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虞低头去解寝衣的系带,余光瞥见流莹提着一套正红色的交领襦裙。她抬眼望去,明目刺眼的红色引入眼帘,上襦的领边绣着金丝鹤纹。
“我不要这件。”唐虞直截了当的拒绝。
方才刹那间,唐虞想起了临死前的那一身绛色华服,她发觉自己有些畏惧红色。若是平日里,两个丫头拿来的紫色衣裙,她虽早已不喜,但也不会拒绝。
而这件红装,她不敢穿。
“流莹,去将那日芸娘送来的淡绿色软烟罗纱裙取来吧。”
温芝察觉到小姐最近对淡紫色不太喜,可衣橱中大多都是深浅紫色的衣裳。她特地拜托芸娘从妙水阁带来了好几件软烟罗新品,都是淡雅一类的颜色,心想应该能入小姐的眼。
流莹将软烟罗抱来,唐虞果然有兴趣,还在大铜镜前转了好几圈。
“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啦!”唐虞提着纱裙屈身行礼,随后便没了形扑到了唐王妃怀里。
唐王妃轻拍着唐虞的后背,温柔一笑:“你还知道来看我呀?日日野的没个正形,昨日连晚膳都不用了!”
王妃的贴身丫鬟搬来一张圆凳,唐虞就坐在王妃身边,轻轻给王妃捶腿。
“那人家困嘛。”
唐尧正好从门口进来,听到唐虞的话又是“嗤”一声。
“你跟只猪有什么分别?不是吃就是睡的!”
唐虞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开口回怼:“哥哥今日怎的不进宫?该不会是你这张嘴惹怒了太子被赶出来了吧?”
“你莫不是睡昏头了?今日是休沐日!”
“噢……”
流莹迈进正厅,屈身行礼:“ 王妃,世子爷,小姐。顾小世子到了。”
“这么早?快请进来。”
顾觐一大早便来了唐王府,去紫荆苑却没有找到唐虞。院子里的小丫鬟说唐虞去了王妃院中,顾觐便找来了。
“顾觐见过王妃,唐世子。”
唐尧抿了一口龙井,悠悠的开口:“怎得又来了?天天往这跑。”
“哥哥!你怎么回事?顾觐是我的好友。”唐虞突然有种想将他的嘴缝起来的念头。
“说下怎么了,这不事实吗?反正天天都要来。顾觐啊,你干脆搬来唐王府住算了,给唐虞做个上门夫婿!哈哈哈……”
顾觐刚在客座坐下,听到唐尧的话瞬间烧到耳根子。
“哥哥!”
“尧儿!不可胡言。”唐王妃蹙起眉头,美目微瞪,但毫无威胁意味。
唐虞也捧起了茶杯,打开盖子呼呼地吹着,“顾觐是我的好弟弟。”
顾觐方才偷偷翘起的嘴角瞬间瘪下,小脸黑了好几度。
“顾觐来了,一起用早膳吧。”唐王妃说完,转头吩咐身边丫鬟摆早膳。
唐虞端着茶杯走到顾觐身边,瞧见他单薄的衣裳,皱眉道:“怎得又穿的如此单薄?天冷要加衣了!”
“温芝,去将昨日顾小世子落下的披风取来。”
昨个唐虞将自己的披风借给了顾觐,本意是想等顾觐的披风洗好烤干之后再还给他穿。不曾想自己睡着了,顾觐也把披风给穿了回去。今日他又是衣着单薄的来,怎得不知道将她的披风穿来呢?
不一会,温芝就将顾觐的玄色披风取了来。唐虞的闺房常年熏着沉水香,顾觐的披风不过是放置了一晚也沾染上了香气。顾觐将披风披上系好,闻见披风上的香气,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唐虞的味道。
用过早膳后,唐虞想着带顾觐回紫荆苑去看书。她本想抽点时间练习射箭,奈何顾觐来的这样早,且身子是受了伤不方便,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觐站起身,右手习惯性的想去把玩那块羊脂玉佩,却落了个空。
“怎的还不跟上?”唐虞狐疑的回头看着顾觐,后者茫然地望着她,小嘴无声的口型:“玉佩呢?”
“玉佩?温芝,玉佩呢?”
