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孙霏灵10点多从政府大楼下班出来的时候, 虽然是3月的天气, 晚上还是很冷，一阵风吹过来，让她打了个喷嚏。

　　政府大楼的路面停车场有车开着车灯停靠在那里, 看清里面的人, 孙霏灵立刻想快步通过, 却被邵晨从车上下来拦住了。

　　他抱着她, 紧紧地, 就是不放手, 孙霏灵怎么也挣扎不脱，邵晨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闻到淡淡的酒气, 慌忙咬了他一口，就看他嘴唇上顿时冒出了血来。

　　邵晨看着她, 苦笑道, “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孙霏灵想哭, 她是多么想他啊，可是不能的, 她早就想明白了，这场感情终究不会有结果, 因为他太好，太多人爱着，所以，那些人对她才更挑剔, 更残忍，更恨不得她原地消失。

　　她想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道，“邵主任，你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既然我没有背景，那就随时可以出局，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残酷，对不对？我要谢谢你曾点醒我，让我明白在这段感情里，其实也是一样的。”

　　邵晨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模样，抓着她的手，却发现上面细小的伤口累累，那是被文件划破的细小伤口，居然渐渐变成了茧，他的嗓音沙哑，开口就问她，“为何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记性这么好？”

　　孙霏灵挣开他握着的手，退开一步，看着他，认真道，“结束吧，对我们都好。”

　　“我不好。”邵晨贴着她站着，综合处的老张从办公室下班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孙霏灵连忙推开邵晨，背着包跑了出去。

　　邵晨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仿佛每一颗都是自己心里的眼泪，可是眼角，却干涩得流不出任何泪来。

　　三月上旬，国家投资委到魔都考察上一轮科技创新产业投资项目成果，带队的是去年来过的孙部长。由于钱市长全程陪同，办公厅也必须跟着，马为民把跑腿的事情全都派给了孙霏灵。

　　孙部长到的那天，孙霏灵跟着车去接机，同行还有骆奇安，车上，骆奇安问孙霏灵，“想不想回来？”

　　孙霏灵知道自己回不去是因为顾钦明不放，不想让骆奇安为难，于是道，“都行，在哪里都能锻炼。”

　　骆奇安看她这样子，自然更想把人要回来了。

　　接上了孙部长，孙部长还记得孙霏灵，连忙问，“小本家还在跟这个项目？”

　　孙霏灵笑笑，却是全程安排各种琐事，没有资格参与项目，孙部长当下就明白了。

　　第二天，孙部长由市委书记、钱副市长陪着，骆奇安、顾钦明和邵晨等人都在，孙部长突然道，“我去年来做前期投资调研的时候，跟投资委的小孙聊了不少设想，怎么都没有落实啊？”

　　这句话是很重的，显然就是孙部长很不满意了，骆奇安是知道孙部长脾气的，看得中的人他会不管不顾地拼命推荐，看不中的人是理都不理的，显然他是借机在帮孙霏灵了。

　　此时孙部长突然发难，市委书记和钱市长顿时一起看向骆奇安了，骆奇安解释道，“项目推进关键时候，小孙却被调走了，当时交接都没有交接，才会这样，我们今天回去，立刻改进。”

　　市委书记皱眉，显然对这样的人事安排十分不满，问道，“人现在去哪儿了？”

　　正巧这时候，孙霏灵拖着拖车，在三月天里，挥汗如雨地搬着一会儿座谈会的材料，并带来了矿泉水。“小孙过来。”骆奇安对着她招手。

　　见一群大佬都看着自己，孙霏灵顿时紧张，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邵晨，邵晨对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于是，孙霏灵放了拖车，连忙赶过来，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竟能让几位大佬都如此不满意地看着自己，顿时如惊弓之鸟般惶恐无助着。

　　邵晨看着她这般害怕的样子，竟觉得与记忆中，那个始终如阳光一般跳动的女孩是那么的不同，他突然明白，她如今这般可怜的样子，竟是在跟自己恋爱之后，一点点，变成这样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如果自己的爱让她痛苦，他又要如何执着地继续下去？

　　邵晨回神，听见孙部长问孙霏灵，“小本家，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顾钦明也在人群中陪着，此时才明白骆奇安和孙部长是在联手唱双簧，脸色顿时十分难看，然而大书记和分管市长都在，哪儿有他说话的余地。

　　市委书记能做到这么大，自然有过人之处，首先记忆力就十分的好，一看孙霏灵顿时觉得眼熟，一想就想起来了，问骆奇安道，“这不是我去年让你提拔的最美救援女孩吗？”

　　钱市长经市委书记这么一提醒，也立刻想起来了，以前这小姑娘是投资委的，几个大项目都是跟过的，还陪同孙部长调研过。

　　几个人这么一对就对上了，所有人都看着骆奇安，骆奇安却看看顾钦明道，“我们也没想到我们委里这么优秀的小姑娘，跑到办公厅只能打杂，想来是办公厅人才济济，而我们投资委培养无方啊。”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狠狠地抽了顾钦明一个无声的耳光，所有人看着顾钦明下不来台的样子，让骆奇安十分解气。

