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浴池里,顾锦央轻轻的褪去了身上的外衫,沿着池边的梯阶慢慢的迈了进去,手心里放着一枚褐色的药丸,轻轻的捏着苏清也的下巴,将那枚药喂了进去。
被敲晕的人靠在池壁边上,单薄里衣被水濡湿透了,池中的水有些深,漫过了胸口。
身上不断溢出的寒气并没有减弱,浴池中的水也有些偏烫,这一冷一热不断席卷来,吃下去的药,也渐渐发挥了作用,冷热交替下,苏清也发出了难耐的轻哼。
身上是极度的冷,偏生身体深处那股燥热却是怎么都忽略不了的,又泡在过烫的水里,更是添上了一把火,越演越烈了。
顾锦央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她,抬腕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见苏清也将下唇咬出了血,她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松口。
苏清也垂着头,身上冷热交替早已是难受至极,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撑在池壁上,腿开始发软,直接跌坐了下去,口鼻间被呛入了池水。
唇微张,大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身体深处热浪一次又一次的袭来,她呛咳起来,避开顾锦央的触碰,整个人弓起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下唇颤抖着:“你,竟对我下药......”
挑起她的下巴,迫使苏清也抬头,看着苏清也直接侧过了头,桃花眼微眯,“这样不好吗?你是我的人了,就哪里都不会去了。”
睫毛轻颤,苏清也笑了起来,眼角红润,“用这样的方法吗?我却是没有料到,你会这般。”对我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我也是没有料到,最后会对你这般。”
“嗯,那挺好的。”苏清也将头磕在了池沿上,后脑上的伤口开始刺痛起来。
顾锦央收回手,垂眸说道:“所以呢?”
“没有所以。”苏清也说着站了起来,她将手搭在顾锦央肩上,气息有些喘,一只手将身上的衣物挑开,拉着顾锦央的手放了上去。
“那日你问我,是不是后悔了。后来我想的确是后悔了。”手上用力,她蹙着眉喘了一口气,水里带着丝殷红。
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可是这一件件的,光是后悔又有何用?
或许现在这一件,她不会后悔。
“你......”顾锦央想将手抽出来,苏清也却按住了她,瘦削的下巴轻轻磕在她的肩上,声音低微,她闭上了眼睛,“求你......”
曾几何时,她说过这个求字,哪怕在难捱,也都咬牙忍了下来,现在却轻易的说了出来。
求你......
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出淤泥而不染,就连那莲花也是,看着是那般高洁无暇,总被人忽略的是,它的根长在淤泥里,它靠淤泥而活。
或许她的根也早就烂在了那淤泥里。
年少时,她是很少说出那些承诺的,因为那些全部都是没有把握的,而她从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可能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老时才惜少。或许她该多说些承诺的。
第二日醒来,不是在那昏暗密室里,反而是在那凤榻之上。身旁那人牢牢的贴着她,腿也搭在她的身上,才睁眼,视线有些模糊,看东西也是不真切的。
苏清也轻轻的转过头,看着顾锦央的睡颜,苦笑了一声。
顾锦央只是浅眠着,苏清也一动,她就醒了,听着了对方那一声轻笑,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犹豫着开口:“你在想什么?”
苏清也移开目光,看着床帐的纹路,“我在数。”数你的睫毛,又长又密,太多了,老是看茬数错。
顾锦央突然坐了起来,死死的看着她,厉声道:“你是不是在数,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苏清也抿唇不语,确实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若不是我没有发现,你就要一直瞒着我是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直接扯住了苏清也的衣领,咬牙道:“苏清也,我告诉你,若是你死了,本宫觉不独活!”
