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婚纱

　　欧雅招标结束没多久, 兰诺又接到了来自故宫文创的招标。

　　准确说, 是兰诺旗下的莫氏香造。

　　莫家老祖宗曾为皇室制作香膏香粉, 故宫文创有意让莫氏来做这次的香水，这样在宣传上以“跨世纪的合作”就可以轻松打开话题。但是，负责人不清楚这一辈莫家传承人的实力, 所以也向德佩、真真和馥华几大香精制作公司发出了邀请。

　　莫氏年轻这一辈说得上名字就是莫宝儿和莫菲儿这两个。

　　由于上次在欧雅招标的出色表现, 公司直接定了由莫宝儿来负责这次的招标。

　　兰诺非常重视这次与故宫文创的合作，第二天，就给大山和莫宝儿定了去燕城的机票。

　　师徒两人漫步在通往故宫的路上, 两边古墙林立，时不时还出现几个古风古色的木门。

　　他们开始探讨着这次香水的香调。

　　东西方人在用香偏好方面有差异。东方人中，更多人偏好清淡、清新、清澈, 总之一定要轻。而阿拉伯世界则喜欢辛，比如没药、乳香、沉香、藏红花那样的感觉。

　　近些年来，各大国际品牌为了讨好中国的消费者, 特地推出了面向中国市场的作品。但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西方的调香师其实并未真正了解中国人的文化内涵。

　　中国人素来偏爱清淡的香气, 所以即便香奈儿五号销量非常高, 却很少有人喷着它出门。

　　对中国人而言, 那味道太冲了。

　　“既然是故宫想推出的香水，那肯定是要满足两大元素。一、怀旧。二、中国风。这考题，对你这位莫家传人, 简直就是送分题。”大山摸着红墙, 说。

　　“对啊, 再做不好的话，真的愧对莫家祖宗了。”莫宝儿叹气道，“亚历山大啊。”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辉斜斜斜地映在故宫金色的琉璃瓦上。

　　不时有几只乌鸦，从空中飞过，与身后那片被落日染红的云霞一道，衬托了故宫苍凉的华丽。

　　此时的故宫，犹如湮没的辉煌。

　　就像曾经辉煌一时如今落寞的莫氏香造。

　　离开故宫后，莫宝儿又带着大山逛了夜市，然后一个人回到了莫家老宅。

　　房子很大，因为有专人定期过来打扫，也很整洁，就是太过冷清。

　　莫宝儿越发地想念远在深城的陈孝靖和贝儿。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了，不知道贝儿睡着了没有。

　　她给陈孝靖打去了电话。

　　电话没人接。

　　约莫半小时后，陈孝靖回了电话。

　　“贝儿睡了吗？”莫宝儿急促地问。

　　“刚睡着。哄了好久才肯睡。贝儿很想你，怕你担心，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陈孝靖不敢告诉莫宝儿，贝儿躲在被窝里哭，被他发现了，就扑到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还是第一次见贝儿哭得这么伤心。

　　“贝儿她，”莫宝儿忍不住红了眼圈，沙哑道，“贝儿她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天离开过我。”

　　陈孝靖哄完小的，继续哄大的，“宝儿，别哭。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贝儿。”

　　莫宝儿吸了吸鼻子，“哥哥，我也好想你。”

　　“我也是。”

　　两人腻腻歪歪互诉衷肠。

　　直到手机没电了，莫宝儿被迫下线。

　　她走到书房，里面有一书柜，一整排摆的全是老莫生前用过的笔记本。

　　莫宝儿抽出其中的一本，打开。

　　扉页上有老莫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写下的莫家家训。

　　欲品香，先净心。

　　欲练香，先炼心。

　　她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看着，有些是记载他对香料香精的看法，有些则记载他的日常生活。

　　——今天小宝会走路了。小身体摇摇晃晃的，像小企鹅一样，真可爱。

　　——今天抱着小宝到工厂。小宝太调皮了，把香精弄得全身都是，香的没人敢抱她。回家后我们父女两都被纯子训了。

　　——小宝会叫爸爸了！太开心了！

　　——小宝是这世上最甜美的香料，看着她，我可以做出最幸福的香水。

　　莫宝儿抚摸着那些早已干了的字迹，仿佛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回到他们一家三口那段幸福的日子。

　　“老莫。”

　　她将脸埋在笔记本中，深深地嗅了一下。

　　纸是莫家出了名的莫香纸，在造纸中加入莫家最擅长的焚香，香味可以久经不散。

　　鼻尖萦绕着浅浅淡淡的墨香和焚香，莫宝儿突然想到了，她想做什么样的香水。

　　第二天。

　　故宫乾清宫。

　　“墨香？”大山听完了莫宝儿的话，有些理不清头绪。

　　莫宝儿点头，问：“师傅，中国人讲究文房四宝，你知道是哪四宝吗？”

　　“这题我会。”大山掰着手指头数，“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是中国许多古文化传承的桥梁，而其中的墨就像桥面一样，从上一代人传承到下一代人，也可以让现在的人看到先人的事迹。

　　“墨是文房四宝之一，是中国书法文化的重要组成之一。墨水在中国文化史上有着不可忽略的作用。”莫宝儿说。

　　大山想了想，觉得可以大胆一试，夸道：“阿宝，你这脑袋瓜虽小，点子很多啊。”

