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醉花阴

  一月后,奚江岸边的一艘船上。

  “船家,能过江么?”

  船夫探出头来,抬高帽檐,看了眼来人:“能。趁夜走?”

  “趁夜走。什么时候能过江?”

  “明日午时。”

  “好,有劳师傅。”

  叶昭怀里抱着人,一掀帘子进船舱,将人放到船座上,让他头轻轻靠着船舱的壁板。薛白已经没什么力气,半阖着眼任他给自己摆了舒服的姿势。

  听得外面船家吆喝一声,船缓缓开动了。一片寂静里,船桨划着水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叶昭在他身前半蹲着,探上薛白还微微发烫的额头,皱了皱眉,唤道:“师父?”

  薛白轻轻点头。

  走了月余,他们这会儿已快到了景安城。这两人像是轮着高烧一样,叶昭不多时好了,薛白一路上又烧得厉害。

  叶昭又道:“师父,你睡会儿吧。”他看了看周围,船舱太小了,人躺不下来,便说,“你靠着我。”

  薛白又摇头,叶昭给他按揉着双腿:“还难受?”

  薛白伸手按上他的手,没说话。

  叶昭能感受到他左手的痉挛,反过来将那只手握在手中。他摩挲着那只苍白的手,突然就不由自主地拉到唇边亲了亲。

  那只手一滞,猛地就要缩回去。叶昭一把拉住牢牢攥紧,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了上去。

  分明的骨节,修长的五指,柔软的掌心……一点点到了腕内侧,气息便逗留在那里打着转。

  “师父的烧还没褪尽。”温热的呼吸拂在敏感的皮肤上,叶昭声音压得很低,“要发一发汗才行。”

  他握着那纤细的手腕,抬头凝视薛白的眼睛:“师父愿意吗?”

  昏暗的船舱里,薛白望着那双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望到了一丝虎狼般的气息。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外面有风,水面层层起着波澜,所有的声音都隐埋在了风声水声中。

  他们动静很小,也不敢出声。叶昭扣着那只左手,修长的五指也无力地扣在他指缝间,反复用力几次都未能扣紧。

  薛白半张着嘴,滚动的喉结将所有声音统统咽了下去,原本冰凉的身体被渐渐化成了炙热,也分不清是谁的喘息愈加急促,都交织在一起。

  外面传来船家忽高忽低的吟唱,沙哑沧桑的烟嗓,唱的却是邬州城街头传唱的梨园新曲儿,咿咿呀呀婉转的腔调。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风声萧动,波浪层层起伏间,也不知是船在颠簸还是人在摇晃。

  又将近半月,走走停停到了景安城。

  景安地界偏南,尚属北方,繁华许多,热闹非凡。

  城内人流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受北地战乱的影响,好像来自北方的侵扰尚不能对这座城市构成威胁。

  找好客栈,叶昭跑了一下午找房子,最后在城北乐兴坊租了座暂住的小院落。

  两人没什么东西,收拾一通也不过几日。叶昭特意辟了间屋子出来做诊堂用,药柜买不起,药材还进不来,但日后总有齐全的一天。

  日子一晃如流水,快得悄无声息。

  清早,天还蒙蒙亮,叶昭做着清秋大梦,一捞胳膊立马清醒坐起来——人又没了。

  薛白每天起得比他早,因为总有远道而来一大早就上门的病人。

  师父的名气比他预料之中还大得多,就连景安城都不乏薛白曾经的病人。招牌一打出来,两月不到,名声传了个遍。

  叶昭下床收拾洗漱,出院子扫落叶时看到院门口外跪着个身影。

  叶昭一惊,看清楚人后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身影缩了缩,抬头看他。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约莫十三四岁。他就那么在院子外安静地跪着,若不是叶昭看见了,估计也不打算出声。

  “快起来。”叶昭忙走过去,“跪多久了?”

  男孩不起来,回答:“一晚上。”

  叶昭无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男孩固执地说:“师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这就叫上师父了。叶昭道:“师父不收徒弟了,不是看不下你,是再也不会收了。你年纪还小,去学堂读书以后考功名,不比学这个强么?”

  男孩摇头,起身的时候跛了一下,叶昭两步上去扶住。跪着看不出来,站起来才发现,这孩子左腿有残疾。

  “算了。”叶昭心软,没办法厉声赶人走,把男孩往院子里带,“你先进来,在外面一晚上不冷吗。”

  男孩不语,乖顺地跟着进了院子。恰好薛白出来喊叶昭,看到了他身后的孩子。

  “阿昭,这是……”

  “师父,这是上次闹着要拜师那个孩子,在外面跪了一夜。”

  薛白默了默,道:“先进来一起吃饭吧。”

  男孩自始至终安静,不多说一句话,安静到叶昭甚至要忘了他的存在。

  一顿饭毕,薛白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猛不防被问到,愣了愣:“我、我叫陈小宥。”

  “家住在哪里?”

