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八月上旬的一个工作日, 沈昂踏上了去往某个距离中国颇为遥远的国度的行程。

　　为了送别沈昂, 她特地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从人民广场搭车去他家，然后将他送到公司, 他们是从公司集中出发的, 孙霏灵在他公司楼下同他哭着分别。

　　沈昂到临走都没有吻到她, 揉着她顺滑的头发道, “等我回来, 我们就结婚。”

　　孙霏灵用力点头, 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沈昂的衬衫，她捏着餐巾纸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边抽噎着, 一边殷殷地说着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

　　沈昂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别哭了, 再哭下去难看死了。”

　　孙霏灵撅着嘴皱着小脸回嘴道, “再难看也是你找的, 哼。”

　　沈昂失笑，又抱了她许久, 等时间快不够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孙霏灵拉着他的袖子，两人的手腕上戴着同款的情侣表, 她努力让自己不再掉眼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转身进了公司的大楼里，上了电梯，关门, 再看不见。

　　她吸了吸鼻子，酸涩的感觉并没有好转，在中午人来人往的商务楼下看忙忙碌碌的人，如同小时候一样，不明白每个行色匆匆的人是要去往何方。

　　晒了好久的太阳，只觉得日光明晃晃的，整栋有机玻璃装饰的大楼反射出刺眼的光线，让她的眼睛再度有了酸涩的感觉。手机短信的声音响起，沈昂发来的消息，他说，亲爱的，等我回来。

　　孙霏灵捏着手机，任眼泪忽然决堤，哗啦啦地落下，整个人像个傻瓜一样被来往的人瞩目，却没有抬脚离开的力气。

　　还是苏成辉的一通电话最终让她回到了现实，叫了辆车赶回去写报告，可是心思却全然不在工作上。

　　杨美娇看出了她的情绪异样，悄悄地发消息问她怎么了，她强颜欢笑摇了摇头道没事，又继续埋头，在神思恍惚间断断续续地写着之前一个项目的总结报告。

　　好在工作足够繁忙，刚分别的不习惯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填满，沈昂那边和她有7个小时的时差，她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那边刚刚睡下，两个人都很忙，能聊天的机会很少。

　　于是孙霏灵改用email，每天发一封，就像写日记一样，把每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想到什么都告诉他，点点滴滴记录着。

　　沈昂也会回复，但不该指望他同女生一样多愁善感，最多是今天工作很忙，在外面很辛苦，很对不起她不能陪她之类的话，每天反反复复挂在嘴边就那几句，孙霏灵却还乐此不疲。

　　只是沈昂越来越忙，偶尔每天能看到他在QQ上回复一下，但大多数的状态是离开。

　　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休息日的时候，孙霏灵已经养成了挂着QQ做玩偶的习惯，然而过不了几分钟总要点开QQ的主面板看看，是不是他上线了。为此特地打开了QQ上线提示，可是后来发现其他人上线时候的提示更让她烦心，于是再关闭所有的QQ声音，如此循环往复，却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寂寞而已。

　　大概是习惯了有个人陪伴，突然那个人消失了让她真的很不习惯，又或许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分别显得特别的难熬。

　　那时候的孙霏灵还不能习惯坚强和独立，尤其是在浅尝过爱情的滋味之后，分别让她不断回味相守的美好，于是同沈昂共有的那一段中，所有的争吵和不快都消失了，剩下的是拥抱的温暖和话语的温情。

　　两周后，九月的第一天，孩子们开学了，而邵晨也在沈昂离开的机场接回了去国外度假了半个月的母亲大人。

　　其实自从他十岁之后，与母亲的相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那时候他还小，不明白父母离婚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从此就有了两个家。

　　父母各自又重组了家庭，母亲在离婚后的当年就与追求了她多年的某位旅长结婚了，那位旅长很是不苟言笑，虽然对他母亲百般呵护，但对他这个继子却总是不假辞色。

　　也是在那一年，他好像什么都懂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一夜间全看了明白，用他那双尚且稚嫩的双眼洞悉了别人的喜恶。

　　这些年那位旅长已经升任某军区的副司令，官运亨通，不过自从与他母亲成婚之后，他的这位继父始终秉承着军人的优良作风——忠诚，虽然他母亲再无生育，却依然爱护有加。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母亲的难处，可是毕竟年少时太过缺乏关爱呵护，纵然知道自己母亲就是那种个性，却还是无法做到与她太亲近。

