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愿与天长共双生
“什么?”房间外的火光映照在小女孩明澈的眼底,她抬起头看向眼前慈爱的父亲:“我还有、还有一个……哥哥?”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他。”男人的目光带着犹豫的混沌:“但是这件事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
“什么……父亲!”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父亲。
就在这时,两人的脚下却忽然蔓进了浓稠的血水,她惊恐的看向身后大开的门窗,待转过头时身后的父亲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挣扎着,可回答她的只有将她淹没侵蚀的滔天血浪……
……
沈碧猛然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坐起身带着被梦惊醒时的豆大汗珠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渐渐恢复清明后她这才打量着四周,四周是她最熟悉的房间。虽然一动还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可她身上的伤口都细细包扎好,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
记忆渐渐被寻回,她急忙扶住床沿踉跄着站起身。
“姑娘……你醒了?”
正端着汤药进门的小雅见她竟醒了急忙将药放在一旁,急忙过去将她扶稳:“你别着急起来,要拿什么你叫我就好了啊。”
她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距离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半月的时间了,她的伤如今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
“公子他还没有回来?”她收回目光问道。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好好休养身体……公子他没事,倒是你这一身伤,还被禁足了。”
沈碧倒是对禁足已经习以为常,所以禁不禁足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终于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同了……往日她负伤哪次醒来的时候不是第一眼便看到他,只是她醒来的这些天,他却一直在外面执行任务一直未见到人。
沈碧看着身后空荡荡的房间,似也觉得心下空了一块。
小雅似看出她的担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道:“公子他没事,他那时留下话让你好好思过就去出任务了,公子哪里需要我们担心啊。”
“恩。”她晒晒的闭了嘴,他们两个的事一码归一码,眼下就算他不想见自己,等他消消气她还是要去好好陪个不是。
“李牧有消息么?”她定了定神重新问道,这些日子自她醒后便不见李牧,听说是那日回来后便被那位大人的人接走了。沈碧知道他脱离了危险,可未见到人,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的。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叨我?”两人说话间却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了小雅要说的话,来人正是李牧,他见沈碧竟没躺在床上忙迎了上来:“怎么不好好躺着,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他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回到床上躺好便开始问东问西,小雅见沈碧当真乖乖躺下,忙将药递给李牧便去准备吃的。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无聊,他们整天也不许我出门,还每天要吃那么难吃的药……”李牧一边喂她吃药询问她感觉如何,一边叽里咕噜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沈碧只是笑着听他唠叨没有说话,她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里还需要继续卧床,只是怕他担心,她便也并未说什么。她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当真没什么危险依旧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身上的伤也因有那灵药而已好得七七八八,这才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也终彻底落下。
可李牧原本嬉闹的神情却忽而收起:“第一次是在楼下的密室里。”
李牧的声音低沉,说出的话也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沈碧疑惑的歪头打量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少年,一时间没有出声打断他紧绷的思绪。
“第二次……是在断剑山庄的剑冢,这是第三次。”李牧终于抬起头,目光认真的望向她的眼底:“为什么?”
沈碧一愣,她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为了报恩或是为了上一辈的是是非非,那我们早该两清了,可是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的舍命救我?”
沈碧收起面上的怔忪,咧唇笑道:“你也知道我舍命救你?那你快好好想想等你以后发达了要怎么补偿我?”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走到那个位置,那这江山……”
“诶,打住啊。”沈碧急忙摆了摆手:“你们男人的那些权利的游戏我可没兴趣。”
“在剑冢的时候你说过,这条路我必须一个人走……可是你会在原地等我。”李牧顿了顿,神色认真道:“那你……会如当初说的那样……在这里等我么?”
她说罢看向身侧神色认真的人,忽而想起那时连渊的话,想起这昏迷的五日那个断断续续的梦和父亲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僵局,脑海中却反复回荡着父亲最后的那句话——
“你母亲曾是江湖名门之后,她隐姓埋名嫁予我……可我终究亏待了她。也亏待了那个一出生……便被我送走的孩子……你的同胞哥哥,可不到万不得已,你便永远不能与他相认。”
沈碧一直不懂,为何父亲那样坚持的对年仅仅十岁的自己说那样的话,当时的她不懂,她只是记得父亲说那些话要永远烂在肚子里,可如果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她一定要第一时间与他相认。
可她如今真的找到了,却再也无法坦诚的与他相认了。
不仅是因为父亲的嘱托,因为此刻告诉他真相就等于将真正的那个人暴露在危险中,更是因为……她要如何告诉一个因为这样信念而自淤泥中挣扎出的少年,他一切的都是假的……
这是所谓的双全法,是父亲的冷漠无私,也是她的冷血自私。
“李牧。”她眸中混沌,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的感情,就像是将你捡回的人对你的养育之恩、那位大人对你的知遇之恩……当然还有跟在你身边同伴的情谊,我和他们一样,只是我凑巧救了你。”
李牧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唉!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害得我担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碧的拳头就已经招呼回去了:“臭小子……老娘的伤口在肩上!!”