  “南、南央坊。”

  “这左腿……”薛白寻思着怎么问更委婉些。

  男孩却先主动说了:“左腿是小时候一次高烧落下的病根。”

  薛白眼前一亮:“今年多大了?”

  见他眼光闪动,陈小宥也跟着激动:“十、十三岁。”

  薛白不说话,许久才轻叹一声,道:“原来是你啊。”于是他站起来,“好,我收你做徒弟。只不过跟我学医术要很辛苦。”

  陈小宥当即跪在地上就要磕头:“原来您还记得我!谢谢师父!”

  叶昭是三个人当中最纳闷的,吃过饭一个人默默洗碗,总有种多余的感觉。

  一只手绕过来摸了摸他的肚腹,接着听到身后凑上来的人问:“怎么一直不说话?”

  这么一问叶昭更有被冷落的感觉,索性耍耍性子:“没怎么。”

  薛白在后面笑,手又往上挠了挠,被叶昭沾着水的手一把握住,死死按在腰间。

  叶昭闷闷的:“总感觉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薛白道:“我本就比你多生六年,还不许有你不知道的事?”

  叶昭又问:“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想不开了?”薛白不直接回答,而是戳他心思,“收个新徒弟,你这个老徒弟就坐不住了?”

  “我老么?”叶昭转身,“我不老!”

  薛白哈哈笑,靠近给他赏了个吻:“你们不一样。”

  “那是自然,”叶昭得意,趁机把人卡在怀里,没洗完的碗也顾不上了,“他顶多是徒弟,我可就不同了。”

  “嗯,你最不同。”薛白应和着,笑话他还和个小七八岁的师弟计较。“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曾经治的一个左腿残疾的孩子么?”

  叶昭停下动作:“是他?”

  “嗯,那时我还在景安。那孩子不大,我记得他和我说长大要拜我为师,我当时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碰见了,都是缘分使然。”

  “所以你就收了?”

  “嗯。”

  “就这样?”

  薛白看他:“你觉得还有哪样?”看叶昭方才郁闷的样子,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薛白不由开玩笑,“莫非你觉得是我的私生子?”

  叶昭脸涨得通红:“没、没有!”其实说实话,洗碗那短短一刻钟,脑中万马奔腾过,他还真考虑过私生子这个可能性。

  “没有就是没有,”薛白笑,“脸红什么?”

  叶昭说不过,转头继续洗碗。薛白站在身后没离开,叶昭洗着洗着就耐不住心中那股邪火,又转过身来,趁薛白还未反应过来,一把抱起人往外面的屋子走。

  薛白拍他:“碗,去洗碗!”

  叶昭偏不:“我要先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我和一般徒弟不一样!”

  “……”

  陈小宥正蹲在外面墙角数蚂蚁,看到叶昭扛着薛白直冲里屋,眼睁大愣得说不出话。

  光天化日,他大师兄这是要……干吗?

  薛白筋肉骨头都要被拆散了,汗涔涔地窝在被子里,想着他今天还有些病人要看,新徒弟还在外面没训导。

  叶昭却精力充沛,事后还霸占着人不让走,也知道人走不动了。

  “阿昭,别、别了……”薛白躺着和站着就完全不是一个人,躺在床里就任人欺负,语调低柔,无力地推拒着叶昭的胳膊,哪还是徒弟们眼里那个冷面师父。

  叶昭赢了,实实在在证明了自己与其他徒弟确实不同,能见到师父这一面的仅他一人。这么一想舒适得很,他低头吻着薛白满额头汗水,笑而不语。

  薛白仰起头问:“这下满意了?”

  “嗯。”

  “以后不能再纵着你了。”他察觉自己现在在薛白面前毫无为师的震慑力,反而时时刻刻任人宰割,毫无怨言。

  “师父从来说是一套,”叶昭又亲他一下,“做又是一套。”

  “你又看透了?”

  “早就看透了。”

  屋内是春光乍泄,陈小宥在外面等了一个上午,蚂蚁都跑回洞了,都没等到师父和大师兄出来。

  他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突然就忍不住好奇,冲屋内大喊一声:

  “师父、师兄,这么久了,你们两个在屋里干吗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最后一章,今晚再加一个番外,感谢所有等待和陪伴!

  写这个文的原因是因为听了《无问》这首歌:

  如果光已忘了要将前方照亮

  你会握着我的手吗

  如果路会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很久之前听了歌以后突然就冒出个想法想写,但是写完以后发现好像和最开始想的效果差很多,说白了就是我的能力还不够……这是硬伤,我会继续努力的。写之前想说的话挺多,但写完了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总之一句话,行你所行,爱你所爱,只问深情,无问西东。

  这趟旅途到站了,如果有缘,咱们下一程见!

第60章 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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