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家
这是齐建国后唐如卿第二次站在宣政殿外,两次景象却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为了扳倒梁王,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证人,朝堂之上是明晃晃的剑影,季秀林便是执剑之人,毫不留情地将梁王的势力蚕食;第二次是为了永州赈灾之事,她是其中首功,殿上全是防不胜防的绵里针,她却是场中主角,被忽略的人变成了言饮冰。
王太后恨不得将全部功劳都推到唐如卿身上,时不时还要将姚梦予之事拉出来和她要拉关系,唐如卿全程笑着应下,对这位年轻的太后却也有了一番计量。
离宫时唐如卿是和言饮冰一起走的,她没让小太监动手,自己推着言饮冰离开,并不吝于展示自己和言饮冰的好关系。
这一幕落在王太后眼中,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旁边有个小宫女说:“这位顾小公子倒是比顾家其他人识时务。”
毕竟顾廷和顾盛平见了圣驾是真正只有表面的恭敬,对岳家递出的橄榄枝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将姚梦予指给了岳君行,顾家也不会投鼠忌器。而顾以牧却全程都笑眯眯的,说什么都答应,和顾家人当真是不同。
老国主去世不到一年,如今仍是国丧期,岳晞修剪完美的指甲上却涂着殷红的豆蔻,她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冷笑道:“这顾以牧的骨头可不比那两个老家伙软。”
若是当真接了岳家的橄榄枝,怎么可能还与言饮冰那样亲密?
那顾以牧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只可惜她以为言饮冰能护住顾家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岳晞不知想到了哪里,年轻的脸上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心情极好地靠在了宽大的椅子上:“听说王德已经招了?把他弄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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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进宫的确有所收获,王太后已经松口让姚梦予和她回家了,他们二人是外男,不能进内宫。唐如卿便推着言饮冰在御花园外等着,言饮冰说:“不必过于担忧,岳家近来没空找顾家的麻烦。”
七月的京城,热气好像是从地面上蒸出来的,离开放着冰块的宣政殿后,唐如卿只觉得已经出了一身汗,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仍旧一脸淡然的言饮冰,还是没忍住问:“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怎么冬暖夏凉的?”
季秀林:“……”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唐如卿,说:“我在跟你说正事。”
“哎呀正事正事,我觉得自己舒服也是正事啊。”唐如卿不耐烦地给自己伸着手给自己扇风,苦着脸问:“好好好,那么言大人?草民能不能斗胆一问,岳家近来为何没空理会顾家呀?”
季秀林抿了抿嘴,一时看不清唐如卿对顾家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了,唐如卿见他这样的神色,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言大人?言公子?言兄?我错了,你就告诉我嘛,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
季秀林:“……没。”
“诶?那为什么你说……”
唐如卿没料到这样的答案,脸上有瞬间的空白,季秀林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随后又压了下去,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如卿:“……啧啧啧,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她佯装不屑地一撇嘴,自己往栏杆上一靠,一副不想再和季秀林说话的样子。
“哥——”
姚梦予很快就被宫人引了过来,一看见唐如卿就撒开了脚丫子跑,跑到近前了唐如卿才看见这丫头的眼眶都已经红了,一副强忍着不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看上去似乎很想一把抱住唐如卿,却还是忍住了,唐如卿笑了笑,说:“长高了不少嘛,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我才没有。”
姚梦予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脸上却是笑着的。
她抹了一把眼睛,又说:“我才十四,本来就是长高的年纪。”
唐如卿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揉姚梦予的脑袋,被她满脸通红地口头抗议了一声,随后她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唐如卿身后。
“这位是言大人,永州节度使。”
因为言饮冰虽然身份上是王叔,朝廷却一直也没有正式给封号,因此唐如卿只能这样介绍。
姚梦予一听说这位就是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永州乱局的言饮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拘谨地捏着袖子,小声喊了一声“言大人”。
季秀林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唐如卿看了他一眼,说:“行了,人都已经接到了,我们走吧。”
说着唐如卿自然无比地推过言饮冰的轮椅,让姚梦予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眼。
因为还有言饮冰在的缘故,姚梦予收敛了很多,虽然很多次都想和唐如卿说话,却都忍住了,反倒是唐如卿和言饮冰旁若无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看起来十分随意。
到了宫门外,顾家已经收到了消息,派了马车来接人,言饮冰也被小洛来接走了,但是唐如卿没想到的是,岳琅之竟然会专程跑到宫门外来等她。
姚梦予现在看见岳琅之的心情很复杂,瘪着嘴躲在唐如卿身后,一副并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岳琅之苦笑了一声,和唐如卿打招呼:“以牧……”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唐如卿打断了他的话,看了一眼姚梦予说:“梦予这些日子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岳琅之闻言更加低落,他低下头去,脸上一点少年郎的张扬都没有了,唐如卿听见他说:“对不起。”
唐如卿叹了一口气,将姚梦予先送上马车,这才拍了拍岳琅之的肩膀,说:“我知道这和你无关,先回家吧。”
见他还愿意理自己,岳琅之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唐如卿却没有再和他多说,径自上了马车,岳琅之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已经缓缓移动的马车大喊:“姚妹妹,对不起,你等二哥哥明天亲自给你赔罪。”
如今的京城,谁还不认识岳二公子?
