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那我先下山打包行李,看看航班?”姜延头探出车窗说。
回答姜延的只有妙宁的背影,姜延干咳一声回身系好安全带,再抬眸时路边站着穿白色牛仔外套的周慧湘,姜延纳闷,“嘿,周慧湘,你也准备走了么?”
平时几乎不联络,周慧湘望着姜延呆了呆,缓缓想起这个晒朋友圈狂魔,“嗯嗯。”
姜延指了指草坪,“你不留在这儿帮忙吗?”
周慧湘摇摇头,“叶怀今让我走了。你知道的,叶怀今她遇事从来不动声色,所以我留在那毫无用处…也尴尬。”
“哦。”姜延努努嘴,“去哪儿,我送你?”
周慧湘有些惶恐,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等会刘叔送我。”
“怎么,怕我拐走你啊?你看110我拨着,你可以随时call。”姜延拿出手机拨好三个数字,“走吧上车我送你。”
周慧湘踌躇再三坐上了副驾驶,“谢谢。”
姜延将车驶出停车位,看着后视镜里身影逐渐变小的妙宁正在靠近叶怀今。姜延打开车载音乐,没心没肺的向山下驶去。
妙宁停留在十步之外,望着叶怀今一动不动的站在狼藉的草坪上,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婚纱,复杂繁琐的盘发,修长脖颈上垂坠着昨夜的耳环,白皙肩膀被风吹得透明发红。
妙宁慢慢靠近,站在叶怀今的左后方,“冻僵了吗?站在这里动也不动?”
叶怀今意外妙宁还没有走,她转身时幅度略大,头纱轻轻晃动遮掩住她看见妙宁的第一眼微表情。叶怀今动了动腿,已表示自己尚可活动,她问,“妙宁,你怎么还没走?”
妙宁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捞起叶怀今头纱放在头顶,仔细打量她精致的五官,语气稍显郑重,“叶怀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跟随着头纱向上的轨迹,叶怀今渐渐抬起眸,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无处遁形,她些许淡漠,“什么问题?”
妙宁接过叶怀今紧攥在手里的捧花,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好冰冷。妙宁缓缓发问,“叶怀今,你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怎么今天你落魄时全部失了踪?”
那捧花的花茎已经被叶怀今掐死,流出了粘腻的汁液粘在妙宁的手心,很不舒服。
叶怀今睫毛颤动,大拇指和食指在揉搓,这是个让她斟酌回答的问题。片刻,叶怀今说,“我并没有觉得今天很落魄。”
“这么说你也不怎么爱余广如,竟然不在乎他离你而去。”妙宁敲定。
叶怀今被堵了话,她扯掉头纱,露出牵强的梨涡,“妙宁,我说不过你。”
“我站得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叶怀今说着,拖着一张白色椅子往别墅门旁的短回廊走,看叶怀今有些吃力,妙宁出手帮她提了另一边。
走上三阶楼梯,叶怀今坐在高处几乎可以看清楚整个婚礼布局,不再整齐的座椅,还未动口的餐品,一切都和体面毫不相干。
草坪除了她们再无其他人,叶怀今靠在椅背上,僵硬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如释重负般舒缓一口气,享受阳光照耀在身上回转的暖意。
空气中有蛋糕甜腻的味道,妙宁深深的嗅了嗅。妙宁随意坐在三阶楼梯上,身子轻轻虚靠着叶怀今的腿。
叶怀今手触着妙宁的发丝说,“我们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安静平和的坐在一起了。”
“是啊。我无可厚非,倒是今天你的情绪没有什么波动。”
叶怀今平静的回答,“比起大吵大闹的情绪,不如务实一点,处理剩下的残局。”
妙宁笑着又说,“以前爸爸总说我锋芒太过外露,不知天高地厚。说你锋芒太过内敛,不爱表达自己的诉求,什么事都先体察别人,他总说要是我们两个综合一下就好了。”
叶怀今脸微微动容。
妙宁说,“这些年来,我越来越胆小,你倒越来越大胆了
“认识半年就结婚,这么冲动一点也不像你。”
叶怀今很认可妙宁的话,“按照从前你爱憎分明的脾气,我的婚礼你也一定不会来。”
妙宁抬头望着叶怀今,探寻她的情绪,“这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曾经那么了解对方,现在又互相看不透。”
叶怀今报以歉意的笑了,妙宁也跟着笑了。被人情世故历练的十年,两人保留了什么,舍弃了什么,她们像两株爬山虎一样,伸出一点伸出一点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枝桠。
叶怀今揉了揉眼睛起身,“我上楼把婚纱换了,浓妆卸了。天气预报里说,下午可能会有雷阵雨。等会婚庆公司会把现场拆了。家里的人都去医院了,剩下有些东西我要搬到别墅里来。”
“我帮你。”
叶怀今点点头。妙宁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叶怀今从衣帽间里拿出一套藕荷色长袖家居服。
“给我也拿一件吧,方便。”妙宁说。
叶怀今指尖滑过六七套家居服,最后停留在一件灰红色同款家居服,她拿出来放在妙宁的身前,“今天太忙我差点忘了和你说,你穿的深蓝色裙子特别适合你,扬长避短,你的锁骨很好看。”
妙宁接了过来,摸了摸自己锁骨,看看平坦的胸口,“真不知道你这句话是不是表扬。”
叶怀今抿嘴笑,“你先去换吧。”
“嗯。”妙宁走进换衣间,低头闻了闻,衣服有浆洗过的味道以及叶怀今身上的香味,轻滑的丝绸温柔抚过妙宁的皮肤,妙宁看着换衣间里的半面镜子,灰红色称得她皮肤很白,又不会太张扬浮夸,很适合她。
十分钟后妙宁赤脚踩着地毯走了出来。望去叶怀今正端坐在化妆台前出神,全然不知妙宁站在她的背后不远处。
妙宁望着镜子里叶怀今,她低着头,手里不停摩挲着妙宁还回来的婚戒,她的浓妆已经卸了,苍白脸色暴露在孤独空间,她抖动着长睫,眼角隐隐有泪光在闪烁,她轻咬着嘴唇,那模样看起来纠结又感动。
是因为余广如留下的那一枚戒指么?