　　而这次也是在他母亲李红缨女士的再三坚持下，他才会来机场接机，换做平常，不需要通知他，他的继父周彬先生一定会安排好人员车辆恭候，哪怕是李红缨女士自己，也只需要一个电话告知宣传部办公室自己回来了，自然会有专属她的车辆安排接送。

　　邵晨一手插袋，一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新闻，飞机已经落地，李红缨女士一件合身的黑色上衣，下身是修身的白色铅笔裤，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灿金的腰带外，再无任何坠饰。

　　看着她依旧风姿绰约，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邵晨笑着上前帮她提过行李往停车场走。

　　“虽然我喜欢这座城市，但是真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你们的环保处和能源处能不能给点力？”李红缨女士不愧是宣传部的一把手，说话永远紧跟时代潮流，与她相比，邵晨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快退休的那个人。

　　面对自己母上大人的抱怨，邵晨只能耸肩道，“这事你更应该问环保局和能源局才对，我们只负责提供计划建议或者是一些扶持项目，具体负责和执行可是他们的事情。”

　　李红缨啧啧道，“你说你，这些年除了学会推诿还学会了什么？你们好歹也是有关部门，自己的责任自己先担起来。”

　　不得不说，邵晨能有如今的成绩，与李红缨女士偶尔来电中的鞭策激励是分不开的，邵晨无奈开口道，“好歹我们还做了什么，总比宣传部门什么都不做强吧。作为一名官方人士，你不觉得你这样随意抹杀别人的努力很不负责任吗？”

　　两个人的对话一如过去，就像朋友一般，你来我往，完全没有母子之间应有的规矩和样子。

　　李红缨还待反驳，就见邵晨已经把她两大箱行李扔进了后车厢，打开车门恭请她入座。

　　等他为她关好了车门，这才慢条斯理地绕到驾驶座中坐好，系上安全带，发动车辆。

　　邵晨专心开车，李红缨女士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无聊道，“小晨同学，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思想工作要同我汇报的？”

　　邵晨挑眉问，“夫人您指哪方面？”

　　李红缨见他搭腔，连忙凑上来道，“比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最关键的第二步呀，怎么样，有喜欢的姑娘不？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小姑娘不错，上次就想让你见见，要不你先送我回宣传部？”

　　邵晨早就知道她这么坚持除了这方面的目的再无其他，敬谢不敏道，“我相信人家小姑娘会以为我只是个代驾的。”

　　李红缨切了声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儿子好不好？”

　　李女士这句话倒是实话，邵晨的长相与李女士如一个模子中刻出的，不管怎么看都是她亲生的没错，有点眼力的都不会觉得他们会是彼此的路人甲的关系。

　　“好吧，李女士，不过我必须向你报告，这条路是开往您家里的，要去宣传部的话只能麻烦您下次早点说，我这车认准了路是没办法掉头的。”邵晨一边看着前方，一边不忘同李红缨耍嘴皮子，也只有在这时候，李红缨才觉得他还有点孩子气的样子。虽然两个人关系这么多年一直有些隔阂，可是相处模式却从未有太多改变，她一直都在学着去尊重他，而不是左右他。

　　“虽然车子是没办法掉头的，但是人可以啊，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从前面一段走出来？嗯？”这些年让她最操心的还是他的恋爱问题，同天下所有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样，她总希望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能够早些定下来，找个女朋友，认认真真的结婚。

　　邵晨打着方向盘，撇了撇嘴道，“这个问题我似乎回答过了，”等车转弯后又补充道，“而且是在很久以前。”

　　李红缨兴奋道，“我当然知道啊，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也该过去了，新的目标有没有？来，邵晨同学，从实招来，有没有，新对象有没有？”

　　邵晨对她如此做派早就习惯了，也知道不给她明确答复她会继续问下去，无奈道，“算有，也算没有吧。”

　　“哟，新答案，看来有花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儿子这么回答，李红缨女士双目放光，期待地等着邵晨接下来娓娓叙述，她猜想那一定是一个非常虐心狗血的故事。

　　可是邵晨只是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你就当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