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冷夜惊变巷间游(二)
这本就是他不喜管的“闲事”,她又怎能因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将他拖下水。如果万刀堂的人知他会武功、将他或是落雁楼与黄泉客栈联系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前的连渊却已经与周震山走过数十招,可这几十招下来,连渊竟渐渐显露出败势,甚至一些招式都显得极其别扭……似有伤势在身。
她撑着剑站起身加入了战局与他一同对抗周震山。
沈碧发觉了连渊招式的不妥,周震山自然也已察觉。
沈碧二人合力与他对抗,拖延下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如今沈碧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将重点都放在连渊招式的纰漏之处,找准机会便利用他的这一弱点硬碰硬的与连渊对招。
尽管二人合力之下,周震山这样硬碰硬的打法也对自身身体的耗损极大,可他就像是对身上的伤处毫无痛觉,招招十分劲力的向连渊强压而去。
终于,他蓄力的一刀再次震下直挫向连渊虚晃挡出的招式,竟将他直接震退重重的砸在一旁的石墙上,连渊掩住胸口,一口血翻涌而出。
周震山将沈碧一掌震开,他当即趁热打铁的一跃而起,挥刀向连渊再次砍去!
就在这时,忽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飞过,不轻不重的砸在他的脸侧。
对于周震山这样的习武之人,这样轻巧的石子就算被砸中也如同隔靴搔痒,可他的动作却一顿,沉下目光看向巷子口靠在墙边站立的那道人影。
“找我?”一般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的李牧面色依旧苍白,却不羁笑道:“爷爷我在这呢。”
“李牧?!”沈碧看着那站立都不稳的身影失声惊呼道。
可原本已挥刀斩向连渊的周震山竟当真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轻蔑的瞥过脚下重伤已爬不起身的沈碧与连渊,提着刀便向李牧走去。
“快跑!”
在沈碧的惊呼间,李牧急忙扶着墙深一步浅一步的向身后的深巷跑去。可他本就不会武功,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周震山行得缓慢,似在享受猎杀的乐趣,一步步走向那摇摇欲坠的人影。
李牧却在这时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周震山的步伐依旧缓慢,他的指尖在刀柄上钻了一圈,像一个享受即将到来仪式的刽子手一般缓缓走向他……在月光下猛然将刀挥起——
李牧坐在地上,看着那将自己渐渐遮蔽的肃杀人影下意识的向后蹭去。他的牙齿在打颤,目光却在夜色中坚定而凌厉的看向那把终于被举上至高点向他挥下的长刀——
汗水顺着他的面颊留下,可在这一刻他却释然般的闭上了眼睛。
李牧却终究没等来预想的疼痛,他睁开眼睛,见那一抹青衣竟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这一刀。
他正张口欲言,却猛的发现沈碧虽然替他挡下了这一刀,可周震山的刀竟将她的剑顺势压下,此刻她的剑已经因承受不住重压而落在肩上,那锋利的剑锋划破她左肩的衣料就这样落在她的肩上。
那蔓延开的血水将四周的衣料浸湿,可周震山落在她剑上的刀锋还在用力的下压——
“你别管我!你快走!!”李牧失声喊道。
“走。”
沈碧却咬着牙斥道,那剑锋一点点的落下,她的指尖握力苍白,甚至因疼痛或是体力透支而发出明显的颤抖。
李牧知道自己如今只能是她的负累,急忙挣扎着站起身向后跑去。
周震山见李牧跑开也似耐心耗尽,他快速翻转刀锋下一秒便再次向沈碧劈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自周震山身后一闪而过,他的刀锋一歪身后的剑只堪堪避过要害,身前的人却快速避开了他这一刀。
那剑挑过他的左臂,他踉跄着退了数步伐才勉强站稳,可眼前的两把剑却锋芒已至!
那二人如同经过无数次的磨练,与生俱来的默契在此刻的剑锋上突破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周震山在这避无可避的两道剑光下被牢牢的钉在了身后的墙上,他口中满是血水,双目一片赤红。
他却突然大喝了一声,一掌将身前的两人齐齐震飞出去!
