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们来了。”
江月白死死拉着谢风轻的手,心跳几乎就要停止——皇帝竟是想要生生解剖他二人!
疯子,都疯了,江月白拉住谢风轻慢慢向后退,想要摸到门栓出去。
斜刺里一个人影出来,一把长剑搁在她脖颈上,“安分点。”
这个昏暗而藏污纳垢的地下室里,还有多少人躲在暗中?
江月白悚然一惊,小心地后退着,背后汗毛直竖,额前滴下大颗汗珠。
皇帝坐在那里,身形动都没有动,只颤颤巍巍地说:“开始吧。”
几个白衣人停下手中活事,走了过来。江月白咬牙把谢风轻护在身后,冲着那边皇帝的方向大喊道:“父皇,父皇!你不记得了,我是月白!”
皇帝浑浊的眼珠有一丝停滞,眼中现了些挣扎和片刻的清醒,有些犹豫地说:“……月白?”
江月白疯狂点头。皇帝的病来得蹊跷,早前见他情绪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就应该发现异常才对,眼下他完全被贤王控制,只是一个中了毒的失了智的老人,浑浑噩噩。且刚刚看过去以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看样子是命不久矣了。
就在江月白以为皇帝醒转了的时候,他突然面色一变,伸出枯瘦的手指颤颤指着他们道:“捉住他们!他们是木偶!”
白衣人得了命令,马上走过来,江月白心中绝望,一只手无力地护住身后的谢风轻。难道今天他们二人真的要被别人开刀切割?
这时,谢风轻却突然开口道:“放她走,我做你的试验品。”
皇帝疑惑地看着他,“你又是谁?”
谢风轻道:“当今世上唯一一个通晓木偶巫术的人。”
皇帝眼中现出惊喜之色,竟像个孩子一般拍起手来叫好道:“好,好,就从他开始!”
谢风轻推开江月白,走上前去。
江月白心跳如雷,想也不想地扑上去拉他,背后全是冷汗,手上还蹭到了之前他胸口的血迹,此刻颤抖着,她嘶吼道:“你疯了,回来!”
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放他们活着出去。
谢风轻不理她,江月白咬牙从背后抱住他,对几个围过来的白衣人道:“他不是木偶,他是人!别被他骗了!”
然后疯了一般把他向后推去,其中一个白衣人已经碰到她的衣裳,面无表情地像提一只兔子一样抓着她的后颈把她提起来。她双脚离地,无助的扑腾着,她这段时间清减了许多,此刻被人生生地提在手上,脖颈撕裂一般地疼痛,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
谢风轻眼中一寒,身形鬼魅,左手捏诀在空中画印,众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风起,他整个人凌空闪身,一手揽过江月白的腰,一手掐住那人的喉咙,用力一折。空气中响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断裂声,那人应声倒地,已然断了气。
江月白被他抱着,心中一喜。依他的能力,就算受了重伤,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还未来得及扬起的笑容消失在了风里,谢风轻微微弯了腰,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浓黑的血来。
江月白愣在原地。
是之前他说的那个混合了的无解毒药!
原来,在她还没来之前,他们对他的试验已经开始了……
后面白衣人脚步声响起。谢风轻抱起她,飞起踢倒几个扑过来的白衣人,脚尖使力踢起一个受伤的白衣人猛地向门上撞去,连着狠狠撞击了好几次,生生将那人撞得内脏破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谢风轻以衣袖掩住她的口鼻,从那被撞出来的洞窟中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