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官司(四)324
楚伦歆没有说完整,但楚维琳明白,章老太太记挂的是几个出嫁了的孙女。
“二姐的事情,对祖母的打击这般大吗……”楚维琳喃喃道。
“怎么不大?”提起楚维瑶,楚伦歆就胸口发闷,“那个傻孩子!维瑶是比不得维琇、维琬得宠,可以一个庶女来说,这家中哪个为难过她?三嫂那个人吧,真要我说,她从前一门心思要个儿子,对维瑷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维瑶在她跟前,比维瑷都重三分。维瑶打小跟着维琇,吃穿用度,不曾亏待过,去外头做客走亲,说起楚家二姑娘,人人都要赞一句本分知礼,怎么到了这婚事上头,竟然会糊涂到那个地步!”
对着楚伦歆,楚维琳说了几句心里话:“二姐姐的那些糊涂心思,都是听了不该听的人。沈姨娘自己看不穿,日日叫二姐姐忍着顺着,还有钱妈妈那个包藏祸心的故意挑拨……”
“当时,她明明能脱离苦海的,却……”楚伦歆按了按眉心,“说维瑶是病故的,我是不信的,许家那不要脸不要皮的,早就恨不得维瑶死了。不单单是我,咱们楚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晓得维瑶死得不明不白的?可还能怎么办?天南海北的,人早就入殓了,难道我们还要去挖出来查验不成?便是查出来了,又能如何?当初打官司,京城里多少人瞧了一场大笑话,再为了这事儿闹起来……
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怪就怪维瑶不开窍,若当时……
母亲为此难过了好一阵,怎么说也是看着长大的亲孙女。
最要紧的,还是维琇的事情。
母亲一直以为维琇嫁得好,逢年过节送信回来时,从来都是喜气洋洋的,膝下又有两个哥儿,母亲对维琇再是放心不过了,等接了你的信,才晓得绍城那儿是那么一个状况。
哈芙蓉,我真的没想到,贺家里头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东西!若不是有你在,京城里等到的就是维琇的死讯了,我都不敢想,维瑶和维琇接连没了,母亲能不能扛得住。
维琇回来后,我过去看她,心真是痛啊,当年娇滴滴的大姑娘落到这般田地,好在是归家来了,往后再不受那等苦。
母亲当时便与我说,她后悔了,当年说亲的时候就不该讲什么门当户对,不该讲什么排场,再风光再荣耀,也不必就嫁在眼皮子底下,愣冷了热了都能瞧得见,好坏都能护着。如维瑷那般,就在京城里。”
楚维琳苦笑,这便是人的真性情吧,只有经历了生死,才会知道什么都是虚的,什么都比不过能握在手中的平安。
“我很好,祖母也瞧得出,我过得很好。”楚维琳宽慰楚伦歆。
楚伦歆含笑点了点头:“要一直好好的。”
楚维琳沉吟,低声问起了夏姨娘的事情。
楚伦歆一听夏姨娘的名字就皱了眉头:“是真的没了。这事儿本不该告诉母亲的,偏偏……要我说啊,东跨院就是夏姨娘她自己放火烧的,还害死了连个人,她就算是死了,敢回来东跨院?躲都来不及呢。东跨院里的动静,大抵就是老鼠在折腾。本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宽慰母亲几句便好了,却成了这个样子。为此,三哥和五哥还争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用,只能盼着章老太太莫要再往心里去了。
外头落雪,老祖宗也就不多留他们了,等席面撤了,便催着他们回去。
楚维琳想去瞧瞧徐氏,可见大雪没有停的意思,只能作罢。
坐车回了石清胡同,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屋里烧了地火龙,很是暖和。
楚维琳照顾了连个孩子歇了,也就吹灯落账。
这些日子赶路,实在是累着了,等落了床,整个人踏实下来,很快便沉沉入睡,第二日直到外头天大亮了,才幽幽转醒。
楚维琳唤了宝槿进来伺候,道:“什么时辰了?”