沈碧与连渊双双倒在地上,被这一击震得心脉俱损,可周震山却啐了满嘴的血沫提着刀再次向两人走来。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们。”
沈碧挣扎着挡在连渊身前,将那柄被她血染红的剑再次举起:“与他无关。”
可身后的人却按住她的肩膀站起:“笑话,我怎么能躲在……女人身后呢。”
周震山提刀,轻蔑道:“既然这样,我就送你们两个一起……”
可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交错间,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周震山大惊之间急忙将招式转向这位不速之客,刚才面上的轻蔑竟也在此刻尽是一扫而空。
可几招下来,对方竟轻易的将他的招式破了,在他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刀便已经到了那人的手中。
双方焦灼已久,周震山此刻身上也早已是满身的伤痕,所以他才会想尽早结束这场猎杀,只是他未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这时竟会有人来搅局,又偏偏……是这个人。
沈碧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原来——那日绝不是她看花了眼,背对着她站在周震山面前的人正是林无缺!
此刻林无缺手中的刀正横在周震山的颈边,他始终未回头,只是淡淡的向面前的人问道:“还要打么?”
周震山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人,似在一番利弊权衡之后,他按住了胸前的伤口沉声道:“不打了,是我周某输了。”
“你走吧。”
周震山谨慎的看着眼前随手将刀立在一旁的人,似一点想要拿回那把多年佩刀的意思都没有,脚步蹒跚的转过身便向巷子外脚步。
他的目光多次在那人身上流连,谨慎的确定那人当真没有要取他性命的的意思后,他急忙加快了脚步向外跑去!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忽觉得胸口一阵锥心之痛,踉跄的脚步也似乎在此刻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缓缓低下头,一柄剑竟已然自身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周震山低头就可以看到那柄穿过他胸膛的剑,他的目中带着狰狞的血丝,可他侧了侧头,终究还是没能看向身后的人,笔直的向下倒去。
“沈碧?!”
林无缺的声音带着与往日不同的音色,分不清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是囊括了太多的情绪。
沈碧却并未回头,只是冷冷的拔剑,看眼前的人在失去支撑后倒在地上始终没有回过头。
“他既已放弃杀你,你为何还要杀他?”
放弃杀她?
林无缺哪里知道这是他暗杀自己的第几次,哪里知道一旦他踏出这里落雁楼、连渊或是李牧都将永无安宁,更不知……那个将沈家灭门的仇人就是他。
可这江湖中的恩怨是非又岂能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林无缺等了许久也未再等到她的任何答案,他像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所有的情绪在眼底尽数融为了失望。
“我怎么忘了你是杀手,我本想救你,没想到到了最后竟变成了帮你杀人。”他转过身,背影僵直的转身离开,再也不曾回头:“是我……多事了。”
沈碧的眼底有太多的挣扎与痛苦,可最后也渐渐平息在这无尽的夜色中。
直到身后的脚步远去,她支撑在剑上的手才终于脱了力,她脱力的靠在一旁的墙壁一点一点滑倒在地。她渐渐闭上眼睛,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到生命的流逝。
连渊已重新站起身,他随手将嘴角的血渍抹去,随手在怀中摸索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向掌心。
他的视线却忽而一怔,随即仰头将药服下后方走到她身边,将手心还剩的那颗药递到她唇边。
沈碧却没有将药服下,反而抬起头问他:“没了?”
“恩。”他随意笑道:“算你命大。”
沈碧伸出手去接,可伸出的手却忽而一转指尖快速在他身上点过,连渊未来得及反应动作僵硬的定在原地。
“你干什么?”
她这才自他的手中拿出那颗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向同样倒在一旁的李牧走去。
“你敢?!”意识到她想做什么,连渊怒道:“你知不知道那是当年长乐宫前任宫主留下仅有的……”
“我知道。”沈碧动作未停,在李牧抗拒的动作下将药喂给他服下。
“你当真要为了他三番五次……连命都不要了?”连渊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他的声音却沉得极低。
“抱歉。”她看着李牧将药吃下,这才似脱力的走回连渊身边将他的穴道解开。
“抱歉?”连渊按住胸口站起身,声音如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你知不知道……”
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辜负了他的好意,也知道其实不管两人如何争执他终也不会在关键时刻丢弃自己。
她可以撑到沁娘的人寻到他们,她在鬼门关闯过多少次,没有药不也一样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可李牧不同。至于连渊,她欠了他太多,但千错万错她也只能以后慢慢还给他。
可她努力想听清他的话,可眼前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忽然身子一歪便向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