苏清也咳了起来,眼角带泪,轻笑道:“我现在快要被你摇死了。”
顾锦央瞪着她:“不准说那个字!”却还是轻轻的放开了她的衣领。
“不说便是。”
顾锦央侧过头,哽咽道:“没有一点办法吗?”见她发作过两次了,靠着狠劲,全都是硬抗下来的。甚至开始自残,她看不下去,直接将人敲晕。
“不知道呢。”或许是有的,只是现在这人防备心太重,若是说让叶安尘进宫,怕又会让她生疑了。
顾锦央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紧紧的抱住了苏清也,怀里之人在她抱住的时候轻轻地抖了一下,却又快速的恢复正常。
忍住心底的不满,顾锦央又轻声说:“陪着我,好不好。”
许久,苏清也才哑声道:“好。”
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不行,哪怕她也想。
过后的几日那密室便荒废了,只是苏清也发呆的时间却多了起来,怕她无聊,顾锦央又让人抱了很多书放到她面前,让她打发时间。
苏清也只得装模作样的随意拿一本书起来翻开着,当顾锦央不看她时,那一页书,却是许久都没有翻动一下。眼睛,好像越发严重了。
晚上自是同塌而眠,好几次她半夜起身时,顾锦央总会及时醒来,质问她去哪。
一两次可能还是巧合,次数多了她才发现,那人差不多是彻夜未眠,她稍微翻身或者动一下,都会坐起来,看她许久。
顾锦央睡不着,她也更睡不着,同床异梦,却又都假装睡着了,第二日像往日那般,宛若昨夜之事只是一场梦,错觉罢了。
迷烟还是一直点着,只是点的时间比最开始少了许多,分量也减了下来。
苏清也手腕上的淤青也慢慢消退,身上的伤疤也在褪疤膏的作用下淡了许多,唯一没有淡下去的便是肩上那一道伤疤。
而日子一晃便到了顾锦逸纳后的那一天。
顾锦央穿着繁重的宫装,任由宫女梳妆打扮着。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坐在一旁的苏清也,依旧一袭银衣,及腰的墨发披散着,清瘦萧条。脸上那面罩是她亲自戴上去,清冷的坐在那里,出着神。
宫女将最后的发簪插进发里,顾锦央就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站在苏清也的面前,没有焦距的眼睛转了转,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说:“好了?”
顾锦央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清也闭眼侧过了头。
将一件袍子披在了苏清也身上,替她挽了一个漂亮的结,“走罢。”
顾锦央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着那些繁琐的仪式一件件完成,手里握着的手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顾锦央忙转头看着苏清也,尖细的下巴有些拧,汗珠更是滑到了下巴之上,手里也犹如握着冰块一般,冻得刺骨,那人更是咬牙也忍不住身体的颤抖。
“你......”
身上披着的袍子也挡不住寒气的侵蚀,慢慢的往四周逸散开来,苏清也唇也被咬得泛白,就连呼吸都重了起来,额迹的青筋不断跳着,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顾锦央看了一眼正在最中央行交拜之礼的那一对新人,不再犹豫,直接拉着苏清也快步从后面退了出去。
苏清也垂着头,使劲的捏着自己手腕,转动着被捏住的骨头,手腕瞬间被捏得绯红,指骨关节也被捏得咔咔作响。
顾锦央想将她的手从腕骨上取下来,却被苏清也一手推开,脖颈上青筋起伏,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冰,带我去冰窖,快点!”
不再迟疑,拉过苏清也的手,朝着冰窖的位置小跑过去。
用钥匙将冰窖的门打开,苏清也就直接瘫坐了下来,她靠在墙边,剧烈的喘着气,身上的寒气倒是少了些,血却是止不住的从鼻腔里流了出来。
染红了身上的衣襟,她并没有擦拭,而是仰起了头,血顺着下巴留下来,流入了衣襟里,将里衣染红了一片。她突然对顾锦央笑了起来,皓齿都带着猩红之色。
顾锦央突然想起很多次,她都闻见了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日画舫上的血滴,以及她突然换掉的衣服,还有她会带上那香囊,原来是用来掩盖身上那血腥味的。
为什么寒池这么冰凉刺骨,她还会泡在里面,就连那日药浴的水也都用的雪水,叶安尘的欲言又止,她们所有人的知道,就自己不知道......
而那一天她第二次发作时,自己居然还对她下了药,将人泡在那滚烫的池水里。
或许那药叶御医所说的以毒克毒之法,里面那暗红色,便是用自己的血所制,而克制身上寒毒发作的方法,也是这般。
顾锦央坐在了苏清也的面前,拿着丝绢将她面上的血擦拭掉,苏清也仰着头任由她动作,眼神没有焦距,又在出神。
“芷儿。”声音很轻,苏清也嗑上了眼眸。
这几日她唤顾锦央全部都是用的你,或者是殿下二字。
“嗯?”
“我突然觉得,好累。”
“苏清也!你看着我!”
“嗯......”
“不许睡!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她突然咳嗽起来,“轻些,痛。”
顾锦央松开她的衣领,环住她的脖颈直接吻了上去。
苏清也偏头,唇落在了耳侧,炽热的呼吸又打了上来。
“作甚?”
顾锦央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侧上,语气凶狠:“不许躲!”
.苏清也撑着地,伸手推开她,站了起来,斥道:“成何体统!”
顾锦央深吸一口气,扯过她的手,直接将她往门口带:“回宫!”
苏清也被她扯得一个踉跄,直接被门槛绊倒。
“......”