　　墨水是一种含有色素或燃料的液体，墨水被用于书写或绘画。最早的墨水有使用金属、胡桃壳或种子制作的染料或使用鱼、章鱼等海生动物的墨汁。

　　但墨不是香料的一种，没人会将它当作香料来使用。

　　莫宝儿却脑洞大开，将它当作一种味道。

　　以中国古代宫廷的淡墨香开始，再用其他各种香料稀释其中的苦味，这就是莫宝儿预设的前调。

　　有了大概的想法后，师徒两前往各大墨水制作商。

　　通过不停的嗅闻比对，两人定下了松烟徽墨。

　　徽墨即徽州墨，产自安徽，松烟是徽墨的一个品种。

　　松烟墨汁乌黑无光，略呈冷色。古人常用于渲染头发、须眉，是书写小楷字和工笔绘画的佳品。

　　也是用于制作香水最好的选择。

　　带着基本的设想，两人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深城。

　　这次香水制作仍然还是以莫宝儿为主导，大山在一旁提供一些意见。

　　莫宝儿在前调中加入了是醛。一般认为，香奈儿5号是第一个引入醛的现代香水，不过其实之前娇兰便已经使用过它了。因为醛可以提高香料的相容性，它往往以固香剂的形式出现，为的是让香气变浓和变持久。

　　香水中还融入了清新柔和的荷花、清雅素净的铃兰，沉稳温暖的琥珀等元素，将墨香的苦味冲淡，使香调的界限被模糊，与中调更温柔地衔接。

　　干净、清透、低调、内敛，犹如古代文人的儒雅风骨。

　　中调最主要的元素就是焚香。

　　焚香是古代皇室广泛使用的由各种树脂和香木制成的香料，常见的有安息香、丁香、沉香、麝香、檀香等。莫家对焚香的制作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放眼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焚香承上启下，既能加强墨香气息，又能与后调使用的广藿香相融，使气味的转变更加地圆润了。

　　接下来的一周，莫宝儿几乎长住在实验室里。

　　她又在香水中添加了椰子、香草、安息香脂和雪松。

　　然后不停地修改香水配方单，重新调制。

　　然后，再闻、再改、再重新调制。

　　如此反反复复修改，终于做出了她心目中想要的气味。

　　淡淡的，有一丝苦味、却又很柔和，慢悠悠地飘散出来。

　　像是文人墨客的气息，自带书卷气，儒雅又清隽。

　　一层层香气，如同水墨画中慢慢向外扩散的墨迹晕染，深深浅浅的。

　　佛家认为抄经能断杂念、减烦恼，而这支香水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点着线香、闻着幽幽的焚香与墨香，抄完了一篇篇心经。

　　不知不觉间，那颗浮躁的心就可以沉静下来。

　　莫宝儿把小样上交给公司做安全性和稳定性测试，从兰诺出来后，直接赶到了温锦言的工作室。

　　她忙完了手中的活儿，总算有时间来试婚纱了。

　　婚纱是出自温太太之手。

　　小V领设计让她的身材越发的凹凸有致，层层叠叠的裙摆缀满了无数的梦幻水晶，好似水滴，顺着裙摆，蜿蜒流淌而下。

　　如梦、似幻。

　　莫宝儿穿着婚纱浅笑盈盈走出来时，生生逼停了陈孝靖的呼吸。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惊艳，大概仙女下凡也不外如此吧。

　　而这位仙女，就是与他共渡一生的妻子。

　　“哥哥，怎么样？”莫宝儿提着裙摆，明知故问。

　　陈孝靖知道她是想听他花式夸耀，对她竖了个大拇指，“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你又没见过仙女，怎么知道我比仙女漂亮？”莫宝儿笑嘻嘻地问。

　　陈孝靖：“……”

　　“现在你见到人间仙女了吧。”莫宝儿抬手，理了理他的领结，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一身黑色西装衬的他身形越发颀长，一张深邃立体的五官丝毫不比那些男明星差。

　　“哥哥，你这样超帅的！”莫宝儿竖起了两根大拇指，吹着彩虹屁，“你就是人间天神吧。我都快被帅哭了。”

　　陈孝靖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宝儿，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哥哥，你知道吗？老莫第一次见到我妈穿婚纱，就哭了。”莫宝儿聊起了父母相爱的故事，“老莫去医院看病，正好是我妈接诊。他对我妈一见钟情，就是大我妈十岁，怕我妈嫌弃他老。”

　　陈孝靖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呢？”

　　“我妈主动追他的。两人很快就结婚了。”自己的大喜之日父母却无法见证，莫宝儿忍不住伤感起来，喟叹道，“妈妈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她以前常常说，舍不得小宝嫁人。”

　　陈孝靖突然就想起了“许默”曾经凶他的话。

　　“那年，我妈妈去了外地医院交流。那边有个村刚好发生了地震，我妈妈就去帮忙抢救。谁想到后来又发生了余震。我妈妈为了救一个孩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都怪那个孩子！”

　　“都怪他！没有他，我妈妈就不会死！他受了冲击，醒来后居然把所有事都忘了！他怎么能忘呢？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我爸爸还不让他知道！”

　　仔细一琢磨，陈孝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