　　“我看小孙还是早点回投资委吧，这个项目后续还是要跟进好。”孙部长此刻出来为孙霏灵撑腰，这个小本家他是十分喜欢而且看好的。

　　几位大领导点头，哪儿有顾钦明说话的份？邵晨看着孙霏灵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不心疼呢？每次看到她被欺负却无法还手的样子，邵晨就不由得痛恨自己，她所受的一切苦，都是他造成的，所以他无法面对她，他该怎么同她解释，虽然自己无心，却仍然让她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

　　她说的对，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无法保护她让她幸福的自己，在这场感情中，唯有出局一条路。

　　连着两天，孙霏灵都陪着孙部长考察，顺便骆奇安让她把项目的事情捡起来，邵晨是分管领导，自然要跟着的，孙霏灵小心翼翼地同邵晨保持距离，邵晨就这么配合着，假装两个人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回到家，孙霏灵看到摩宁，却是眼泪怎么也停不住，怎么假装都嫌做作，自己深爱过拥抱过亲吻过的男人，怎么可能像一个陌生人，可是，他们不能，不能让她的家人为她的这般高攀而买单。

　　从综合处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个折磨了她整整4个月的地方，她抱着纸箱子站在政府大楼门前看着这大楼，人心有险恶，正义却也未曾埋没，孙霏灵想着，纵然曾那么痛苦，依然不能让她忘记初心一片，毕竟，帮助过她的领导那么多，她没有理由因为这次的磨难，就因此憎恨这个社会或者体制，她想，感谢这一番挫折，让她学会了坚强面对。

　　邵晨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去接她，孙霏灵没有拒绝，看到邵晨的车停在楼下等着，孙霏灵心里顿时潮潮的，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邵晨已经站在车边等她了，孙霏灵对他说了谢谢，自己把箱子放进后备箱，由邵晨载着回行政大楼，4个月时间，恍若隔世。

　　孙霏灵坐在副驾驶座上，闻着他熟悉的味道，眼泪扑朔朔地落了下来，然而当他递过了纸给她时，她只是礼貌地同他说了一句，“谢谢邵主任。”两个人就这样无话，曾经的甜言蜜语，此刻全是心痛的回忆。

　　周末，孙霏灵终于不用加班，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邵晨一直都是一位非常不错的上司，如果有事，绝不会强制要求加班。

　　孙霏灵因为调到办公厅，于是延修了MPA的课程，随着回到综改处，终于是能够恢复上课了。到了周末除了上课就是回家，日程都被排满，自然不用再费心想与邵晨之间的分手。

　　父亲这天又问起邵晨，孙霏灵只是说分手了，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当父亲又问起她新男友时，孙霏灵正巧收到瞿希发来的消息，追她追得这么紧，此时已不再那么小白的孙霏灵早就领会了瞿希的意图，于是敷衍父亲道，有机会就会带回来。

　　回到综改处，杨美娇、陆苏等都听说了她在办公厅的遭遇，纷纷为孙霏灵打抱不平，对方慈馨也没什么可客气的。

　　看到孙霏灵回来，方慈馨第一时间问舅舅顾钦明发生了什么，结果却被顾钦明一个电话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就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怪他自己听了外甥女倾诉，全都信了不疑有他，也没事先了解一下，只以为孙霏灵这样的人品，必然没什么能力，才这样的折磨她，谁知道孙霏灵竟然是有点本事的，还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去，这下自己因为孙霏灵的事情，在市委书记和市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不光是升迁受影响，现在的本职也受到了影响，如此一来，他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骆奇安提出要人的时候，他就应该答应。

　　前天骆奇安开会碰到他，还故意又提了提这事儿，话语里明着暗着挤兑自己，真是让他呕也呕死了。

　　然而，让杨美娇和陆苏等人最意外的是，原本孙霏灵离开之前，跟邵晨那般浓情蜜意，就差结婚的感情居然戛然而止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好事者开始打探消息，才知道孙霏灵写过分手保证书。

　　当那份分手保证书的照片版本由陆苏发送到邵晨手机上，向他求证是否两个人真的分手的时候，邵晨看着这保证书看了好久，心里想着，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被逼写下这种东西，甚至被这样流传出来，让她这样被卷在流言的漩涡中心，如此难堪。

　　邵晨这天枯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表格，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落下了笔去。

　　如果，最终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朝夕相对，不过是折磨。他想到她曾经失联的那24个小时，想到她无助地在医院刷着她父亲的医保卡，这一切，虽不是自己亲手所为，却是由自己一手促成。

　　邵晨突然放下了笔，下楼走到综改处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又对着电脑在办公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对她道，“孙霏灵，你上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