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迟慧首获秦盛肯定 甄美收查晓南情书
成绩不令人满意,迟慧格外努力。
二三月的湖州省仍是羽绒服大衣加身的时节,早晨离开被窝需要用尽下辈子的毅力。支持迟慧对抗人性的杀手锏是甄美。只要想到甄美每天也早起早读,迟慧即使再万念俱灰也能起来。
迟慧爸爸在海省搞房地产,常年不在家中,妈妈又要干工作又要照顾她,每天都像打仗,陀螺般地连轴转。每每想到此处,迟慧觉得如鲠在喉。
迟慧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上课特别认真听讲,只要想看秦盛的后背,都用尽全力把目光停留在甄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上。
迟慧甚至刻意不理秦盛,以至于白娇娇玩笑道:“你的秦盛怎么了你,为何如此?”
迟慧大惊:“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是我的……”
白娇娇捂着嘴笑道:“如果说你不喜欢秦盛的话……”
迟慧惊慌失措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白娇娇笑得更欢了,迟慧一边非常恼羞白娇娇怎么会察觉到,一边在心里赌气:“我恨他。”
冰雪消融,大地春回。
一日,白娇娇笑盈盈道:“下周我生日,之前我还从美国带回一些好吃的,来我家吧,我们小范围聚聚,就当是过生日了。”
迟慧自是满口答应,每天如火如荼地和人性做斗争,实在太需要一场生日趴体。
秦盛提前一天送了白娇娇香薰灯,罗安楠的礼物是瓷娃娃,叶鑫佳的是俄罗斯套娃,祝芙送的是手链,华蝶的是米奇与米妮玩偶,迟慧准备的是水晶风铃,并在生日当天买了盘口大的鲜奶小蛋糕。
迟慧本想订全尺寸生日蛋糕,但考虑到是放学后去白娇娇家,来学校时拿在手里难免惹人注目:白娇娇此生最怕惹人注目。因而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白娇娇、祝芙、华蝶、迟慧四个人一起走去白娇娇家。四人一路嘻嘻哈哈,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白娇娇家所在的大院。大院有银灰色的大铁门,铁门旁边传达室的老爷爷笑容可掬,经过假山和荷花潭,路的两边是盛开的桃花和樱花,浓淡不一的桃红和粉红大团大团地堆砌着,不由分说地涨入眼帘。而后,走到一道门前,门口的外墙上爬满了新绿和老绿相互重叠的爬山虎,门口的岗亭处,身穿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的警卫员在站岗。他站得笔挺,好似一尊雕塑,看到白娇娇时,咧嘴一笑,皮肤古铜,牙齿好白。穿过这道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大路两边是两排高大挺拔、修剪整齐的松树,在松树的翠微掩映之间,一栋白色的小楼影影绰绰,路过小楼,又来到一道门前,旁边传达室有人正站立门口,看到白娇娇,微笑点头。
四人穿过这道门,来到了一个院子,这时大家停止了嬉笑,顿时听得到四下里竹林的树叶在沙沙作响。明明刚才还在闹市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转而这里又是另一番人间景象。
迟慧顿感眼前景致熟悉:竹林旁边那个低矮的小山坡,最适合晒太阳,躺在小山坡上,仰面就可以看到一棵特别高的大树,树的顶端还有一个鸟窝。
迟慧想起小学二三年级时,尤冠熙经常带自己来这个院子,不过走的不是今天的正门,而是一条翻墙头连着走墙头,过仙人球圃越灌木丛,经树林里钻出来的路径。
尤冠熙说,这可以绕过整个警卫连。
他曾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和查晓南如何大战警卫员“围追堵截”的故事,为这个院子平添了某种令人兴奋的刺激,加之院里宁静优美,这是尤冠熙、查晓南和迟慧小学二三年级放学后最爱的去处,并且有一个代号“探险”。为了省出时间进行“探险”,迟慧曾一个人做三个人的数学作业:在迟慧做数学作业的同时,尤冠熙和查晓南完成各自的语文作业。
迟慧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绕过竹林,来到一栋灰色青砖的二层小楼面前。进门后,四人轻手轻脚地在门口换完鞋,把鞋子摆好放进鞋柜,迟慧看到深红色木质手扶杆的楼梯旋转而上,一楼有若干房间,房门紧闭,白娇娇用手指示意,轻声道:“这间是秘书的,这间是保姆的,快过来,到我的房间来。”四人迅速闪进白娇娇的房间,她把房门锁好后,说话音量立刻恢复正常:“你们过来看都爱吃什么?”