温芝一拍脑袋,“啊?我记得系在披风的系带上了,应是院里的丫头浣衣时取下放在一旁了,我再去一趟。”
温芝先跑回了紫荆苑,唐虞和顾觐则慢悠悠的在后头走着。
“小姐,丫头说没见着玉佩!”温芝去而复返。
顾觐登时瞪大了眼睛,那块羊脂玉佩是靖王妃留给他唯一的物什,除了这个玉佩,他手里再没什么东西与自己的亲娘有关了。
“温芝、流莹,你俩到我房中找找看,院子里也找找看。”唐虞拉过顾觐的手并肩往前走,“是很重要的物件吧,别急,在唐王府里丢不了的,应该只是她们一时疏忽错放了。”
顾觐点点头,跟着她继续往紫荆苑去。
然而打脸来的实在太快。
唐虞和顾觐刚踏入紫荆苑的门口,温芝流莹便回禀说没有找到。
唐虞捏了捏眉心,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昨日分明将玉佩系在了顾觐的披风上,用系带绑的紧紧的,绝不会轻易掉落。而紫荆苑里伺候的丫头们年纪虽然都不大,但做事一向稳妥,从未出现过这等岔子。
莫不是紫荆苑出了窃贼不成?
唐虞从不会怀疑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她依稀记得从前偶有丢过点首饰丝帕之类的小物件,但都以为是自己粗枝大叶放到哪去了找不着了,从未想到这个层面上。
但这次是顾觐的东西在紫荆苑里遗失了,作为主人,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不得不多想一些。
“给顾小世子浣衣的是哪个丫头,带她过来我这。”唐虞一脸凝重的坐在紫荆苑的正厅中。顾觐在这,她觉得窘迫,如若真是偷盗事件,她这个做主人的,难辞其咎。更让她痛心的是,紫荆苑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
她自认对下人不薄,除去每月月例,她时常会赠给丫头们一些她用不上的首饰衣裳,偶尔有做事能干的还会奖些银钱。
除非是有人觉得她平日里太仁慈,她没脾气,她好糊弄!
顾觐瞧见了唐虞沉重的面色,心里也不自在起来。他坐到唐虞身旁,小声说道:“不碍事,你别生气。”
“你别说话!”唐虞真真是气着了。
温芝领着负责给顾觐浣衣的那个丫头进来,丫头瞧见了唐虞的脸色有些躲闪。
“你可说说,昨日我将披风交给你时,上边可系着玉佩?”
“是有的,温芝姐姐。”那个丫头的声音像蚊子一般,她搅着手指低着头,下巴都快要低到胸口了。
温芝此时还没多加猜测,只以为是院里的丫头粗心,她又问:“浣衣时你可取下来了?放到哪去了?这可是顾小世子的东西,遗失了可不好交代的。”
丫头有些着急,渐渐带了哭腔,“奴婢不知道,奴婢浣衣时不太记得有没有玉佩了。”
“你这是什么话?取衣服的时候有?洗衣服的时候就不知道有没有了?”温芝皱眉,觉得丫头的话无理极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打了水将披风浸泡了会,沁荷就过来喊我,让我帮她去王府门口取……取她家里送的贴补。奴婢真的不知道……”
唐虞忽然间想起,昨日她醒来时发现顾觐不见了,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才去睡的。那时候,她看见了什么?
好像是个丫鬟,在紫荆苑门口鬼鬼祟祟的,这么一联想,那身形与沁荷还蛮相像!
唐虞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她气急,不小心将手边的茶杯打翻,茶水浸湿了袖口,更加令她心烦意乱。
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流莹!把沁荷给我喊来!”
流莹面无表情地退下,心知小姐是真的动怒了,脚下生风把沁荷喊了过来。
沁荷进了正厅,就察觉到了周身的低气压,她隐隐觉得有事发生,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
这次没等到温芝发问,唐虞先开了口,语气沉重,“沁荷!你家中的贴补为何不自己去拿?麻烦她做什么?”
“回小姐,奴婢……奴婢昨日是摔了一跤,腿脚不便才麻烦她的。”
那快哭了的丫头闻言有些惊讶,昨日她可没发觉沁荷腿脚不利索呀!
“如此,可好。温芝流莹,你们二人,去将沁荷的房间搜一遍,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唐虞平日里对下人十分和气,但这不代表她真的没有脾气,可以任人愚弄。
大约一刻钟,温芝和流莹回来了。
“小姐,没有找到顾小世子的玉佩。”
闻言,唐虞气笑了,一边用手巾擦拭袖口一边说:“再领几个小厮,把紫荆苑所有的树底下都找找,还有紫荆苑周围的树也要找。”
短短的一刻钟,沁荷早就摸清了眼前是个什么状况。玉佩丢失,本应先怀疑浣衣的当事人,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沁荷听到温芝回报,以为唐虞找不到便松了口气。在听见唐虞的下一个指令后,她一下子吓得小脸惨白,不知所措的瘫坐在了地上。
玉佩就埋在紫荆苑外不远处的一棵桐树底下,几个小厮动作快,加上埋得不深,很快就找到了。
回来时,温芝双手都是泥,抱着一个同样沾满泥土的丝帕包裹走了进来。流莹跟着温芝后脚进来,她手中也抱了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