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婚礼
“何事落到这收场, 枯死在你手上。
风花月似戏一场, 唯遗容你瞻仰。
壮观得夸张, 你可会流着泪冥想——”
家庭影音室里。
莫宝儿拿着话筒,看着大屏幕的歌词,唱的非常的投入。
“妈妈, 停!你的粤语说的实在是太烂了!不要儿化音!”贝儿抢过话筒, 切换另一首歌,唱起了《春田花花幼稚园》。
“我们是快乐的好儿童,我们天天一起歌唱。我们在学习, 我们在成长,我们是春天的花——”
“停!”
贝儿的粤语是讲的很标准,就是那音准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贝儿, 你走调走到火星去了。”莫宝儿扶额道。
这时,陈孝靖推门走了进来。
“爸爸,你快来听听, 看看我和妈妈谁唱的更好——”
贝儿瞧见他发红的眼圈,问:“爸爸,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听到贝儿的话, 莫宝儿看了过去, 随即皱起了眉头。
她走到陈孝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问:“哥哥, 怎么回事?”
陈孝靖哑着声音说:“贝儿, 你先出去玩。”
贝儿知道她爸爸肯定是有话要单独和妈妈说, 乖巧地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哥哥,是新项目进展得不顺利吗?”
新诚最近准备推出一款全新的大型竞技游戏,陈孝靖这几个月都在跟进这个项目,莫宝儿猜想是这方面的缘由。
陈孝靖目光沉沉地把手上拿着的文件袋给了她。
莫宝儿打开来,令她吃惊的是,里面是大巫山的地震报导。
据中国地震台网测定,28日1时50分,祁县大巫山发生5.7级地震,震源深度13千米。
政府迅速组织展开紧急救援,第一时间将分布在各乡镇的救灾官兵编为15个搜救小分队,市医院也派出7个医疗救护小组,进行搜救排险。
3时40分,大巫山发生了6.1级余震,震感极为强烈。一时间,大地震颤、房屋倒塌、道路中断。
莫宝儿翻开了第二页,上面是正常地震伤亡人员的具体名单。
名单上还圈出了许纯这个名字。
莫宝儿心里头一个咯噔。
陈孝靖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宝儿,妈救的那个孩子是我吗?”陈孝靖直截了当地问。
莫宝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长久的沉默过后,陈孝靖再次开口了:“我以前不明白,那么多贫困学生,爸为什么就助养了我?宝儿,是我害的你小小年纪没了妈。是我害死了妈。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和爸还对我这么好?”
陈孝靖的声音梗住了。
莫宝儿把文件袋扔到一旁,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真挚地说:“哥哥,真的不怪你。妈妈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所在。爸爸从来没有怪过你。”
陈孝靖在地震中受过精神刺激,醒来后把这事给忘了。
老莫一直瞒着他这事,就是怕他背上精神上的负担。
“那宝儿你呢?”
他的眼泪滚出眼眶,滑落下来,掉到莫宝儿的指尖上。
热热的。
“小时候不懂事,发现老莫助养你,还跟老莫吵了一架。”莫宝儿用大拇指擦拭去他的眼泪,“每年我过生日,你还给我寄来生日贺卡,都被我撕掉了。我心想,哼,这个小坏蛋,还想来讨好我。没门!”
想起少时的幼稚,莫宝儿忍不住笑了下,继续说:“后来,你寄了个草编的蚱蜢给我当生日礼物,我就想这小坏蛋怎么傻乎乎的。果然是山里长大的孩子。”
陈孝靖被莫宝儿的话吸引住,渐渐地止住了眼泪。
“还有,老莫老是在我面前夸你书读的有多好多好,把你夸得简直天上有地上无。我就很不服气啊。不就读书厉害嘛,说不定长得奇丑无比。后来你考了个高考状元,可把老莫得瑟坏了。我更不服气了,就跟老莫提出要去车站接你。”莫宝儿拉着陈孝靖到沙发上坐下,依偎在他怀里。
“然后呢?”
“哥哥,你真该感谢你这张脸。”莫宝儿玩弄着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十分好看。
“毕竟我就是肤浅的女人,脑子也不好,看到帅哥,什么仇啊恨啊全部扔到一旁。本来我想把你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你被小狗叼走。就想给你点颜色瞧瞧,看看我们燕城的狗比你们大山的狼还凶残。”
听着莫宝儿的玩笑话,陈孝靖忍不住哈哈笑了出声。
他刚刚因为自责愧疚,心里难受得要命,不知不觉间,竟被莫宝儿三言两语间给逗开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宝儿,你真不怪我?”
“真的不怪。爱你还来不及。哥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才是对妈妈最好的安慰。”莫宝儿怕他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再次转移了话题,“哥哥,婚礼快到了,我好紧张。”
“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陈孝靖非常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那是我伪装的好。”莫宝儿又继续瞎扯话题,“哥哥,你想不想再要个孩子?”