“你过生日哎,当然是先吃生日蛋糕!”迟慧道。
“我没有订呢……我一直都不怎么过生日……怕……影响不好吧……”白娇娇答。
“我们都还想订呢,但都猜你自己可能准备了。”华蝶在一旁附和道。
“哎,那就用这个小蛋糕意思一下吧。”祝芙道。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一起拆包装盒。“早知道,我就买大的了。”迟慧有些懊恼地边拆边说。不一会儿,盘口大的蛋糕上插满了细棍蜡烛,一共12根,关掉房间的灯,12点火苗窜动。
除了迟慧去年秋冬时节已过12岁生日,另外两个女孩儿会在今年相继12岁。
12岁,青春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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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来,转眼初二下。
整整一年没有松口气的迟慧,终于在初二上的期末考试中第一次考得全班第二。由于本班石厚朴是难以撼动的存在,秦盛还在一次考试总结中写道:“好好学习,考得第二”,因此,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迟慧已觉心中乌气一吐而空。
甚至,连秦盛都对她说:“Good job!”
新学期第一节 数学课点评上学期期末试卷。数学老师施利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子很矮,骨瘦如柴,尖嘴猴腮。施利老师从下面上来不久,普通话还带有明显的口音,个别词语听起来吃力。
施老师平生视考分为学生生命,致力于把学生培养成考试机器,对学生进行一切与成为考试机器无关的活动,如打篮球、看课外书等均视为歪门邪道,且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全班最合施老师心意者只有石厚朴。
今天,龚妈不在窗外督导,且班里上施老师课的专注度一向不高,迟慧的眼皮也在打架。突然一声巨响,迟慧完全惊醒,只见施老师将一本书猛地摔在课桌上,旁边是不知所措的梅响道。
“数学考了多少分?我在讲试卷,你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杂志?”施老师继续义愤填膺地怒吼:“今年12月,初三上就要进行分流考试,被淘汰就得离开湖中,离开湖中就基本没可能考上好大学,这么关键的时候还看课外书!”
施老师涨红了脸,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迟慧这时瞥见,旁边隔着走道的华蝶,正把原先放在课桌上的一本书,悄悄塞进书包,书脊上写着“万历十五年”。
施老师怒气未消,继续对梅响道训斥道:“将来考不上重点大学,就没好工作!就没有出息!”正当一班人低头听训话时,铃声响起,犹如及时雨。施老师愤愤然走出教室,留下一本封面已破的《绿芽》杂志躺在梅响道的课桌上摇晃。听许蓉说,梅响道真不走运,他不过就是上课时打开了一下杂志社寄给他的《绿芽》——上面刊登了他的文章。
令人紧张的初三终于到了。
一次英语课前,龚妈已到教室,校广播站公布喜讯:“全省CH游戏大赛,本校查晓南、贾葆、戴诗慕包揽全省前三甲。”听到喜讯,大家热烈起哄,只见龚妈面带愠色道:“今天放学这三个人留一下。”
等到放学,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龚妈办公室里。龚妈讲道:“现在离分流考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分流考试是全年级排名,最后三分之一离开湖中,我希望我们班不要有任何人离开。我要求你们不要再玩游戏了。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看到那么多聪明的男孩都毁在游戏里,感到很痛心。这三个月,放学后其余同学回家,你们三个到我的办公室,我改作业备课,你们写作业或做习题,我一般九点多回家,你们也那时走,我会通知你们的家长。”
