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酒酿圆子

  西南地区,温度差异虽也存在,但四季向来并没有太分明的界限,冬天里榕树桂树都还是绿油油的叶子,只银杏攒了满头灿黄,树根堆簇一团团金叶。忽来一夜春风,晨起时院子的菜圃里冒了几株小花,嫩黄的骨朵儿上凝着露珠,颤巍巍从小葱间探出头来。

  长安摘了几枝迎春花,扎成小捆放进花瓶,又分了些倒挂在后院阳光晒不到的地方,等风干后挂在门上。桂树下的风铃取了,转而换上切好的苹果猕猴桃片,穿成串挂上去,黄黄绿绿煞是喜人。

  忙忙碌碌大半天,午时春困准点来,她缩进被窝,拿了毛茸茸外皮包的汤婆子暖脚,春寒料峭,但好在冬天终于过去了。

  美美打着盹儿,梦到一只肥嘟嘟的熊从绿油油的小山坡上滚下来,棕色一团,滚在草叶上碾出些清新的汁儿,留下一条深绿色的道道,好像都能闻到春天的清香。

  于是没能听到闹铃响,一直睡到半下午,感觉额头上湿热的温度,醒过来,正对上李少游微微上挑的眼。

  这个角度看上去,眼角斜挑就不那么明显了,明明他没有在笑,却更像一波水汪在潭里,窄窄卧蝉上的波光极尽温柔地映进她的倒影,真是好看的一双桃花眼,专注看着你的时候,就是所谓的——

  “看王八都很深情的目光。”长安喃喃出声。

  那双眼微微眯起来,凑她更近了,形状好看的眉毛一挑,李少游说:“什么?”

  没有拉窗帘,午后阳光照在男人英挺的眉眼上,长安耳朵都红了,推开他的脸,起床加外套。

  随手拿了件宽大的卫衣,她的声音有一半被罩进衣服里闷闷的:“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趁着公司还没开始忙,回来陪你啊。”李少游帮她把帽子拉好,又顺手理理乱了的卷发,“头发长长了。”

  “晚上想吃什么呀?”长安握住他的手,就这么牵着下楼。

  “都行。”李少游随意说完,感觉到长安的不满,又想了想,说,“我来决定下午茶,你来决定晚餐。要喝酒酿。”

  “醪糟?”长安想起来,这个冬天自己做了好些,一部分放到店铺里,又在隆冬拿来加枸杞烫了啤酒喝,现在家里还剩两罐,便去了后院。

  做醪糟要选夏天或者冬天开了空调暖气的室内,将糯米蒸熟,中温发酵,平铺进容器,撒粉状酒曲,上面又铺一层糯米,再撒酒曲,这样大约四五层后,封盖放在暖和的地方等其自然发酵,过个一天半的样子,打开盖子加点凉白开,继续等一等,就成了。

  跟酿酒一样,过程里只要注意双手和容器的干净整洁,保证没有外部细菌入内,掀开盖子时就已经酒香四溢。

  糯米粉加水揉成团,分成指尖大小的块块,锅里入适量清水,烧开后倒进醪糟。糯米荡在罐子里,倒些出来,加细糖和几颗枸杞,最后切碎苹果洒在中央。

  两人坐在客厅,面前摆简单的两碗甜品,长安随意点开一部电影看起来。

  初春的苹果最是清甜脆口,被暖热的酒酿一温,芯子还是凉的。小圆子被揉得颗颗均匀,配了酸甜的醪糟,又糯又香。

  “过年收到压岁钱没有呀?”长安笑眯眯地问。

  李少游长腿慵懒地抻着,“好多年前就没这东西了。”

  “那你等等啊。”长安突然站到他身前,伸手揣进怀里,在肚子前掏啊掏的。她穿大挎挎的卫衣,前面也有个巨大的包,像袋鼠妈妈伸了爪子要掏自己的宝贝。

  “爷爷说,我们家只要还没结婚,那就得收压岁钱。”她说着,掏出一个小红包,双手捏着往他脸前一递,“新年快乐啦。”

  李少游啼笑皆非打开一看,里头是崭新的六张红票子。他双手一摊道:“谢谢小长安。不过我可没准备红包,怎么办啊?”

  “谁要你的红包。”长安这么站着,难得能够俯视他,表情里带了些得意洋洋:“你再晚几天回来,可就没有红包了。还是感谢你自己吧。”

  李少游圈住她的腰,“那看来喜欢你,还真是件随时有好运气的事。”

  “那当然。”长安环住他的脖子,嬉笑着低头去碰他嘴唇,又被拉过去,两人在沙发上亲昵滚作一团。

  半饷,长安气喘吁吁推开他,“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少游那碗已经喝完了,看长安慢悠悠小口小口嚼着圆子,咂着嘴回味一瞬,说:“再来一碗。”

  电影里,正播到最经典的那一段,女生呆呆盯着窗前的男生,雪白的帘被风吹起白浪,遮住他的瞬间,他好像在认真看书,又好像偷偷看了她一眼。

  长安说:“怎么是情书。”

