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域3
江云疏苦笑了一下, 道:“这确实……有点突然。”
“是么?”二哥微微眯起眸子, 看着江云疏, 语气听不出喜怒, “小疏不愿意?”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江云疏抬起头看了看二哥, 小心地问道,“我能考虑一下吗?”
“你自然可以考虑, 我会很尊重你的选择。”二哥看看江云疏手上的链子, 轻轻一笑, 道, “只要你愿意一直戴着,我也可以一直等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虽然戴着这个画符聚不起灵气, 要掐算什么事情恐怕也不太准,但还是挺好看的,不是吗?”
江云疏:“……”
“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二哥道,“下来吧,我陪你出去走走。”
江云疏举起手,给二哥看了看锁在自己手上的链子, 道:“我穿不了衣服了, 不能穿成这样就出去吧。”
二哥望着江云疏,只见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身单衣,思考了片刻,转身去衣柜里找出一件月白色的斗篷,把江云疏从头到脚都包在了斗篷里。
江云疏略感满意, 这样不但暖和了,而且从外面也看不出来自己被二哥锁了链子,免得外人看见尴尬,于是将斗篷拢了拢,把自己整个人藏在了里面。
二哥替江云疏理了理斗篷,把江云疏被包在斗篷里的长发轻轻从斗篷里拿出来,把人揽进自己怀里。
江云疏想从二哥怀里溜出来,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总是被牢牢按回怀里,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
因为脚上的链子,走路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感觉有点别扭。
刚才二哥的意思是,自己只要一天不和他成亲,就得一直被这样锁着?江云疏暗想一直这样可不行,憋死人了,不但没法爬树爬屋顶,连走路都迈不开步子。
但是和他成亲……?成亲这种事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的,无异于往自己脖子上套缰绳,绝对不可能。
屋外并没有江云疏想象中的蓝天白云,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抬起头也看不见天空。离地四五丈高处的头顶,挂着的是一盏一盏像星星一般的小灯。
江云疏仔细观察,发现头顶都是石壁,四周虽看不清,但要撑起头顶的石壁,起码两面以上都得是石壁。这很可能是一片凿山开辟出的天地,头顶的石壁上除了星星一样的灯,还象征性地画上了白云,像极了夜晚的天空。
出门以后是两级低矮的台阶,江云疏把步子迈到最大,刚好能够走下台阶。下了台阶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不少,穿着普通凡人的衣服,都是闷头往前走,一看就不像逛街的,倒像是做任务一般在街上逛。
明明是一片市井景象,却人人都安静得出奇,路上没有行人谈话的声音,也没有店家吆喝之声,行人还时不时悄悄打量自己一眼,看到二哥以后又连忙低下头去。
江云疏好奇地沿着道路往前走,这道路并不宽敞,市井的气息浓厚,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门前挂着招牌和旗帜,大堂里都亮着灯。时而还能看见路旁有几条狭窄的小弄堂,走进去看看,也是几家小店,有卖吃的玩的,有卖书的,总之卖什么的都有。
这俨然是一座市井小城,但是上不见天,下不着地,中间的人也都古里古怪,店铺虽然都很逼真,但江云疏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实根本没有顾客真的在买东西,都是拿起来假装认真地看看,就放了回去。
店家看起来也不热情,就像是假扮的一样,看客人都是懒洋洋的。唯有看到二哥的时候,才会眼睛一亮,走上前嘘寒问暖,问自己想买什么东西。
江云疏随意逛了几家店,更加觉得这一片市井稀奇古怪的,找了一家卖酒酿圆子的店铺坐下,点了两份酒酿圆子,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二哥,道:“十……”
十域神君,是二哥的名号,江云疏还有记忆的时候,都是直接称呼“十域”。
但是这些年又叫惯了二哥。
问题是现在既然恢复了记忆,看着他已经叫不出口“二哥”这种称呼了。
二哥望着坐在对面的江云疏,问道:“你是在叫我?”
江云疏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现在不知道用哪个称呼……你喜欢我怎么叫?”
“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吧。”二哥道,“我叫容二。”
江云疏学着容二对自己的称呼,道:“那我叫你小二?”
容二的眼神指了指身后正在忙活的店小二,道:“那才是小二。”
江云疏噗嗤一笑,道:“二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容二道:“你想问我,这是哪里?”
江云疏眨眨眼睛,点头道:“二哥真是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这可比不上你。”容二望着江云疏,微微一笑,道,“你猜一猜,这是何处?”