妙宁手摸着灰红色家居服的衣摆,她觉得有些刺眼。
妙宁出声打断叶怀今的发愣,“我换好了。”
听见声音,叶怀今飞快的把婚戒塞进首饰盒里,摸了一把脸瞬间换上笑容,转过身说,“我帮你把衣服挂起来。”
叶怀今帮妙宁挂好衣服后,走进换衣间。
妙宁坐在叶怀今坐过的位置,打量着镜子里毫无表情的自己,叶怀今很会掩饰情绪,与人相处间她总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拒人千里。
叶怀今捞开帘子,将婚纱直接扔在了脚下,她眼圈微红,看见妙宁扫来的目光,她很快避了过去,说,“我们下楼吧,要赶在雷阵雨之前把东西收进来。”
“好。”
妙宁跟在叶怀今的背后,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就那一瞬间妙宁幡然醒悟,叶怀今处理情绪的方式就是人前若无其事,人后默默承担。这么多年过去,妙宁突然对‘当年那件事’的细节有了不一样的理解。ωωω.χ~⒏~1zщ.còм <
妙宁站在门廊口,抬头看水蓝色天空上随意散布着被揉碎的白云,云卷云舒,那日头挂在十一点钟方向柔和又温暖,妙宁问,“这么好的天气,你确定下午会下雨?”
“以防万一。”
“噢。”这确也符合叶怀今的性格。
妙宁闭着眼张开双手感受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告别四月梅雨的湿冷,五月第一天天气放晴,气候带着海洋温暖湿润的空气跨越重山而来。耳边是不停歇的风声,鼻尖若有若无飘来叶怀今的味道。
妙宁感叹,“没有穿那拘束的衣服真是舒服。”
妙宁一只眼睁开一条缝去打量叶怀今干净的脸。
叶怀今也有些沉醉,她手扶着门廊杆,眺望远处整颗树叶都在尽情摇摆的树林,“我想起我们野餐的那些日子。”
“嗯,无忧无虑。”
“嘿!叶小姐,麻烦您过来签个字!我们要拆舞台了。”不远处的草坪上有穿着黄色制服,带着白色帽子的工作人员手放在嘴边做呼喊状,“嘿!叶小姐!能听见吗?”
“听见了!好的!我马上来。”叶怀今同样把手放在嘴边,借风呼喊。
“走吧。”
签过字后,现场的五、六个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拆除工作,不过工作气氛稍显压力,他们也听说了这场婚礼的变故,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触了主人家的霉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小时后,婚庆公司的东西搬的差不多了,叶怀今分了一些婚礼上没动的餐品给工作人员,又另外发了红包,温柔的笑,“谢谢你们,幸苦了。”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有些惶恐。犹豫片刻工头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接过红包,憨厚的说,“叶小姐,要不我们帮你把剩下的收拾了吧?”
“你们回去吧,也没多少。你们不熟悉,归置起来也耽误事,况且下午还有暴雨。”
工头激动的说,“叶小姐,你…你人真好!”
他们走后,草坪上还剩五张桌子、数十个凳子,以及数量庞大的餐品。
叶怀今挽起袖子开干,“咱们先把食物先放在屋里餐桌上,然后再把这些桌子凳子、小东西放在地下室。”
“要做的有点多,妙宁,你确定你要和我一起?”
妙宁嗤之以鼻,小声的嘟囔,“刚才让工人走倒是挺痛快的。”
“你说什么?”
妙宁挑挑眉,“我说你等下记得要好好犒劳我,红包可打发不了我。”
“嗯,当然!”叶怀今重重的点头笑开了怀,那放松的姿态,眼里的真挚,一瞬间仿若回到了很多年前。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十年,或许并没有那么难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