  李少游说:“我也看过的。”

  “我是说,”长安把腿蜷上沙发,双膝靠着他的长腿,说:“怎么现在是这个。要是当初你刚住进来的时候看到才好呢。”

  也许就能看到我暗恋你的样子,像电影里的樱花将落未坠,小鸟展翅未飞,果实破壳未熟,大雪静落未融,我喜欢你,欲言又止。含蓄却动人。

  李少游却又懂了,一把扒开腿上的樱桃,让长安躺上来,微微低头看她,“但我看过的,所以我知道啊。”

  知道我房间里的木枝香,比你房间里的多了三根;知道每次吃饭的时候,你会偷偷看我,等我一抬头,又会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过;知道每天晚上你的小台灯,都会比我的更晚熄灭。

  知道有一个姑娘,偷偷喜欢了很久跟她隔着几面墙的人。

  长安挪着脑袋,满头小卷搔得他腿上痒酥酥的,“那你看过挪威的森林吗?”

  “看过啊,”李少游按住她的脑袋不让乱动,“我记得……直子是沉静温柔的过去,绿子是活泼灵动的现在与未来……”

  “切,你恐怕还记得的就是两个女人的床/戏吧。”长安皱着鼻子去捏他的嘴,问他:“那你记不记得,春天的小熊?”

  李少游佯装思考,然后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是什么?”

  长安不说了,促狭地眯着眼睛,用两根手指顶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我也不记得了,我瞎说的,看电影啦。”

  ——

  晚饭的时候,聂远和赵萌萌来蹭饭了。

  明天会有设计工作室的人来给墙绘动工,赵萌萌在家闲不住,提前回来说要帮忙。聂远则是一家子都没回上海过年,一听说李少游回来了,立马就开着车上了山。

  赵萌萌在院子里帮长安挂迎春花的时候,右肩忽然被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只看到十一的尾巴甩着一闪而过,莫名其妙回头继续干活,左肩又被拍了一下,转头却又是空无一人。

  她怒了,直接转身,果然看到聂远就立在面前,一副笑嘻嘻的欠揍模样,“Hi~哞哞,新年快乐!”

  “你是小学生吗!”赵萌萌拿着干花作势要打他,聂远随即便配合地往后一躲,嘴里还在瞎闹,“诶诶,好久不见,小聂给您拜年呢,怎么就要打人!”

  “我看你心理年龄才三岁吧!还小聂,聂三岁!”赵萌萌一时情绪激动,将一双胳膊几乎挥舞出残影,“不要叫我哞哞!”

  这次聂远倒不躲了,就在赵萌萌手中干花将要砸到他头上的时候,她却停住了,几片边缘晕成褐黄色的花瓣早已不堪其扰,就这么飘下来,落到他的头上。

  他还特意抓了个骚包的发型,抹了摩丝的头发根根分明往后竖着,露出有型的眉弓,几片花瓣就这么黏上去,瞬间气质就从太古里潮酷男神变为青城山采花少年。

  赵萌萌瞬间破功,噗嗤笑了出来。

  聂远也不知在想什么,并不伸手去取,反而忽然低了头,脸一下子靠近赵萌萌,笑说:“哞哞给我送花啊。”

  太近了,他的鼻尖甚至差点碰到她的脸,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瞬间围拢过来,一半脸融进阳光里,让她看不清晰,只有眸子被照成琥珀般的颜色,明明该浅淡的,却莫名深刻得很。

  她一把推开他的脸,伸手胡乱抓了他头上的花,一言不发进屋去了。

  聂远直起身,笑嘻嘻地跟在后头,一进去差点被李少游横出沙发的腿绊一跤。

  他顺势假摔,倒在地上抱住李少游的腿,大声道:“皇上!臣妾好想你啊!”

  差点被踹进茶几底下。

  李少游本来还挺想他的,这一来又懒得理他了,随手拿了桌上被赵萌萌丢下的干花,出去帮长安了。

  长安正踮着脚,费力地想把花挂高一点,背后伸来一只手握住她的,很轻易就挂了上去,顺带把她也整个儿往上提了提。

  她看了一眼客厅内又耐不住寂寞跑去撩拨萌萌的聂远,两个人像冤家似的,围着小茶几绕来绕去,屁股后头缀着雪白肥美的十一,忍不住笑道:“再这样,萌萌可要看上聂远了。”

  李少游胸膛贴着她的后背,随着说话温热起伏:“那有什么不好吗?”

  长安摇摇头:“没什么不好,喜欢本身就是件很美好的事了。”

  李少游说:“就像春天的熊一样?”

  长安愣了愣,转身抱住他的腰:“对,就像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山岨间层峦叠翠,抬头能看见逶迤的云絮,春日里天空不低不高,恰恰好包拢下来,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簌簌低语,像在为年青的爱恋窃窃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段出自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第46章 酒酿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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