江云疏垂下眸子,想了想,道:“莫非是什么山中凿出的洞窟,但不知是什么山。”
容二点点头,微笑道:“我就知道小疏能想的出来。这里是落雁山。”
江云疏惊讶地张了张唇,抬起头又将四周打量了一番。
方才看周围一片漆黑,头顶又是石壁,确实猜测过这里是一座山中,但实在想不到,竟然会是落雁山下。这才短短几天,竟能在落雁山下开辟出这样一方市井小城?
容二道:“小疏……”
“酒酿圆子好了。”店小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将两碗酒酿圆子放在桌上,悄悄看了江云疏一眼,惊讶得瞪直了眼睛,点头哈腰道,“神君的小叔叔真年轻。如此就是我们的大叔公了。大叔公好!”
“……”江云疏礼貌性地点头回应了一下。
容二冷冷道:“滚。”
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地滚了下去。
江云疏看着容二,道:“这里恐怕……都是你手下吧?”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容二轻轻叹了一声,蹙眉道,“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江云疏违心地夸奖道:“其实他们演技很好了……你为什么要把这里弄成这样,还安排他们在这里……?”
容二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是喜欢热闹么。”
江云疏一怔。
“这里沉寂一千年了,每天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死气沉沉的样子,所以想出了这个办法。我希望你以后在这里,能过得开心一点。”容二望着江云疏,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家。”
江云疏沉默了良久,对容二笑了笑,道:“其实这里挺好的,他们演的都不错,我一开始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有,我现在就很开心啊。”
江云疏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看自己以后,迅速把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舀了一勺酒酿圆子送入口中,点点头,对容二挑眉道:“酒酿圆子也很好吃,甜。”
容二这才展颜一笑,满眼宠溺地望着江云疏,温柔道:“你喜欢就好。”
得知江云疏喜欢这片市井,容二高兴地拿起勺子,陪他一起喝起酒酿圆子。容二喝了两口酒酿圆子,虽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却仿佛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甜”的味道。
难怪小疏如此喜欢这种味道。
容二正低头喝着酒酿,一名黑衣人悄悄走到容二身旁,低声道:“神君。”
江云疏悄悄抬起眸子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到斗篷中。
容二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方才十分温柔的眼神瞬间凝成冰霜,问道:“何事?”
黑衣人在容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容二冷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大事,稍后我亲自处理。”
黑衣人道了声“是”,恭恭敬敬地退下。
容二看看江云疏,一瞬又恢复了温柔如水的声音:“小疏,继续吃吧,不必在意。”
江云疏道:“你若有事,可以先忙,我在这里等你。”
容二摇摇头,望着江云疏微笑道:“现在没有比陪着你更大的事,其他的都不急。”
江云疏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喝碗里的酒酿圆子,心中暗自猜测方才那黑衣人在禀报什么,容二又打算去做什么,会和什么人或者事情有关。
当年容二从落雁山觉醒成魔之时,几乎天崩地陷,伴随着无数天灾异变,首先遭到灭顶之灾的都是那些与他有仇之人。但是如今他也没有仇人了,不知会先从哪里下手。
不过如果以己度人,若自己是容二,擒贼先擒王,要颠覆修真界,自然先对付天台宗……想到这里,江云疏的心一跳。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阿湛和大家可都还好,这落雁山中却平静得异常,得想个办法得知一下外面的情况才是。
江云疏忽然想起秦湛交给自己的那只紫金铃,本来应该一直带在身上。趁容二低头喝酒酿的间隙,江云疏暗暗把手收入斗篷里往自己腰间一摸,摸了个空。
不出所料,容二果然是在自己昏迷之际把紫金铃收走了。
江云疏不抱希望地又悄悄摸了摸衣袖,无望给的龙鳞果然也没有了。
江云疏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得先把容二支开,自己才好有所行动。
疏思量定了,江云疏正好吃最后一口酒酿圆子,对容二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正好你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容二道:“我送你。”
江云疏点点头,跟着容二回到房里。
容二将房中各处都和江云疏详细介绍了一番,各种干果蜜饯放在哪里、茶水茶点在哪里、书架棋盘在哪里等等,都一一带江云疏看过,生怕自己不在时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江云疏道:“我都记住了。”
容二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坐在房中的江云疏,道:“小疏,我不在的时候,乖乖待在房里,不许见其他人……尤其是身上,不要有任何属于别人的东西。”
“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你身上心上的每一寸都属于我。记住了么?”
