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迭起
十五岁的少庄主,内敛安雅,庄内偶遇明媚娇艳少女。临去之时,止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恰逢少女正低头摘花,忽地一笑,她怀中所有芍药尽皆失色。
自那一眼起,开始沉沦。
只是那时的秦宝镜很爱笑,常常未语已先笑,而不若现今这般沉稳,日日以冷面示人。
顾长风看着面前面容平静的秦宝镜,微微一笑,开口柔声的问道:“这便要启程了?”
秦宝镜的目光在他带笑的面上掠过,眼帘微微下垂,望着院中的青石小道,许久,终是回道:“是。”
顾长风面上的浅笑未退,轻轻点头,千言万语最后仅化为一句:“小心。”
秦宝镜不语,拉着韩奇香从他身边走过。
淡紫色衣裙在晨风中扬起,轻轻曳过地面,似一弯睡莲静静开放。
有暗香盈袖。
那朵睡莲忽然停下了脚步,虽是没有回头,但依旧是道:“清晨露重,你,早些回去吧。”
顾长风也没有回头,纵是知道她看不到,但他依然面带笑容,笑着点头:“好。”
秦宝镜顿了顿,又道:“九月十五,无双城,不见不散。长风记得准时前来。”
握着扶手的手骤然收紧,他急转椅轮转了过去,但秦宝镜已走远,徒留院中冷香氤氲。
官道寂寂,有青绸马车平稳驶来。
赶车的人是个姑娘,身姿曼妙。虽是面容为箬帽上白色轻纱所遮挡,但一身紫衣缥缈间依然是美妙若仙。
她身后静静垂下的马车帘忽然被人从里揭开,有张清秀的小脸探了出来。
她也未回头,只是道:“香儿,怎么出来了?”
被她称作香儿的那少女索性一矮身爬到了她身边坐好,有些不满的开口道:“表姐,马车里闷死了,你就让我出来透透气吧。”
此二人正是秦宝镜和韩奇香。离开观云庄已有两日,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并无任何不妥。但秦宝镜为妨万一,依旧是轻易不让韩奇香出来,只让她每日待在马车中。
马车中虽是铺了厚厚的垫子,也是特地的预备了各色点心,以及供她无聊之时所玩的玉连环,但以韩奇香的性子,这些不过一会就已玩腻了。
当下她在秦宝镜的身旁坐好,又道:“表姐,你看这两日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是那些人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谋划,所以就不敢来了。好表姐,你就让我在外面待着吹吹风,好不好啊?”
说罢,双手就来挽了秦宝镜的胳膊,更是头靠在她肩上,面上只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她。
秦宝镜不由的失笑。虽是知道她这幅样子是装出来的,但总是不忍心拒绝。
轻拍了下她的头,秦宝镜又笑着转头看着前方:“好,就依你。不过外面风大,于你伤势不利,只能在外面待上一炷香的时间。”
见她答应,韩奇香大喜,忙坐直了身子,面上更是一副欢喜雀跃的表情。
秦宝镜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她,只是依旧坐在那,任由那马车慢慢的走着。
韩奇香双手抱了膝,四面一望。日光下水田闪着光,有农人躬身耕作,不时有白鹭掠空飞起。而周边树木浓荫,更有声声黄鹂啼声婉转传来。
她忽然就想起了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句诗来,忙转身炫耀般的对秦宝镜说了。
秦宝镜唇角上弯,笑道:“你平日惫懒,最不喜看书习剑,但竟然能记得王摩诘的这句诗,可真是稀罕了。”
韩奇香大是高兴,忙道:“我只是懒罢了。若是我有一日真的发奋起来,那肯定是会很厉害的。”
秦宝镜只是一笑,没有接话。
韩奇香却不依了,又过来摇她的胳膊,连声的问着:“表姐,你说是不是啊?”
秦宝镜直被她摇的身子晃个不停,只好应道;“是,是,香儿最厉害了。”
韩奇香这才放手,甜甜一笑,依旧双手抱了膝坐好。
却又是将头枕在膝上,偏头望着秦宝镜,忽而笑道:“表姐,谁能想到,这江湖人称无双仙子的无双城城主竟然自己驾马车?而且还驾的还这么熟练。”
秦宝镜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如何?身份尊贵,骄纵豪奢,似那叶鸣远一般?”
韩奇香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表姐,你毕竟是一方城主啊。”
“城主又如何?香儿可看到那边的农人了?其实我们与他们又有何区别?或许,我们还不如他们。”
见韩奇香睁着一双眼不解的看着她,她轻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江湖中波云诡谲,日日提防他人,又怎比得上那些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安闲?”
韩奇香见她如此说,心中大是不忍,想了想,安慰道:“表姐,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我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看,先前我们一直在提防的暗杀,到现在也没有。”
她的这番话说的颇有些颠三倒四,但秦宝镜已是明了她的意思。
但饵已布下,对方如何会不来?再者言之,如若对方不来,自己的一番布置岂非也白费了?