宝槿笑道:“奶奶不用急,太太那儿使人来吩咐了,说是奶奶这些时日辛苦,今日不用忙着过去请安,多休息休息才是要紧的。”
楚维琳闻言,也就不着急了。
她和涂氏之间相处,讲究一个直白和互不干涉,继母与儿媳,既不打算处得和母女一般,也不想成了天然的仇人,实在不用多费那个琢磨来猜测去的心思,简单了当些,彼此都轻松。
说起来,从前在京里时,她就基本不去涂氏跟前请安,免得彼此都不自在。
这一回,涂氏说的是今日免了,可心底里,大约是想着往后日日都免了,楚维琳打算从善如流,大家都舒坦。
用了早饭,楚维琳安排了车马,带着两个孩子往常府大宅去。
老祖宗见了霖哥儿和琰哥儿,欢喜不已,楚维琳把孩子留在松龄院里,自己往徐氏院子里去。
徐氏正在坐月子,楚维琳一入屋子,就闻到了一股奶味,见楚维琳来了,她赶忙道:“你看我,蓬头垢面的,你别笑话。”
“哪个坐月子时不是如此的?我生完霖哥儿时的样子你也瞧见了,不也是一样的?”楚维琳在一旁做小,笑道。
徐氏扑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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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监国太子杀伐果断喜怒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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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返京(四)
晟哥儿还未满月,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乌黑,撅着嘴依依呀呀了两声。
楚维琳抱了抱他,只觉得这孩子眉眼像极了徐氏,只嘴巴有些像常郁晓,便笑着道:“可真壮实,一看就是个身体康健的。”
徐氏凑过来看了儿子一眼,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生的时候真是痛死我了,这么个大个子,连稳婆的脸都白了,就怕卡住了,我当时又是痛又是恨,你说这死小子就不能轻巧些,让我这个当娘的少受些罪。可等他生下来,看着他这傻兮兮的样子,哎……罢了,他好养活,我还有什么能不满意的。”
楚维琳失笑,这便是做母亲的心声吧,只要孩子好,旁的,都不顾了。
徐氏抬眸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底下人会意,便退了出去。
楚维琳见这样子,晓得是徐氏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
等内室里只留了一个心腹丫鬟,徐氏才压着声儿道:“五弟妹,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要如何是好。”
“这话从何说起?”楚维琳心中一跳,老祖宗为了保住二房三房,是动了放弃长房的心思的,但这一点,徐氏是不知情的,莫非,她听闻了些什么……
徐氏垂眸,苦苦笑了笑:“这两年,外头瞧咱们,还是有些圣眷的,可内里如何,我在这儿是最最清楚的。我知道很多人会说,大肚婆最爱胡思乱想,怀着晟哥儿的时候,我的确想了很多,事情一桩一桩仔细去想。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了。”
楚维琳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婆母没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如今也不是烦别的,我是……”徐氏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六叔那里,婚事是定下了的。”
楚维琳挑眉,诧异道:“哪家姑娘?什么时候定的?”
常郁晖的名声在京中早就烂了。便是作为常家子弟。也说不到什么好亲事了,老祖宗拖了一年又一年,一来是想等旧事体淡一些。影响小一些,二来也是因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徐氏伸手比了一个“三”字:“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婆母娘家那儿的亲戚,之前来过我们这儿走亲。人人都唤一声‘三姨母’,便是三姨母家的姑娘。”
三姨母这个人。楚维琳是记得的。
她是大赵氏隔了房的庶妹,却和大赵氏关系不错,她嫁得不算远,偶尔会回京探亲。也会来常府走动。
楚维琳会记得她,是因着这个人素爱捧高踩低,前世时没少说些落井下石的话。连徐氏这个正儿八经的大赵氏的儿媳,三姨母都敢挑三拣四。更别说其他人了。
照徐氏的说法,赵家倒了之后,三姨母也是受了些牵连的,只不过她不像大赵氏一般倒霉落了大牢,但在婆家那儿的日子是艰辛了些。尤其是她那得罪人的性子,妯娌之间积怨深了,这番失了娘家这座靠山,哪里还能讨到什么好处。
眼瞅着女儿要说亲了,可她竟挑不出一个满意的来,心中不忿之余,去了大赵氏坟前诉苦,正好遇见了常府这里去烧香的下人。
“老祖宗的意思,既然是姻亲,也就不讲究什么出身门户,三姨母婆家那儿,一听是六叔的婚事,兴高采烈的应下了。”徐氏说得极为不屑。
楚维琳心中一紧,这种兴高采烈,她深有体会。
以常郁晖的名声,这婚事对那姑娘来说,是下下配,可对于她的家族来说,与常家做了姻亲,是上上选,加之他们与三姨母素来不合,这等损人利己的事情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至于外人是不是会指指点点,人家也不在乎了,毕竟,入得了手的好处才是真的好处,他们本就不是京城里的人家,隔了这几日路程,哪个还日日夜夜把常郁晖那些腌臜旧事挂在嘴边呢。
那种恨不能立刻塞了姑娘入花轿的心情,如前世的楚家人。
黄氏也好,阮氏也好,何氏也好,乐得让楚维琳去做填房,来为楚家谋利。
“那三姨母呢,她也肯?”楚维琳唯一不解的是这一点,三姨母能让亲生女儿入火坑?
徐氏连连摆手,语气里满满都是无奈:“我也不晓得她怎么想的,她是答应了的。我琢磨着,是除了嫁给六叔,她在那群如狼似虎的婆家人手中,也没法替女儿谋到什么好前程了吧。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拼一把。与我们家总是姻亲,有老祖宗在,六叔大抵会收敛些。又或者,她推己及人,婆母没了之后,三姨母她自己嚣张不起来了,就觉得六叔也一定会改了那些吧。”
听着是有些道理,可要楚维琳来说,前世常郁晖对叶语姝都敢下黑手,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更加疏远的“妹妹”?虽然这些年他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维琳不信他能痛改前非。
只是这桩婚事,老祖宗拿定了主意,她们妯娌两人除了通气,也无能为力。
“可定了婚期?”楚维琳问道。
徐氏一听婚期两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本来定的是来年开春,结果呢,就月初的时候,那边竟然说,说是他们家老太爷熬不过这个年了,为了不耽搁,要这个月里完婚。我的天呐!这是腊月,腊月啊!有谁家是腊月里娶媳妇的!两家说亲,弄得和铺子里买东西一般挑三拣四的,我真是开了眼界了。老祖宗那儿,竟然还答应了,说是就小年之前迎娶,只是简单些,不操办了。”
楚维琳听到这儿,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嗡嗡响,她明白徐氏的心情了,这种事情堆在眼前,换谁都是目瞪口呆。
“不操办了?这是娶亲还是抬妾?”楚维琳啧了一声,连连摇头。
“亏得我如今是月子里。若不然,我情愿去外头吹一日一夜的北风,把自己折腾病了,也不要倒腾这些事体。”徐氏越说越是气愤,深呼吸了几口,道,“这真是谁沾了谁倒霉。可我总有出月子的时候吧?我烦的是往后怎么办!