在龚妈的尽职督促下,分流考试,全班无一人离开湖中。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迟慧看到走廊上外班需要离开的同学,黯然神伤的脸。“他们要参加中考了,不知他们还能否考进来。”
由于本班是唯一一个没有人淘汰的班级,因而得以完全不动升入高中部,龚妈仍是班主任,带六年大循环。
高一上,迟慧又考了第二。自初二下以来,迟慧一直名列前茅,她似乎尝到了悬梁刺股的乐趣——秦盛的赞许。迟慧拼了命地把每个知识点搞清楚,只为在可能的讨论中,秦盛对自己瞩目。
一次下课,秦盛、白娇娇、迟慧三人正讨论习题,叶鑫佳准备离开教室时,恰好从旁边走过,他轻轻拍了拍秦盛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淡淡说了声:“恭喜。”秦盛先是一愣,然后浅浅一哦,之后三人继续题目的讨论。一切都似微风拂肩,毫不在意,不易察觉,然而迟慧却记在心里。
逮着可以单独讲话的机会,迟慧问叶鑫佳那句恭喜是什么意思。叶鑫佳又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知道什么啊?他怎么了,恭喜你他?”叶鑫佳看着迟慧,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压低声音,轻轻道:“秦政提副省长了。”“这么快,白娇娇的爸爸是峦造市市委书记,那才正厅……”迟慧脱口而出小声道,峦造市是湖州省的另一个市。
她突然觉得,这句话真不是她的话,真是拜政治启蒙叶老师的潜移默化。是从叶鑫佳那里,迟慧知道秦盛的爸爸秦政和妈妈盛教授是77级大学同学;也是从叶鑫佳那里,迟慧知道白娇娇的爷爷白向农曾在“文革”中被批斗,因而白娇娇的爸爸白群周有着极为动荡的童年。
叶鑫佳如数家珍讲这些八卦时,旁边还有钱立,他拍着叶鑫佳的肩膀道:“你还上什么学啊,快去组织部报到吧。”
叶鑫佳看着一脸不解的迟慧,轻声道:“那不一样,秦政走的是民主党派路线,上得快。”然后顿了顿,接着道:“说白了,就是级别与实权的博弈。”
迟慧不清楚多少人知道秦家的新消息,不过班里气氛照旧,对秦盛的态度也如平常时候。
女生们依旧看他打球,为他加油,迟慧依然拼命学习以期秦盛目光停留。
高一,秦盛的身高已有1米89,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上课时,迟慧可以看到他有似山峦起伏的肌肉,有似钟塔笔直的骨架;当秦盛偶尔微侧时,还可以看见他有如城墙般厚实的胸膛。
但高一上的期中考试,甄美的成绩却下降得厉害。知道考试排名,甄母气急败坏,口口声声指责甄美不长进,不给自己挣面子,“你看迟慧都考了第二!”。
甄美一面因考试成绩下滑而焦虑,一面又为母亲总拿自己当炫耀工具而伤心。而盛怒之下的甄母竟摔掉了甄美的随身听,她认为这是听流行音乐造成的分心。然后,甄母又开始数落甄父的不是,“听说迟慧父亲在海省赚了大钱,你到现在还是小职员!”
接连一阵子,甄美的心中阴霾密布,面色忧郁,罕有笑容。然而,在查晓南看来,却更加楚楚动人。
一日,他上学碰到迟慧,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迟慧笑嘻嘻地看着他,心想这厮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答道:“不可以。”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查晓南也不理会,说道:“帮我把这封信给甄美。”迟慧打量查晓南,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恶作剧的意思,于是接过信,说好。迟慧猜到了这可能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但只要这封信不是秦盛写给甄美的,谁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