周遭黄鹂之声忽然静寂,无数白鹭扑棱棱拍打着翅膀飞远。
秦宝镜面色未变,只是淡淡的道;“香儿,到马车里去。”
韩奇香面上雀跃,手按在腰间软剑上,恨不得立即就跳下了马车去,哪里还听得到秦宝镜的话。
秦宝镜见她如此,转头瞪了她一眼,低喝了一声:“进去。”
白纱后的面容冷如霜,语声更是容不得半分抗拒,韩奇香纵是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哦了一声,钻回了马车里。
秦宝镜眼见得那道青绸帘子垂下,掩去了韩奇香的身影,这才回过头来,依旧不动神色的拢手坐着。
呜呜风声响过,最先出来的三棱刺却是朝着马车前那匹马的眼睛而去。
秦宝镜身未动,袖中右手两指轻合,一枚珍珠激射而出,正好打在那枚三棱刺上。
三棱刺受此一击,势头受阻,转而斜斜插入地面。可即便如此,裸/露在外的那半截尾羽依旧震颤不已。
但马匹受到惊吓,奋起前蹄长嘶。下一刻,几乎便要发足疾奔。
秦宝镜飞身而起,跃上马背,双手紧勒僵硬,以一己之力,硬是将受惊的马匹生生的拉住。
而后她站在马背上,俯视那些从林中忽然钻出来的黑衣人。
斗篷罩头,黑巾蒙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她目光一一的扫过面前的这些人,心中微哂,终归,还是来了。
一共是十个黑衣人。领先的那人见秦宝镜一袭紫衣,头戴箬帽,帽檐上垂下来的一圈白纱遮挡住她的面容,风动白纱飘拂,更增其神秘。
他们不动,秦宝镜亦不动。双方暗自僵持,一时但感四周肃杀气氛暗潮涌动。
片刻过后,领先之人手一挥,身后九人得此号令,举起手中兵器,齐齐向秦宝镜攻来。
虽十人一起行动,但只有脚步踏在落叶之上的轻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他们动的那一刻,秦宝镜也动了。
尚且不见她如何动作,那十人只觉眼前一阵紫色衣影飘过,而后胸前肋骨处已被人踢了一脚。
然定睛再看时,秦宝镜依然是那般站在了那匹马上。
仿似刚刚她都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但她面前那片尚在飘拂的白纱提醒着他们,刚刚那片鬼魅般的紫色衣影,确然是她无疑。
这一变故迭生,令黑衣人有些措手不及。
高下立分,几乎已无悬念。
但领先的黑衣人依然举手无声发下再次进攻的号令。
这次黑衣人兵分两路,七人合围秦宝镜,另外三人却是朝着马车而去。
秦宝镜目光掠过那三人,足尖轻点马背,飞身而起。
袖中白光轻吐,素练出击,已是扫过那三人。
白练回袖,再看那三人,胸前受此一击,经脉俱断,立时毙命。
余下七人惊骇,左右相望对方。
但即便心生恐惧,七人依然沉默着继续围攻。
然不过须臾,七人中有六人已倒下,只余领头的一人。
秦宝镜不再动作,收练回袖,白纱后的一双眼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黑衣人目中尽是不可思议。这般利落之极的杀人手法,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想自己虽较那九人武功高些,但也绝不会是秦宝镜的对手。
目光扫过她。风起,白纱后的面容若隐若现,平静如幽潭。他忽然就想到了佛教中所谓的罗刹。
罗刹者,恶鬼也。男极丑,女绝美,然则皆恶魔。
他艰难的咽下了口唾沫。面前之人,粗一看,实为一娇怯怯的女子,体态轻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阵大风吹走。
可即便如此,他此时仍只觉得遍体生寒,心如擂鼓。
握着刀柄的掌心满是汗湿。活动了下几乎僵硬的手指,他将刀慢慢的移到胸前,双手握住,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秦宝镜。
但秦宝镜依然没有动。
抱了必死之心,他猛然大喝一声,双手轮起手中的弯刀,直劈了下去。
秦宝镜偏头闪过,身却未动。只是右手两指如电般忽出,精准无误的夹住了刀尖。
内力过处,虽只是两根纤细的手指,但那黑衣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弯刀再移动半分。
他涨红了脸,待要弃刀逃跑。可暗罗门的门规是,任务失败者,杀无赦。
与其被门主所杀,不如被敌人所杀。
他再无迟疑,左手一翻,掌心对外,凝聚起平生功力,毫不犹豫的就对着秦宝镜拍去。
原本以为她会反击,而自己在她浑厚的内力之下当再无喘息的余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宝镜竟然不闪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他这一掌,且口角立时便有一缕鲜血蜿蜒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