“当然想!”陈孝靖只是想想就很开心,“贝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是应该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别像我这样。”
陈孝靖没有兄弟姐妹,他不想贝儿跟他一样,孤独地成长。
莫宝儿想了想,说:“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以保证不生气吗?”
陈孝靖摸着她的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生气。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是银行卡的密码吗?”
“不是。”莫宝儿坐正,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有想过找你的妈妈?”
陈孝靖脸色瞬间即变了。
“对不起。”莫宝儿连忙致歉,“哥哥,你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你别生气。”
“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陈孝靖把她搂在怀里,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来回搓了搓,良久,开口道,“她来找过我。”
莫宝儿惊叫:“什么?”
“前年的事了。”陈孝靖向她诉说着,“Mandy说我的一个亲戚想见我。我看着那人,还以为又是一个从来没来往过的远方亲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她。”
那时的她,穿着蓝色的雪纺衫,黑色长裤,像是街上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因为常年辛勤的劳作,她的脸色有些蜡黄,黑眼圈很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见到陈孝靖,那双浑浊的双眼亮了一下,嗫嚅着说:“阿靖,你好。”
陈孝靖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阿姨,您好。”
那女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怯生生地开口道:“阿靖,我是你妈妈啊。你不认识我吗?”
陈孝靖压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他的妈妈。
那个想流产,却因为月份大了被医生拒绝的女人。
那个不情不愿把他生下来,第二天就不辞而别的女人。
陈孝靖可以理解,人毕竟都是自私的,谁愿意拖着一幼儿一老人过苦日子?
可是,在情感上,他接受不了。
不是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会有人忍心把孩子舍弃掉?
那一刻,陈孝靖有推门走人的冲动。
然而,最终他还是很客气地看着眼前人,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一个陌生人。“你有事吗?”
女人愣了一下,上前一步,“阿靖,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孝靖往后退了一大步,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还要工作,如果没事的话——”
“阿靖,我可是你妈妈啊。”女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又怎么样?”陈孝靖冷笑了一声,凉凉道,“你有养过我一天吗?”
“妈妈也有苦衷啊。”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捂脸,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你以为我就过得很好吗?”
陈孝靖从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得知,她离开后不久又找了个男人嫁了。男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喝醉酒就打她。她靠着给人当保姆才勉勉强强养活一家人。
陈孝靖揉了揉眉心,绝情又决绝地说:“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靖,你弟弟上大学的学费被死鬼偷去赌钱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你借妈妈点钱,好吗?”女人苦苦哀求道。
又是钱。
还是钱。
陈孝靖神色顿时笼罩了一层阴冷凛冽,他居高临下地瞧着那女人,声音森然得可怕,“对不起,我这不是慈善机构。”
女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她扯着嗓子厉声指责着:“阿靖,没有我,能有你吗?你一点都不孝顺,信不信我去找家报社曝光你?”
陈孝靖笑了。
可眼底却没半分温度,反倒让他的笑容显得的森冷可怕。
女人的话让他彻底心寒,心中打了多年的死结,在这一刻,解开了。
去他……的妈妈!
他陈孝靖生来就没有妈妈这个玩意。
陈孝靖打了个内线电话,不一会儿,保安就来了。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请她离开。还有,记住这个人,以后不要放她进来。”陈孝靖吩咐完后,埋头敲代码。
女人似乎还骂咧咧什么,陈孝靖没去听。
他也懒得听。
“哥哥,她真的再也没找过你吗?”莫宝儿问。
“没了。”陈孝靖继续说,“我让孟浪找到她那个儿子,给他在大学附近的律师所找了份兼职工作。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莫宝儿两眼冒心心地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陈孝靖不解。
“哥哥,你这人真的太善良了。”莫宝儿感慨良多,又双手一摊,叹道,“就是对我不够善良。”
陈孝靖百思不得其解,“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善良了?”
莫宝儿对他耳语了两个字。
陈孝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走。”
“去哪?”
“回房间。”
夜色正好。
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普照人间。
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继续着对她的不善良。
顺便,努力造人。
——
婚礼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岛上举行。
由于陈氏夫妻都没什么来往紧密的亲戚,这次宴请的几乎都是他们的好友。
婚礼会场布置在一片很大的草坪上,香槟色玫瑰堆成了好几道拱门,白色排椅花纹精美,马卡龙气球热闹地堆了满地。
虽然不盛大,但是格外温馨。
婚礼进行曲响起。
在众多好友的见证下,莫宝儿捧着鲜花,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一步一步地向她的幸福走去。
贝儿和温承光作为花童,跟在她身后,提着花篮,一路飘洒红色花瓣。
莫宝儿看到她的丈夫站在尽头处,正一脸微笑地等着她。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们有多么艰难才最终走到一起。
在今后的岁月中,她会加倍珍惜这段得之不易的幸福,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永远终生相伴,不离不弃,爱他直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