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了。四房虽还住在主宅里头。但长房的事情,六叔母也插不上手。婆母没了,我原本想着。是和大嫂一块分担着些,可大嫂如今的样子,你也瞧见了的。
大嫂的心思不在管家上,咱们新要进门的六弟妹。也不是个能撑得起家的样子,转过头来。所有的事情都压在我这儿。我苦些,能得两句好话也就罢了,偏偏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这些话徐氏憋在心中有些日子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即便能听她这几句真心话,也是无能为力的。
常郁晓那儿,徐氏是明白人。拿内宅的事情去为难丈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会儿见了楚维琳。她终是憋不住了,才把这一席话说出来,虽然两人立场处境各不相同,但好歹,在这些问题上,也是“同甘共苦”的。
楚维琳也不是不想给徐氏出主意,而是她真的没有什么好主意,想了想之后,问道:“我昨儿个见大嫂,整个人都瘦成竹竿了,她到底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我是劝过她的,她自己看不开。”
提起卢氏,两人具是一阵沉默,仿若是耳边还能听见那日卢氏撕心裂肺的痛哭喊叫,震得她们回不过神来。
徐氏闭着眼睛,道:“男人嘛,能有几个一心一意的,从前大伯身边又不是没有通房,大嫂不也接受了吗?我与她说,让她莫要盯着二嫂与你,你们是命好,让她来看看我,我当初进门的时候这一屋子乌烟瘴气的,收拾来折腾去的,最后不还冒出一个淳珊来?我连聆姐儿都疼着宠着,这日子不就过来了吗?这两年,我们爷也算是收了心了,我也能厚颜说一句苦尽甘来。如果大嫂能原谅大伯,慢慢的,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夫妻就是如此,她再和自己拧着,能拧到和离吗?这辈子就被绑在常家了,就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楚维琳无言,她知道,卢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可换作旁人,谁又能说,一定能从那死胡同里绕出来呢?
当局者,不仅迷,而且苦,那股子不甘愤怒无奈,会日日夜夜跟着你,折磨你,让你想忘都忘不掉。
就像前世的楚维琳。
明明逼着自己忘掉仇恨、去接受已经到来的生活,就能让日子一日比一日宽心一些,可到底是忘不掉那些噩梦。再活一世,心智成熟不少,可楚维琳也不敢说,若还是像前世一样有了一个错误的开始,她能不能让一切再慢慢扭转。
良久,楚维琳叹气道:“红笺和淳珊是不同的。”
徐氏一怔,复而淡淡笑了:“我也知道不同,可再拧下去,苦的是大嫂自己,是岚姐儿。我都撞见过几回,大伯想讨好大嫂,都叫大嫂不冷不热的拒绝了,我没瞧见的怕是更多。大伯当日走错一步,大嫂是一点机会都不再给了。”
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氏感慨几句,抬眸望着楚维琳,道:“我是打心眼里羡慕你。我经常想,若能和你与五叔一样,离开京城,离开这家里的是是非非,夫妻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这该有多好。不瞒你说,我是动过让我们爷去外地经商的念头的,常家在各地都有铺子庄子,过去接手打理,也是一个出路。可一想到老祖宗,一想到这长房,我又不能真的做了甩手掌柜。”
楚维琳听得出,徐氏左右为难,想走又不能走。
徐氏说完,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该拿这些事情来为难你,以你的立场,无论是给我出个什么主意,都是不妥当的。我呢,就是诉诉苦,心里就舒坦些,五弟妹,你别往心里去。”
楚维琳闻言,拍了拍徐氏的手,道:“三嫂,这些年,你的生活是有了起色的。我还记得,你从前不喜欢二嫂,也和三伯处得不好,可谓是心思费尽,他还我行我素,你哭过闹过,也没什么用处。我离京的时候,你已经不和二嫂置气了,与三伯也能说到一块去了,而如今,我听你说话口气,夫妻感情也是不错了的。你看,那么多艰辛都过来了,好日子永远都是在前头的。长房这些事情,也总有化解的一日。”
这话徐氏爱听,她点点头,道:“从前是自己过得不如意,所以看谁都不舒坦,尤其是二嫂,我眼红她也怪罪她,也就是她性子好,才容得了我。后来慢慢就想开了,想开了之后,其实就这么一回事。你说得对,好日子就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