江云疏眨了眨眼睛,心中长叹了一声,乖乖点头。
看到江云疏点头,容二微微勾起唇,方才转身离开。
江云疏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时不时抬起头悄悄观察门外,确定容二已经离开,没有在门外偷看偷听,也没有折回,方才悄悄地站起来。
江云疏走到刚才容二带自己看过的放蜜饯的柜子前,在架子上随意取了一瓶,打开瓶子,随手倒出来一把。
一阵梅子的清香扑鼻,混合着甜甜的蜜糖味。江云疏抓了两颗扔进嘴里,把手中剩下的梅子数了数,然后全吃了,将瓶子放回架子上。
第二次吃掉的是六颗,加上开始吃掉的两颗,一共八颗,正好可以起个卦,看看自己的东西被藏在哪里。
虽然容二的链子的确能锁住灵气,不让周围灵气为自己所用,看起来确实会画符无用掐算不灵,但是算个东西的位置这种小事,在江云疏这里根本不需要借用什么灵气。
江云疏在心里排了个卦,算了一算,抬起头往柜子顶看去。
按照算出来的位置,自己要的东西被容二放进了一个木头匣子,而匣子就放在东面柜子顶上的靠墙一角。
江云疏搬了一张椅子双手扶着椅背跳到了椅子上,然后用双手扶着柜子的高处,一跃上了柜子的第三层。现在柜子的第三层,离够到柜子顶就只差一点了。
江云疏又攀着柜子向上轻轻一跃,往上跃了一阶,脚尖踩住架子的边缘,抬手正好能够到柜顶。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到这里,江云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往柜子顶靠墙角的方向一够,果然有一只小木匣子。
匣子没有上锁,江云疏直接打开匣子上的金扣。
果然,匣子里静静躺着两件东西——一只紫金铃,一片龙鳞。
江云疏欣慰一笑,一手把紫金铃和龙鳞抓起,将匣子轻轻合上,小心地放回原处。
江云疏将紫金铃和龙鳞都收入袖中,回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离地面大概半丈多高,平时上窜下跳多了,这点高度直接跳下去也不妨事。
于是江云疏松开扶着柜子的手,直接从架子上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跳到地面以后,江云疏不忘把椅子和架子上的鞋印都用抹布擦干净,又观察了一番周围,确定没有人,方才将紫金铃从袖中取了出来。
对于恢复记忆的江云疏来说,无望和白泽都还是小屁孩,还是自己师弟更加好用一点。
江云疏把紫金铃握在手心里,轻轻念起口诀。
只要阿湛听到铃声,就会明白自己要对他说什么。
江云疏念完了口诀,盯着金铃等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
竟然一点回应也没有。
不应该啊,往常他一向把紫金铃带在身边,一听到自己传的铃声就会回复。而且现在是白天,他一向很珍惜时间,白天是绝对不会休息睡觉的。
江云疏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
还是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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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朝瑶山
一片海棠花海之中,兰月荷穿过花|径,推开门,问道:“凤儿,秦真君醒了没有?”
寝殿内转过屏风,入目是一张大床,秦湛平躺在床上。一身浅青的衣衫下,胸口隐隐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脸色苍白如雪,剑眉紧促,长睫下双目轻阖,唇色白得几欲透明,虚弱得仿佛碰一碰就会融化。
守在床前的一名金衣少年,正是金凤,金凤闻声回过头,道:“圣母……秦真君一直没有醒,可是刚才秦真君的紫金铃动了动,响了两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兰月荷道:“拿来给我看看。”
金凤拿起床头的紫金铃,递到兰月荷手中。
兰月荷接过紫金铃的一刹那,紫金铃又轻轻动了一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响,宛如天籁之声。
兰月荷接铃的手一抖,紫金铃“叮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金凤连忙将摔在地上的金铃拾起,惊讶地问道道:“圣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去处理。”兰月荷将秦湛那只紫金铃收入自己的衣袖之中,对金凤道,“照看好秦真君,记得按时处理伤口,秦真君若是醒了,立刻派人来找我。”
兰月荷言罢,袖中的紫金铃又响了两声,连忙匆匆转身离开。
“圣母!”金凤追上前,拦住了兰月荷的去路,道,“这紫金铃是当年容祖师亲手赠与秦真君的,怕是秦真君一醒来就会找……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情,还请将金铃留下。”
“你这孩子,如何这样不懂事?”兰月荷道,“等秦真君醒了,你直说是我拿了,他必定不会怪罪。现在我有急事,你速速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