李牧一边躲开她的拳头一边龇牙咧嘴的躲开她那没什么威力的拳头忽而问道:“那你……喜欢太子么?”
沈碧疑惑着为什么所有人都问她这个问题?可她想起李牧如今与太子的关系还是慎重的否认道:“没有的事。”
李牧闻言松了口气,可他的目光微顿,忽而又问道:“那……连渊呢?”
沈碧一愣。
她与连渊能算作什么呢?说是她有意他无意的情债太过拉扯,说不过是下属关系太过凉薄,说是友人她却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是爱而不得,求而不能。
她沉默半晌,最终笑道:“我跟他……是过命的交情。”
李牧并未再问,他在短暂的停留后收回目光:“对了!你昏迷的这几天,齐楚楚来信要我们去一个月之后的武林大会呢,现在算算日子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哦?”沈碧靠在床边坐好,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而笑道:“是请我们去,还是请你去?”
“看来你是没什么事了……都开始打趣起我了。”
“我可没好呢,需要休息。”沈碧说着,忽而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但是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周震山为什么会追杀你?”
“我、我也不知道……”李牧摇了摇头皱眉道:“不过说来奇怪,上次在断剑山庄的时候我不是还见到过他,当时不也没什么事,可那天我就是去买粮的路上了却……”
沈碧并未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见他这样说心下了然道:“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应该提高警惕了,我可以救你一次却没办法每次都救下你。”
“我知道。”李牧也极为慎重的点头应道:“我……”
“这个上次走得匆忙忘记交给你了,你收着,以后要记得随时穿在身上。”沈碧回身取出一样东西塞到李牧手中,正是那时的那件金丝软甲。
“这是……”
李牧低头接过,正欲说话间,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却又稍带变化的音调——
“天阶红?!”
沈碧猛然站起身。
虽然她也曾见过天阶的任务,甚至还在前不久……可天阶红不一样,红牌的杀人任务,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如雷阔那一般的人也不过是地阶红的阶段,而天阶红的任务……
不是江湖中地位极重,便是任务所指并非单一一人。
沈碧面色谨慎的急忙赶下楼,来到密室时见沁娘正站在那任务牌下不知在想什么,却并未接下任务。
她走到沁娘身边抬起头打量着那高悬于半空中的木牌……目光忽而一顿——
万刀堂·疾风堂。
也就是说……来人要买的命正是万刀堂分堂——疾风堂上下所有人的命。
沈碧目光慎重的盯着那块天字木牌,在两人长久的沉默后,身后闻音赶到的人也接二连三的涌入了密室。
沈碧回过神来,当即接下那高悬的木牌,在沁娘的惊呼声中立于密室中央。
“你?!”沁娘面色铁青的走到她身边附耳说道:“别胡闹!这个任务咱们等公子……”
“沁娘,你知道我不会胡闹也不是会不计代价的人,这个任务……我有信心可以完成。”沈碧定了定神,这才转头看向围在四周的众人,亮出手中的任务牌:“天阶红任务,愿意一起的人评分赏金,我分文不留,有没有人一起?”
众人闻言纷纷将视线落在她指尖的木牌上——
“这……”
“天字任务啊!这就算咱们平分,每个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对,说干就干!算我一个!”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不就是疾风堂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堂口不成?”
“对,就算没有公子,咱们也一定将这件事办得明明白白的,保证不留一点证据!”
“对!咱们一起去!”
“……”
沈碧的目光环视过一室的人,见众人从七嘴八舌的犹豫道一呼百应的同去同归,她收回木牌笑道:“好,那咱们就再探一次万刀堂。”
……
灯盏闪烁的长廊中金砖碧瓦,晚风浮动之间夹杂着一丝入秋的凉意,在这片宁静之间,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进。
“如今周堂主不知去向,那个人明显已经对我们失去了信心,咱们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
走在前方的人顿住脚步,他回过头,压低的布帽之下竟是洪展羽的那张脸,他低声怒道:“狼牙,这样的话不能乱说。”
“……是。”那人虽然低头应了声眉心却紧皱在一起,见洪展羽转身离开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后的长廊只剩跳动的烛火,在寂静跳跃的烛火背后,一道声音忽而划破了平静——
“都听到了?”
那声音沉稳有力,从容间仿佛不过是两人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偏偏被他提问的人却是一惊。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出,他站在光影之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口中却恭敬道:“父皇。”
“这便是人心,能捆绑住人心的只有利益。”君瀚的身影这才自暗影中缓缓走出,他看着洪展羽等人离开的方向叹道:“不过这件事先暂且放下,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办。”
他回过头,目光锐利的看向身后的人:“替我去杀一个人。”
那人恭敬的鞠了一躬,婉拒道“父皇,儿臣……”
君瀚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欲拒绝的话,笑着反问道:“你就不问问……我要你杀的人是谁?”
他抬起头,在烛火摇曳的长廊中看到眼前人眼底那一抹晦暗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