幸亏宫门前闲杂人等不得逗留,否则他这一嗓子喊出去还不知道要吸引多少注意,毕竟姚梦予现在已经是岳君行的“妾”了,他这样说话太过亲密,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女儿家的声名最是重要,姚梦予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一把抱住唐如卿,无法忍受地哭了出来,岳家二哥哥对她而言就像是亲人一样,她当然不能怪他,可她马上就要嫁给岳君行了,天下女子本就嫉恨她飞上枝头,岳琅之的话若是流传出去,还不得说她不守妇道,勾引了岳家两兄弟?
然而这些,这些事情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要离开她所爱之人,嫁给她幼年记忆已经模糊的岳家大哥。不、她甚至算不上是“嫁”!她是一个小妾,能够作为货物,能随意发卖的下人!连正门都不能进,只能坐着蓝顶轿子,穿不了大红嫁衣,从侧门抬进岳家。
从此以后,哪怕她的家就在对面,她也见不到她的家人。
这些事情堆积在一起,也不知道哪一件更让她伤心。
姚梦予快要崩溃了,她死死地抱着唐如卿,像是抓住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心中却只有无尽的绝望——-这根稻草救不了她,这只能是她最后的任性。
唐如卿不知该如何安慰哭得颤抖的姚梦予,只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沉默着没有说话。
顾盛平向来疼爱自己的妹妹,对姚梦予也是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听说了消息后和杜莺一起早早地等在了大厅里,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顾家不算是大富大贵,又向来不喜铺张,因此大厅里也没放冰块,两人坐立不安了许久,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杜莺忍不住问:“夫君,怎么还没回来?那人说得靠谱吗?”
顾家对官场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唯独对言饮冰刮目相看,闻言冷声道:“别人或许不可信,但言大人的品行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既然派了人传消息,必定是真的。”
杜莺在永州时也见过言饮冰做的事情,因此点了点头,在小厮传信说“少爷和表小姐回来了”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事情,直接往大门走去。
“哥,我没事了。”
姚梦予的眼睛都哭肿了,下马车的时候却还是哽咽着安慰了唐如卿一句,两人一起回到顾家,正好看见杜莺从里面跑出来。她一下子抱住姚梦予,上下打量着她,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又说回家就好,一时间语无伦次,成功把姚梦予的眼泪再次带了出来。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唐如卿觉得头都大了,顾盛平虽然比杜莺要克制些,见到姚梦予的时候也有些红了眼眶,颤抖着说了几个“好”字,许久在平复下来,说:“你看看你,在外面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杜莺说:“对对对,看我这脑子。梦予肯定想家了,走,咱们先回去。”
看着顾盛平三言两语就让这两个人忍住了眼泪,唐如卿不由得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如果让她来的话,就算是装也装不出这样的亲近来,毕竟除了姚梦予,谁都知道她不是顾以牧。
就在唐如卿愣神的时候,顾盛平却停下了脚步,回头喊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